尖銳的筷子斷口，因為外力的加注，刺破了常成誌的皮膚，卻在患者潛意識抗拒中更加深入時，被阮溪拚命的阻止了。
她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患者，大聲的、嚴厲的叫了一聲：“一念！”
患者的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愣怔的眼神閃了閃，加注在筷子上的力度也放鬆了許多，阮溪仍舊盯著他表情嚴肅，她知道放鬆並不代表放棄，她保持著剛才的語調，繼續說著：“成佛！”
阮溪本身就屬於小聲的嗓門，但是這四個字卻像是鑼鼓一樣，重重的敲在了患者心上，似乎激起了千層浪。
患者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嗚鳴聲，他鬆開了手裡握著的半截筷子，彎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阮溪趁機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筷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捂住了常成誌被筷子刺破的脖子，雖然隻是刺破了一點皮膚，但是依舊有鮮紅的血液流出，如果被患者看到，又是新一種刺激。
旁邊的保安見狀，又準備跑上來製服患者，卻被阮溪厲聲製止：“都退下。”
保安猶豫了，將目光投向捂著脖子的常成誌，得到常成誌的眼神示意，他們才稍微遠離了現場，在不遠處零散的站著，似乎一旦發現有異動，就會馬上衝上來一樣。
阮溪沒有理會那些保安，她來到患者身邊，彎腰將他扶起說：“走，我們去辦公室。”
患者沒有反抗，聽話的站了起來，阮溪回頭對常成誌說：“學長，給我安排一間辦公室。”
給患者做完心理介入已經快到中午了，阮溪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這才想起自己來這裡是見張念溪的。
她飛快的收拾了一下桌麵，起身打開門，看見常成誌站在走廊儘頭，脖子上用醫用膠帶固定著一塊紗布。模樣有些滑稽。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學長不用一臉的沮喪。”阮溪打趣道。
“倒不是濕鞋的問題，總是在你這個丫頭麵前丟臉，我麵子掛不住。”常成誌垂頭喪氣的來到阮溪麵前，“走吧。”
“去哪兒？”阮溪故意問道。
“見張念溪啊，你來不就是因為這個？”常成誌疑惑的看著她。
“學姐嘴真快。”阮溪嘟囔道，昨天還義正言辭的拒絕他，今天就打了自己的臉，這讓阮溪的麵子也有些掛不住。
“她可什麼都沒說。”常成誌說，“我可不認為你沒事會來找我玩。”
阮溪沒有理他，自顧自的走向電梯，常成誌緊跟其後。
那是一幢冰冷的像地獄般的鐵樓，阮溪曾經見過無數個患者走進這裡，也曾經在實習時候，去過其他醫院的鐵樓，但是以患者親人的身份，還是第一次。
她站在鐵樓下麵，仰頭，看見三樓濃密的網格鐵柵欄後，露出一個蒼白的、小小的腦袋。
“她已經可以下床了？”阮溪問道。
常成誌尋著她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說：“今天倒是第一次下床，估計看到你剛才的英姿了。”
對於英姿這一詞，阮溪表示很不屑，她學著常成誌撇撇嘴說：“學長，我剛才分析了分析，出現這樣的事情，和你個人能力無關，要怪就怪這個醫院裡沒有和你心意想通，誌同道合的人，你的那些同事，學生，甚至其他護理人員，安保人員，統統站在了患者的對立麵，潛意識裡，他們覺得患者就是危險人物，他們麵對患者表現的一種防備和緊張，無形中給患者很多壓力。這樣不好，我覺得你應該給他們多多培訓一下。”
“說得對。”常成誌砸吧了一下嘴說，“當初讓你來，你又不願意。看來我這裡廟小，供奉不起你這座大佛。”
“打住。”阮溪嗤笑道，“有一句或許更試用。”
“哪句？”
“一山不容二虎。”阮溪竊笑著已經到了三樓。打開層層禁閉的鐵門，阮溪終於站在張念溪麵前，看著她瘦弱的身體裹在寬大的病號服裡，莫名的，阮溪覺得有些心疼。
這大概便是血緣吧，從見她第一刻起，這種心疼，便一直充斥在阮溪的心裡，正是因為過去的太過於用心，所以才得知這種關係後，阮溪才愈發的無法麵對。
“姐……阮醫生。”張念溪在即將脫口而出時，改了口。
敏感如她，肯定能夠體會阮溪的內心。阮溪心頭閃過一絲難過，也許常成誌說得對，自己的自私傷害了很多人，張念溪是無辜的，她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和父母，她被動的承受著一切，甚至一直活在她的影子裡。
“你這裡還疼嗎？”阮溪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背部問道。
“不疼，一點都不疼。”張念溪眼裡閃過一絲欣喜，開心的搖著頭說，“剛才，你真厲害。”
“謝謝。”阮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守在鐵門門口的常成誌清了清嗓門說：“你們倆進去說吧，我還有事情要去處理，這門我先鎖了啊。”
阮溪點點頭，率先走進張念溪的病房，房間裡布置的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桌子，一張椅子，帶著一間獨立的衛生間。
看來常成誌對她很是照顧，不僅安排了好的病房，還備了不少水果擺放在桌子上。
四下無人，房間一片寂靜，阮溪站在那些水果麵前，眼淚差點溢出，有些感動在自己疏忽她時，常成誌對她的照顧。阮溪想，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學長。
“阮醫生，你想吃水果嗎？”張念溪默默的走到桌子前，拿起一個香蕉遞給了阮溪。
阮溪接過來，笑容有些苦澀，自己就這麼來了，竟然沒想到買些零食過來。
“很甜的。”張念溪開心的笑著，笑容有些羞澀，她有些不安的坐在病床上，見阮溪依然站著，她又起身將凳子搬到阮溪身邊說：“阮醫生，你坐吧。”
“可以叫我姐姐的。”阮溪的餘光掃到張念溪臉上，當她聽見這句話時，臉色瞬間發白。
良久，她略顯灰白的嘴唇才蠕動了一下說：“我，可以嗎？你不會生氣嗎？”
阮溪笑著搖搖頭，張念溪的小心翼翼想一把刀子劃在她的心口。疼的讓她幾欲窒息，忽然，豆大的眼淚從張念溪的眼裡溢出，她低著頭，抽泣著說：“姐姐，對不起。”
阮溪微怔，不知道她為何說對不起。
“我很難過，在姐姐需要爸爸的時候，卻將爸爸霸占在身邊。”張念溪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著，仿佛一葉浮萍在暴風雨中飄搖。
阮溪的眼淚奪眶而出，她連忙抬手擦去，從嘴角裡擠出一絲笑容：“不能怪你的。那時候你還都沒出生。”
“可是……”張念溪還想說什麼，卻被阮溪緊緊握住了雙手。
“沒有可是。”阮溪說，“過去的事情已經是事實，現在做什麼都沒辦法挽回，況且這件事情本來就和你沒有關係，你不用自責。”
張念溪點點頭，反手緊握著阮溪的手指說：“那我以後可以叫你姐姐嗎？”
阮溪微笑看著她，點點頭。
得到阮溪的許可，張念溪似乎十分的開心，一雙大眼睛笑成了一彎月牙，阮溪有些看呆了，真美啊，自己笑的時候眼睛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
“姐姐，以後會經常看我嗎？”張念溪笑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當然了。以後姐姐會和剛才的常醫生一起來給你麵診。”阮溪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你一定要努力呢？一定要很快的好起來，等你好起來了，姐姐會帶你去吃最好吃的美食，玩最好玩的遊樂場，看最美的風景，誰也不帶，隻有我們姐妹倆，好嗎？”
“真，真的嗎？我可以嗎？”似乎對張念溪刺激太大，她激動的瞪大雙眼，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阮溪連忙緊緊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看著自己，並用自己的呼吸引導著她。直至她完全平靜下來。
“你真棒。”看著張念溪很好的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和呼吸，阮溪感動的熱淚盈眶，她哽咽著摟住張念溪瘦弱的肩膀說，“姐姐對不起你”
說完，她埋在張念溪的肩頭痛苦的哭了起來。由於害怕影響隔壁的患者，她一直控製著自己的抽泣聲，但是能夠讓眼淚肆無忌憚的流出來，能夠毫無遮攔的懺悔內心，這讓阮溪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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