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溪，孩子，還是打掉吧。”常成誌說道，“趁一切還早，趁他還隻是個萌芽時，你還有替他選擇的權力。孩子是無辜的，但是他在這樣的環境下出生更加的無辜，阮溪，你想讓你的孩子和你一樣嗎？一輩子背負著被父親拋棄的噩夢？如果他長大了，問你他爸爸呢？你要怎麼回答？被周圍人嘲笑，遭遇著渴望得到爸爸的愛這種需求的折磨，這些都能讓孩子的童年打入萬丈深淵。賦予孩子生命是最簡單的事情，但是賦予這個孩子健康的靈魂，卻是世界上最艱巨，最困難的事情。”
“阮溪，你能明白嗎？”不忍心再說下去，常成誌的心裡湧起了無力的挫敗感，在血淋淋的現實麵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說教，才是世界上最軟弱的事情。
看著阮溪了無生機的目光，他知道他的話不僅毀了阮溪的希望，也摧毀了她最後一點堅強。
她轉身，顫抖的腳步有些踉蹌，但是還是堅強的一步一步順著樓梯挪到了自己的房間。
整整一天一夜，阮溪都沒有下樓，不忍心讓藍婷睡在沙發上的常成誌，趁著她熟睡的時候，將她抱回了房間，自己則歪在沙發上將就了一夜。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隻聽見怦的一聲巨響，待他睜開眼睛時，藍婷拿著手機從房間裡衝到她麵前，驚慌失措的吼道：“阮溪，去醫院了！”
陽光撒在醫院門診樓麵的玻璃牆上，散發著刺眼的光芒，第一次踏入婦產科，坐在走廊上候診時，阮溪的心竟然異常的平靜。
看著坐在她周圍的幾個女人，都有丈夫或者家人想陪，她覺得有些難過，將圍巾朝上拉了拉，遮住了半邊臉，心裡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65號，張小溪，來了沒？”護士站在候診室門口喊到。
阮溪驚醒過來，連忙站起來，在大家的注視下走了出去。
“真可憐，她好像一個人來的。”身後有人竊竊私語。
阮溪的身體頓了頓，苦笑著跟著護士走進了醫生辦公室。簡單的詢問了末次月經的日期，醫生重新開了一張B超化驗單，以及其他一係列檢查。
做完這些檢查後，大概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阮溪再次來到醫生辦公室，醫生接過檢查單，掃視了阮溪一眼後問道：“家屬呢？”
“沒來。”阮溪回答道。
“你一個人？”
“對，不可以？”阮溪問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畢竟是個手術，有個人陪伴還是好一些的。”醫生說。
“不用了。”阮溪淡淡的回答。
“確定不要了？”醫生再次問道，阮溪點點頭。
“挺可惜的，52天了，胎心很正常。跳動的還非常有力呢！”
見阮溪依舊沉默，醫生歎了口氣說：“手術安排下午兩點半吧。”
“現在不可以嗎？”阮溪抬頭，眼眶略微有些發紅。
“來不及了，術前必須靜脈注射消炎藥水，還要準備局部消炎的工作，這些中午有值班護士幫你安排。”醫生開了一些檢查單，阮溪接了過來，起身朝門外走去。身後傳來醫生的囑咐：“還是找個家人或者朋友來陪著你吧。”
“謝謝。”阮溪道謝後，轉身大步離開。
胎心，有了胎心證明這已經是個生命了，阮溪扶著雪白的牆壁，隻覺得自己兩腿虛浮，現在她所做的一切，就像一個蓄意謀殺的殺人犯在準備實施殺人事實一樣，殘忍的可怕！
可是她還有其他選擇嗎？當她踏進這家醫院時起，她的人性已經泯滅了，此時坐在輸液室裡，看著護士將針頭緩緩推入靜脈血管時，她想起了太宰治在《人間失格》裡說的一句話：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離阮溪發來信息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看著牆上的時針指在12的位置上，常成誌攥著手機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找到了嗎？”藍婷問道。
常成誌搖搖頭說：“拜托老張去他們醫院婦產科看了，這是蘭市最後一家醫院了。”
藍婷失望的愣了愣，看著手機裡打開的同學群的通訊錄，無奈的說：“老常，所有醫院都找遍了。現在怎麼辦？”
他們通過同學，找遍了蘭市所有醫院的婦產科，然而阮溪就好像消失了一般，怎麼找都找不到。
常成誌無奈的扔掉手機，靠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
“阮溪的電話也打不通。”藍婷鬱悶的說。
“會接電話的話，就會告訴我們在哪家醫院了。”常成誌說。
忽然響起了開門聲，讓二人緊張的看過去，然而衝進來的卻是風塵仆仆的李思齊。他隻穿著褐色的毛衣和淺藍色牛仔褲，頭發亂蓬蓬的堆在頭頂上顯然還沒有來得及打理。
看見坐在沙發上的藍婷和常成誌，他撲了過來問道：“你們知道阮溪在哪家醫院嗎？”
“你怎麼知道阮溪去醫院了？”藍婷沒好氣的問道。
“她給我發信息了。”李思齊焦急的說，“但是我打電話給她時，已經無法聯係上她了，她把我所有聯係方式都拉黑了。”
“活該。”藍婷幸災樂禍的說道。
李思齊頓了頓，耐著性子問道：“請告訴我阮溪在哪家醫院？”
“憑什麼告訴你！”藍婷低吼道，“和你有關係嗎？”
“你說什麼？”李思齊有些憤怒，再也忍不住的怒火讓他抓住了藍婷的肩膀，常成誌見狀，連忙將藍婷拉到自己身後，並就勢狠狠一拳揮在李思齊的臉上說：“我******要是知道，還會讓你在這裡堵住我們？”
李思齊愣住了，眼裡的憤怒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焦灼的痛苦。
這時常成誌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緊張的看了藍婷一眼說：“是老張打來的。”
“快接，估計是有阮溪的消息了。”
聽到藍婷的話，李思齊的眼睛恢複的色彩，他死死盯著接電話的常成誌，卻從他的隻言片語裡嗅見不好的氣息。
“沒有。”常成誌掛掉電話，失望的說。
“那她去哪兒了嘛！”藍婷急的直跺腳，“蘭市所有有規模的醫院都沒有，她到底躲到哪裡了？”
常成誌麵色鐵青的一語不發。
“該不會？”藍婷忽然瞪大眼睛，“該不會，這個傻丫頭，怕被人看見，隨便找家診所，或者是社區醫院去做人流吧？”
藍婷話音剛落，李思齊已經衝了出去，帶著一股疾風，將門狠狠的甩到牆上，發出劇烈的碰撞聲。
“他想乾什麼？”藍婷被巨響震的頭腦發蒙，她捂著耳朵問道。
“估計去挨個排查你說的診所或者社區醫院了。”常成誌盯著還在晃動著的門。
“哦，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藍婷問道。
“和他一起，分頭行動。”
時間過的很快，一切消炎工作完畢後，已經是下午兩點20分了，在護士的帶領下，她們來到婦產科的門診手術室。
由於是下午的第一場，阮溪沒有等候，直接進了第一道手術室的門，這是一個準備區，在護士的指導下，阮溪脫掉了鞋子，換上手術室準備的拖鞋。
前麵的那道門進去便是手術室了，阮溪深吸一口氣，想要平息內心的緊張。
“彆怕，全麻的，沒什麼感覺。”護士在旁邊安慰道。
“謝謝。”阮溪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把外套脫掉。”護士說，“手機和錢包放在櫃子裡鎖好後，你就可以進去了。”
阮溪點點頭，脫掉外套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下意識的打開手機，發現上麵有許多來自藍婷和常成誌的未接電話。
想到倆人此刻一定急的團團轉，阮溪心裡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選了一個標號是22的櫃子，阮溪將手機放了進去，正準備仔細疊好外套時，手機忽然連續震動好幾次，忍不住看過去，原來是推送的頭條新聞。
阮溪自嘲的笑了笑，卻在移開目光的一瞬間，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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