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以牌會友

2018-05-22 作者: 紀實
1.以牌會友

翠湖山莊(長篇小說)張寶同

常年住在一個房間裡,生活在固定的環境中,兩點一線或是三點一線的環境幾乎構成了人們生活的全部內容。見到的人差不多都是鄰裡熟人,眼前的景物永遠是一層不變,心中的感情幾乎是死水一潭,掀不起一點波瀾。可這樣的生活還在一天天地重複著,持續著,好像一直要延續到我們閉上眼睛的那一天。

一天,你來到了翠湖山莊。這裡位居深山,遠離塵囂,風景優美,氣候宜人,山清水秀,清新幽靜,清晨露水滿天,山水如洗,傍晚,霧氣蒙蒙,涼風習習。這裡有原始的森林和寬闊的草甸,美麗的翠湖碧綠清秀,清澈透明,如仙女梳妝的明鏡,夢一般沉寂在酒店的身旁。這裡有無邊的曠野、藍天、白雲、陽光和草地,安靜、平和、神秘的清明與綠色讓你沉迷陶醉,喜不自勝,連一瞬的呼吸都不敢,生怕驚擾了這片沉寂般的美好。到了夏季暑日,這裡三天一陣小雨,五天一場大雨,雨後天睛,巨大的彩虹橫跨天穹,水霧沿著山邊湖麵徐徐飄散,整個山莊四周儼然就是一派海市蜃樓。

這裡沒有鄰裡同事,沒有親朋好友,更沒有那麼多的顧及和限製。這山莊與湖區不但風景優美,空氣清新,還蘊藏著濃濃的激情和誘惑。讓你不由地生發出一種詩情和戀意,有著一種想改變生活和入詩入夢的欲望和衝動,想振奮情緒,意氣奮發地再年輕一次,再瀟灑一次,就像在人活得很累的時候,極度渴望著一片休憩的綠蔭,好在這片充滿著愛情與浪漫的綠蔭中舒心愜意地喘口氣。如果你覺得孤單寂寞,還可以結識一些你喜愛的陌生男人和女人。俗話說,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的心離得最近。而翠湖山莊就是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離得最近的地方,也是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發生許多故事的地方。現在要講的就是今年夏季在翠湖山莊裡發生的一些故事。

故事先從打麻將開始,打麻將是陌生人與陌生人相識的最佳途徑。說起打麻將,可能會讓許多人反感,覺得麻將太俗,教人學的是賭博敗家。如果是這樣,那隻能說明你還不懂麻將。麻將被人們稱之為國粹,絕非隻是簡簡單單的賭博和娛樂。它是中國古代文化的一種集中表現,滲透著天文曆法及儒家、道家、兵家、陰陽家等各家的哲學思想。當然這些都是大家不感興趣的東西。咱們就講麻將最關鍵最核心的內容,它是中國方式的一種社交活動。不管你是國王,還是乞丐;是尊貴,還是卑賤,隻要往麻將桌上一坐,便會“願打服輸,六親不認”,並從中找到一種歸屬感,和大家結成為“麻友”。就跟劉關張三位不同地位和經曆的人經過“桃園結義”,成為了結拜兄弟。

是這樣,隻要是愛打麻將的人,不管是不是認識,都能很快地攏在一起。這不,早上才剛入住酒店的胡斌和方清雲就跟昨天才入住的劉總夫婦坐在了一起。當然,他們的房間一個是302,一個是304,是隔壁鄰居,也是三樓客房裡最高檔的兩套房間。說它高檔是因為這兩套房間不但比一般標間大上一些,裡間還有一個半間的棋牌室,放著一部電動麻將機。彆小看了這部麻將機,它可是凝聚人心的一塊磁鐵。隻要你愛好打麻將,就會很容易地被它所吸引。

人們常說十億人民九億賭,還有一億在後補。意思是說中國人幾乎沒有不會打麻將的。麻將實際上就是一種國粹,風靡大江南北。平時人們就是再忙,都要忙裡偷閒地摸上幾把,好過上一把癮,讓心裡暢快一下。要是有機會住進酒店,那純粹就是來消閒取樂的,麻將就更是不能不打。

今天,麻將的戰場擺在劉總夫婦住的302號房間。除過胡斌和劉總,還有酒店的大堂經理肖建昆肖經理和被人稱為作家的秦默。其實大家還都不是多麼熟悉,但是,大家都有著相同的愛好。相同的愛好就是相知相識的最好方式。所以,這桌麻將就很容易地湊在了一起。他們打的是10和20元的牌局。這種價碼屬於大眾層次,比較符合於中國特色。因為國人的工資不論是南方還是北方,差不多也就是三四千元,打這種牌既不會傷筋動骨,也不會感到索然無味。

劉總是西安國企大廠的老總,除過每月工資四千在外,年薪也在20多萬之上。胡斌就更不用說了,是私營公司老總,聽說光是身價就有兩三億。如果按照他們的胃口,不打100元和200元的牌就提不起勁。可是,酒店的肖經理和秦作家就不敢這樣打,贏了自然高興,可是就怕輸,一輸下來,不說是傷筋動骨,生活肯定是要受影響。所以,富人就得要照顧窮人。否則沒有那麼多的富人,麻將腿子就擲不起來。

劉總才剛到55歲,退居二線,所以,他這次住這麼貴的酒店也是單位對他奉獻一生的一次獎勵。44歲的胡總神氣要比劉總更足一些,但他住在這裡全是自費,隻是這點錢對他來說就像是在牛身上拔了一根毛。肖經理和秦作家是沒成家的年輕人,他們住在酒店提供的宿舍裡。劉總、胡斌和肖經理的身旁都坐著一個女人,隻有秦默身邊還是空著。肖經理旁邊坐的是該樓層的服務員李秀梅,因為正在樓層值班,她坐上一會就得要出去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事需要處理。劉總身邊坐的是夫人,我們就叫她劉妻,50歲剛出頭,也已退休,過去一直在一家小廠擔任支部書記。胡斌身旁坐的是一位年輕漂亮,氣質優雅,且聰慧靈秀的女人叫方清雲。她們都在專注地看著出牌,心裡卻在希望身旁的男人快快和牌。

麻將機自然比手搓麻將打得要快得多,快則六七分鐘,慢則八九分鐘就是一把。你這邊還沒把錢付清,機子那邊已經把牌洗好了。於是,大家又開始摸擺看打,吃碰杠和。中國人就是聰明,不但發明了火藥、羅盤、紙張和印刷,還發明了麻將。要不,人們會少去多少樂趣。

人們說文如其人,名如其人,實際上打麻將也是如此。要不,你根本不認識一個人,也不了解一個人,但是,你隻要看一下他打麻將,就差不多能看出他的個性。胡斌打牌派頭十足,大刀闊斧而揮灑自如,嘴裡叼著一支煙,麻將牌用手摸起連看都不看,便重重地打出,完全是一副深入江湖,修煉已久的那種老道。劉總摸上牌則會沉諳片刻,用鼻孔把吸進的煙霧慢慢地吹出,然後再當機立斷地打出。好像他不是在打牌,而是在指揮著一場遼沈戰役。肖經理雖屬年輕,卻能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反應極快。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牌,所以,他用手把牌一摸,就已經決定該留該打,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頓。秦默顯得有些拘謹,他摸起牌要看上一眼,然後再往鍋裡看上一眼,這才開始決定這張牌的去留。讓人感覺他是在背著口訣打牌,好像這張牌一旦打出,就會決定自己的命運一樣。

可是,麻將沒有口訣,哪像象棋那樣你走炮八平五,我應對馬8進7;你走車九平八,我就走馬2進3。麻將的神奇與奧秘就在於沒有定勢,也看不清運勢,隻能看到結果。麻將的風雲莫測和千變萬化最符合人類好賭的心態。你百把千把沒有把我趕儘殺絕,我一個反撲就能將你置於死地。所以,有許多人不明白,有人明明有平靜安穩的日子不好好去過,卻要聚在一起打牌賭博,把自己搞得傾家蕩產,可憐兮兮,甚至是走投無路。

人世間誰不想過著平靜安穩的日子?可是人的心卻在想著各種不平靜不安穩的事情,想著讓自己的心跳動得快一些,興奮一些。所以,有很多人要去登珠峰,玩跳傘,甚至去蹦極,非要把自己搞得心驚肉跳,九生一死,那才叫刺激。

當然,打這種10元20元的牌局隻能算是小刺激,對劉總和胡斌來說,恐怕都算不上刺激,純屬閒得沒事,陪太子讀書。但對肖經理和秦默來說,這就不僅僅是小刺激了,而是關乎到自己本月甚至是下月的生活方式和質量。如果他們此戰得勝,也許就能敞開肚皮大酒大肉地吃上一陣子;如果他們一戰失利,就不得不借錢度日,彆說喝酒吃肉,恐怕要把褲帶用勁地拉緊,去過上一段艱難的日子。

而對於坐在旁邊觀戰的三位女士來說,這牌場的每一把贏牌和輸牌都在牽動著她們的心,所以,她們一個個把眼睛瞪得老大,把眉頭皺得了一個疙瘩,隻有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大勝一把時,才會露出一下舒心的笑意。但方清雲卻不在為胡斌擔心,而是在為對麵的秦默期盼。這位年輕人斯文英俊,又不吸煙,讓她心懷好感。特彆是他那秦作家的名稱就讓她心懷敬意。因為她曾愛好文學,隻是因為文學寫作太苦,不得不放棄了。她看到秦作家兜裡的錢本身就不多,卻在一個勁地往外掏,很快就要掏空了。所以,她希望他能快快和牌,把輸掉的錢撈回來。可是,麻將這玩藝也是嫌貧愛富,是個勢利眼,你越是有錢,越是膽正,它就越是傾心於你,相反,你越是沒錢,越是怕輸,它就越是欺辱你,捉弄你,讓你輸得提不起褲子。所以,她的擔心卻沒能幫助秦默,他還在繼續不停地輸著。

三支老槍從開打就一直在冒著煙,儘管窗子打開著,可是,屋裡還是濃煙滾滾,氣味嗆人。方清雲隻好起身,又去把房門打開,好讓煙霧消散得快一些。等她再回到自己的坐位時,看到秦默又讓人家在莊上給炸了,就對他說,“你手背,讓我來幫你倒下風水。”秦默趕緊起身讓方清雲上場。人們常說牌場上換人如換刀,方清雲一上場,連炸兩彈,幫秦默贏回了一百多。可是,這時,她的電話響了,她一看是母親從杭州打來的,就得趕忙去接。

因為這邊很亂,有些聽不清,方清雲隻得回到隔壁房間接電話。母親問她,“你在哪兒?”她說,“我在秦嶺山中避暑呢。”母親說,“你說你要跟誌偉離婚,我和你爸都不同意。”方清雲眉頭一緊,問道,“為什麼不同意?”母親說,“你也三十一二歲了,跟誌偉也過了這多年了。他雖然有錯,但還是愛著你,你要好好地教育他,不能一翻臉就要離婚。”方清雲不耐煩地說,“他是狗改不了吃屎,再教育也沒用。所以,我不想再教育他了。我的事你們彆管,我自己知道該咋辦。好了,我正忙著。”說著,便把手機掛了。

方清雲又回到麻將機旁,繼續看打牌。又打了一會,差不多就到了十點鐘。如果不是秦默被踢趴下了,這牌還會一直打下去,甚至會打到第二天清早。秦默沒錢了,這牌就打不下去了。秦默不但輸了個淨蛋光,連借胡斌的五百元也輸掉了。他像被鬥敗的公雞一樣,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拍了拍衣兜,有氣無力地說,“不打了,輸光了。”

大家開始把抽屜裡的錢拿出來盤點。劉總輸了840元,肖經理贏了130元,秦默總共輸了1300元。胡斌贏了2010元。劉總輸了錢,一臉的懊喪。劉妻在旁邊嘮叨著說,“難怪人家都叫你老送,你還真能送。”劉總輸了錢,心裡就有氣,聽老伴在壞他的名聲,不禁惱了,說,“胡說什麼?打牌誰不輸錢?如果打牌不輸光贏,大家都去打麻將了,誰還去打工?”為了緩和氣氛,胡斌說,“打牌沒有贏家。我每年打牌要輸二三十萬,這很正常。”聽著這話,劉妻也就不吭聲了。

秦默更是一臉的晦氣,輸牌不但是輸錢,也是丟人。所以,他一聲不響,也沒跟人打招呼,就要灰溜溜地離開。可是,還沒等他離開,胡斌把他叫住了,“秦作家等下。”秦默就站住了,轉過身來。胡斌把贏來的兩千多元錢一把塞在了他的手裡,說,“拿去。”這種情況,一般男人都不會伸手,因為接受彆人的錢物會感覺是被彆人可憐。可是如果他不伸手,明天就不知道該去哪吃飯了。要麼說人窮誌短,馬瘦毛長。

正在他猶豫之時,方清雲對他說,“小秦,快拿上。”秦默隻好把錢接了過來,感激著說,“謝謝胡總,謝謝方姐。”方清雲說,“彆給我叫姐,我還沒你大呢,就叫我小方。”實際上,方清雲才隻有31歲,而秦默都32歲了。但秦默還是說,“不敢,還是應該叫方姐。”因為他覺得胡總比他年齡大,不叫方姐不好。

散場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方清雲脫下裙子,準備去衝澡。胡斌打開電視,一邊看著一邊問道,“剛才誰來的電話?”方清雲說,“是我媽打來的。”胡斌說,“不想讓你離婚?”方清雲一怔,說,“你咋知道?”胡斌笑道,“父母哪個想讓兒女離婚?”方清雲說,“不過,我對她說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用他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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