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玩偶山莊（十二）

蕭十一郎得知沈璧君跳崖的消息時，正在和王動拆招。

他以樹枝為刀，將王動暴風驟雨般的棍勢逐一化解，不時出言指點和稱讚兩句。

一道閃電般的劍光不知從何處飛來，直指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應變迅速，身形暴退，堪堪避開那一劍的鋒芒。

新任天公子連城璧臉色鐵青地出現在場中，他目光清冷地望著蕭十一郎，語氣中壓抑著憤怒，“你昨天到底和璧君說了什麼？”

蕭十一郎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我已經跟她說過，我同意解除婚約，讓她自己再選一次，我跟她說過！”

連城璧的語氣中飽含痛苦，哪怕是有演的成分，也多少帶了幾分真情實感，“所以，你到底跟她說過什麼，才逼得她跳崖自儘？”

最後四個字像四道驚雷，在蕭十一郎頭頂炸開。

他聽完，臉色慘變，身子晃了晃，顫聲問：“你說什麼？”

連城璧閉上眼睛，道：“你已聽清楚我說了什麼。”

蕭十一郎衝過去抓住連城璧的衣領，問：“你說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連城璧掙開，臉上的表情像在冰山裡冰凍了一萬年，他指著蕭十一郎，說道：“你害了她。”

然後拂袖離去。

王動突然接道：“連公子，有沒有找到沈姑娘的屍身？”

“殺人崖下猛獸頻出，哪裡還有什麼屍身？”

聲音漸漸遠去。

蕭十一郎一屁股坐在地上，像被人抽走了靈魂。

王動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在原來的故事世界中，沈璧君的確有自儘的行為，不過她並不是跳崖，而是投水。

至於結果，自然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去向成謎，滿足了創造者安排開放式結局的意願。

如今在這個一切都濃縮了的玩偶世界，沈璧君仍舊沒能逃脫自我毀滅的劇情走向，結局想必也是不言而喻。

對沈璧君而言，她隻有經曆這一次置之死地而後生，才能徹底敞開心扉，真正地接納蕭十一郎。

“她不會那樣離你而去的。”

王動簡單地安慰了蕭十一郎一句，然後送他回去。

不過這天過後，蕭十一郎還是不可避免地沉淪了。

他開始變得嗜酒如命。

隻要有酒，就要喝到爛醉為止。

身上的銀子和可用來交易的東西很快被用完，於是他開始到處求人，隻為一壺酒。

王動把割鹿刀送給他，希望他可以拿著寶刀去找人比武，自己贏酒來喝。

然後，蕭十一郎提著這把名滿天下的割鹿刀去換了兩壺酒。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蕭十一郎躺在園子裡，瘋瘋癲癲的，身上哪裡還有半點江湖第一大盜的風采？

他這種喝法，不像是愛酒，倒像是他跟酒有仇，恨不能把天下所有的酒都喝進肚子裡。

可是，天下的酒，豈是喝得完的？

因此，他日日都身處醉鄉之中，不想醒來。

玩偶山莊十二個房間，包括王動的房間，他都喝遍了。

第一遍還好，大家或出於江湖道義，或忌憚他蕭郎的名聲，多少都會請他喝個痛快。

但到了第二次，大家終於開始厭煩，因為大家發現他不再是那個攪弄江湖風雲的蕭十一郎，而是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酒鬼。

於是，有些人直接把他拒之門外，而有些人則借機羞辱他，讓他跪在地上或讓他耍一套刀法才給他一碗酒。

整座玩偶山莊，隻有王動和連城璧還像以前那樣招待他。

王動還好，畢竟蕭十一郎曾指點過他棍法，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

連城璧能堅持以禮相待，就不得不讓人歎服他的胸懷了。

……

王動自知勸服不了蕭十一郎，就不再管這件事，每日更加勤奮地練武，他若來求酒，自有歐陽秀招待他。

說來也是奇怪，自從蕭十一郎墮落之後，歐陽秀對他的關注反而更勝從前，不僅親自為他準備酒，還會陪他一起不醉不歸。

每到醉時，往往溫言相勸，軟語相慰。

王動看在眼裡，心中也是暗暗稱奇。

時間如水。

轉眼過了一年。

王動的棍法漸臻圓熟，去參加“尋春”大賽，連勝五名高手，雖然仍舊沒能進入前三，但已然成為山莊內不可忽視的一位高手。

到了第二年，他功力再進，獨自舞棍時，隱約有風雷之聲，他向那位曾擊敗自己的高手挑戰，對方已經不敢硬接他的盤龍棍，隻好以巧勁化解，儘了全力，才勉強取勝。

又過三月，棍聲漸漸輕了，終於寂然無聲。

他再向那人挑戰，那人已經不再是他的對手。

又三月，棍聲複起，他又挑戰一人，敗；

又三月，棍聲再從響而輕，他仍舊挑戰那人，九棍而勝。

此後，棍聲從響到輕，再從輕到響，終於一日，他欲響則響，欲輕則輕，練到這個境界，已經在玩偶山莊待了三年。

其間，他去過八角亭和河邊幾次，紅櫻綠柳的殺氣對他來說，已是形同虛設。

倒是有一次兩個老頭下棋偷懶，讓他幫忙走子，他才遭遇到新的挑戰。

因為他發現那棋盤上的棋子竟似粒粒重逾千斤，他用儘全身力氣才能勉強將其挪動，根本沒空去理會棋局如何。

一盤棋下下來，兩個老頭悠閒自在，他卻大汗淋漓，像剛洗過澡一樣。

即便如此，他仍舊沒有問出那個問題。

這年三月初三，王動又一次參加“尋春比武”，最終一棍當先，連敗諸位高手，殺進前三，獲得了進假山尋春的資格。

這一次，天公子在假山中安排了十位儀態萬千的絕色美人和十壇窖藏了數百年的美酒，確保三位優勝者玩得儘興。

王動進了假山之後，遇到了一位他絕對想不到的女子。

沈璧君。

那位武林第一美人薄紗罩體、曲線玲瓏，驚豔絕俗的體態看得人血脈噴張，難以自持。

沈璧君斜依在一塊光滑的巨岩上，笑吟吟地看著王動，朝他招手。

王動當然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沈璧君，但還是忍不住好奇，走過去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沈璧君”像一朵雲一樣無聲無息地貼到王動身上，全身心地摟著他：“你彆管我是誰，我們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也算是一種緣分。”

王動還要說話，“沈璧君”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彆說話，我們一起閉上眼睛，猜猜對方的個性如何，什麼身份，有什麼興趣？”

“一、二、三……”

王動從她懷裡脫身，落荒而逃。

“膽小鬼！”

“沈璧君”看著王動的背影，罵了一句。

王動繼續在假山中遊蕩，看到另外兩位優勝者已經找到目標，各自在忙，波光粼粼，鯉魚翻身，花香鳥語，不亦樂乎……個中妙趣，難以描述。

王動找到兩壺酒，提著離開假山。

不是他對那些事兒不屑一顧，而是他怕待久了把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