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動當然知道那不是沈璧君。
他走過去，輕輕幫她搖動秋千，沉默不語。
“我剛剛看到連城璧掉下去，估計已經摔成肉餅。”秋千上的女人輕描淡寫地說道。
“所以不是每個跳崖的人都那麼好運氣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摔成肉餅。”王動接了一句。
“你推他下去的？”秋千女看了王動一眼。
“順水推舟。”王動接道。
“說得好。”秋千女讚了一句，然後語氣悠悠道：“你殺了這一任天公子，你就是新的天公子了，感覺怎麼樣？”
王動搖頭，突然問：“誰是天公子？”
“逍遙侯和連城璧啊。”
“如果逍遙侯是天公子，那他怎麼會在自己創造的世界死去？如果連城璧繼任了天公子的位子，接管了玩偶山莊，那紅櫻綠柳兩個老頭怎會繼續聽命於他？”
王動繼續替“沈璧君”搖秋千，語氣平淡地分析道：“三年前的連城璧可不是紅櫻綠柳二位的對手啊，他憑什麼指使他們為他看守玩偶山莊的出口？”
“嘻嘻……”
“沈璧君”嬌笑一聲，吐了吐舌頭：“這點小破綻果然瞞不過公子啊，公子還知道什麼，全說出來吧，我喜歡聽。”
王動本來也想試著破解玩偶山莊的故事背景，以得到更多額外獎勵，於是他狄仁傑附體，繼續說道：“天公子逍遙侯原名叫哥舒天，是安西哥舒部的後人，他們部落祖上曾出過一位武學奇才，創下兩套神功，分彆是’陰地十八層’和’無相功’，嗯，到了哥舒天這一代，由於功法反噬，他的兄弟姐妹幾乎全部天生殘疾，隻有一個人幸運地逃脫厄運，這個人就是哥舒天的妹妹，呃……我是叫這個妹妹哥舒冰呢還是叫歐陽秀？”
“公子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嘛，叫好妹妹最好了。”“沈璧君”俏皮道。
“嗯，那就叫她冰冰吧。”王動繼續揭秘：“這個冰冰不僅沒有像她哥哥姐姐那樣天生殘疾，而且還出落得相當標致，氣質容貌都是萬裡挑一……”
“沈璧君”又嘻嘻笑了一聲，“多謝公子誇獎。”
“好說。”王動回應了一句，續道：“除此之外，這個冰冰還有頗高的武學天賦，學會了祖傳絕學之一的無相功，因此她可以易容成任何一個人，可以模仿任何一個人的聲音，於是她就躲在她哥哥哥舒天背後搞風搞雨，最後順帶著把她哥哥也坑了進去……”
“沈璧君”哈哈笑起來。
“你為什麼可以笑得這麼毫無心理負擔？”王動突然看向“沈璧君”。
“哥舒天怎麼說也算你親哥吧，為了江湖權勢就把他算計致死，不怕故人入夢？”
“我的夢裡隻有公子。”
化身沈璧君的歐陽秀盈盈一笑，身體突然從秋千上飄起，像一片羽毛一樣落在王動身上，款款低語：“我以沈璧君的模樣伺候公子，公子可喜歡？”
王動也沒有把她放開，與她麵對著麵，道：“我隻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挑中我？”
“嗯？”歐陽秀不解，“人家不懂公子在說什麼。”
“我剛進玩偶山莊，你就找上我，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所以，為什麼挑中我？”
歐陽秀想了想，眼珠子轉得飛快，道：“因為我覺得公子你……”
王動打斷道：“閒話就不用說了，浪費彼此的時間。”
歐陽秀道：“那你把我抱緊一點，我告訴你。”
王動加了點力氣，讓歐陽秀貼住自己。
歐陽秀無聲而笑，過一會，語氣總算正經起來，道：“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整座山莊，就隻有你來路不明，沒有任何信息，身份簡直比我和我那個死鬼哥哥還神秘，江湖上根本就沒有你這號人，你就好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怎麼可能會不引起我的注意？”
王動恍然大悟。
“這玩偶山莊是我哥哥創立的，但主意卻是我出的，規則也是我製定的，我才是玩偶山莊真正的主人，所以我當然要掌握每位客人的底細。”
說到這裡，語氣一轉，“但接觸到公子你之後，越來越覺得你不簡單，必是大有來頭的人物，身上謎團重重，不近女色，不愛美酒，不喜權勢，好像對每件事都漠不關心，但又好像對每件事都心知肚明，於是我對你越來越好奇，甚至一度懷疑你是哥哥安插在玩偶山莊的奸細。”
王動道：“你們兄妹共同創立玩偶山莊，卻彼此不信任，也是有趣。”
歐陽秀道：“正如你剛才說的那樣，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全部天生殘疾，我是唯一正常的那一個，可這反而成了不正常，因此哥哥他從小就嫉恨我，甚至想殺了我。”
說到這裡，漫不在乎地挑了挑眉。
“後來他入了江湖，靠著武功和手段掌握了一些武林高手的秘密，組建了自己的勢力，其後又廣結黨羽，終於創立了江湖上最大的秘密組織——天宗。”
“而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建議他創立的玩偶山莊，既可以囚禁那些不願歸服他的武林高手，從精神和身體上摧毀他們，又可以把他們當猴耍，逗著取樂……”
王動接道：“但是，最終這些不願歸服他的武林高手卻被你收歸麾下？”
“公子果然什麼都知道呢。”歐陽秀嫣然一笑，“總之，我把這些武林高手收服之後，創立了小天宗，同時開始在暗地裡謀劃奪取哥哥掌控的大天宗，進而真正地掌控整個武林，到那時候，整個江湖都是我的玩偶山莊……”
“好誌向。”王動讚道，隨即揣測道：“為了完成這個計劃，你找到了連城璧？”
歐陽秀笑道：“一個連城璧怎麼可能對付得了逍遙侯？”
王動想了想，道：“明白了，還有蕭十一郎……這麼說，蕭十一郎、沈璧君以及連城璧三人之間那些恩怨糾葛其實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歐陽秀微笑默認。
王動這下總算全明白了，歐陽秀或者說冰冰以權力和地位誘連城璧入玩偶山莊，再以仇恨迫使沈璧君去而複返，順帶著以沈蕭二人的感情連接把蕭十一郎也拉了回來。
等她借蕭十一郎和連城璧的手解決掉逍遙侯之後，再以巧言或者某種威脅“說服”沈璧君和自己互換身份，然後做出投崖自儘的假象，暗地裡策劃和等待連城璧和蕭十一郎的決鬥，並借機除掉連城璧，順勢還能接管無垢山莊。
這一連串的計劃步步為營，層層推進，對人心的謀算可以說到了淋漓儘致的地步。
“沈璧君眼見蕭十一郎墮落三年，居然始終沒有跟他吐露真相，你是如何勸說她做到這一點的？”王動問。
“我隻跟她說了一句話，如果你想斬斷過往和蕭十一郎廝守終生，必須先做三年歐陽秀，甚至要永遠做歐陽秀。”
“那……誰又是真正的歐陽秀？”
係統給出的任務是【救下歐陽秀】，現在可以明確崖頂上的那位是沈璧君，眼前的這位是哥舒冰，那麼歐陽秀必然另有其人。
“就是我啊。”哥舒冰從王動身上跳下來，“或者說，就是我隨便易容的一個不存在的女人啊。”
王動不以為然，“你要想騙過你的哥哥和山莊內那些高手，就不可能用一個不存在的身份，事到如今，你也沒必要繼續隱瞞歐陽秀的身份了吧。”
哥舒冰突然警惕起來，打量著王動，問：“你進玩偶山莊，不會就是為了歐陽秀吧？”
“你可以這麼理解。”
“哇，好羨慕她……”哥舒冰嘻嘻笑起來，然後走到山洞石壁前，伸手在石壁上輕輕拍打幾下。
轟隆——
石壁竟然從中間分開，現出一條通道。
“跟我來。”
哥舒冰說著前麵帶路。
沒多久，兩人進了一座石室，王動看到一個和歐陽秀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正躺在床上。
那自然是真正的歐陽秀。
“她怎麼了？”王動問。
哥舒冰微微一笑，走到床邊，給歐陽秀喂了一顆藥丸。
下一秒，歐陽秀睜眼醒來。
略略回神，她分彆看向哥舒冰和王動，然後目光留在王動身上，問：“王動？”
“你認識我？”王動好奇。
“當然認識……”歐陽秀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接著說道：“係統告訴我，會有個叫王動的玩家來救我，謝了啊。”
歐陽秀說罷，化作一道白光從石室中消失。
王動呆立當場，震驚得難以言語。
比他更震驚的是哥舒冰。
“這，這……”哥舒冰臉色慘白，伸手指著歐陽秀消失的地方：“她，她是神仙？”
王動也不知如何解釋，更加不知道要如何去修複這些擁有獨立意識的NPC，他現在意識到一件極為驚世駭俗的事情，那就是他所在的故事模型中，可能還會有其他玩家。
這是何等臥槽的一件事！
腦海中的係統提示倒很及時：【支線任務已完成，離開玩偶山莊即可傳送】
“走吧。”王動道。
哥舒冰顯然還沒從震驚中恢複，她看著王動，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王動想了想，道：“你可以把這個世界當做是一個更大的玩偶山莊。”
哥舒冰冰雪聰明，立即明白了王動話裡的意思，陷入沉思，良久後喃喃自語道：“我們果然也隻是他人的玩偶而已……”
王動舉步往外走。
哥舒冰突然道：“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
王動遺憾卻誠實地搖搖頭。
“那我也不放你離開玩偶山莊。”
說這句話的時候，哥舒冰的臉型開始發生變化，由沈璧君的樣子變成另外一個女人的樣子。
同樣的美貌無雙，但多了幾分冷豔。
這才是哥舒冰的真正麵目。
“玩偶山莊的規則是我製定的，因此你若想從山莊離開，必須獻祭一樣比你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王動搖頭。
“那你就留在這裡，和我一起掌管玩偶山莊，做這山莊和整個江湖的主人，金錢、美人和權勢，你想要什麼有什麼。”
王動仍然搖頭。
“你不是喜歡練武嗎，不是在修煉什麼童子功嗎，我可以把天下所有的武學秘籍找來給你修煉。”
王動迷之動了一下心，但趕緊打消念頭，道：“我還是要離開。”
他如果選擇留在玩偶山莊，那麼係統可能會判定他任務失敗，到時候不僅會強行傳送，還會扣除他所有經驗和獎勵。
想利用遊戲空間修煉，必須要在遊戲的過程中進行，投機取巧肯定行不通。
“你如何離開？”
“紅櫻綠柳那裡有答案。”王動道，“這也是規則。”
“可是你並不知道他們誰說真話誰說假話，而你隻能問一個問題。”
“那就夠了。”
……
王動回到崖頂。
哥舒冰跟著他回到崖頂。
王動來到八角亭。
哥舒冰跟著他到了八角亭。
兩個老頭還在下棋。
王動看了一會，開口道：“晚輩想請教紅櫻前輩一個問題。”
紅櫻盯著棋盤，道：“說。”
王動道：“九曲橋對麵有兩條路，紅櫻前輩認為，綠柳前輩會把哪條生路指給我？”
紅櫻綠柳二人齊齊停止下棋，轉頭看向王動，忽而放聲大笑，道：“真是個小機靈鬼！”
王動也笑，拱手道：“請紅櫻前輩指教。”
紅櫻指著右邊那條岔路道：“綠老頭會告訴你，那條才是生路。”
王動一抱拳：“多謝前輩。”
說罷閃身上了九曲橋，過橋之後，向左邊那條路走去。
那個問題其實就是一個拐了彎的邏輯問題，他在作業本和腦筋急轉彎中都遇見過類似問題。
假設紅櫻是說真話的，那麼綠柳就是說假話的，由此得出綠柳指出的那條生路必然就是死路；
反之，假設紅櫻是說假話的那個，那麼綠柳就是說真話的，綠柳指出的生路就是真的生路，但紅櫻作為說假話的，必會說出相反的答案。
所以，不論紅櫻是說真話的還是說假話的，他指出的那條路都是死路。
王動隻要走相反的路，就能離開玩偶山莊。
事實證明，王動的推論是對的。
他從左邊那條路順利離開玩偶山莊。
但是他卻在路的儘頭遇見一個人。
裴元霸。
僥幸逃離了玩偶山莊的裴元霸，居然想原路返回，重新回到玩偶山莊。
他已經習慣了玩偶山莊的生活，再也適應不了外麵的江湖。
外麵的生活快要把他折磨至瘋。
……
王動想起某個刑滿釋放的老人，因為適應不了監獄外的生活，最終選擇了上吊自殺。
體製化，猶如一道魔咒，將人心禁錮其中。
王動沒有去搭理裴元霸，他準備傳送回去。
裴元霸卻發現了他，二話不說，舉起雙錘朝他砸過去。
王動不閃不避，像一陣輕煙一般飄向裴元霸，出手如刀，斬向他兩隻手腕，順勢生奪了他的雙錘。
在如今的王動眼裡，裴元霸已經隻是一個不值一提的九流選手。
不等裴元霸回過神，王動傳送離開。
……
照川小築。
抱著青黑色匣子的王動，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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