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生不逢時交錯緣

2018-04-15 作者: 十月十二
第323章 生不逢時交錯緣

很快,我見到了送葬的隊伍經過紫玉釵街,披麻戴孝扛著白幡的,正是葛少爺,葛少爺的眼睛通紅,但是葬禮上倒是一聲不吭,鄰人議論著:“瞧瞧這葛家,可當真也是怪可憐的,聽說了沒有,便是因著那個葛老爺不顧家,隻知道跟外麵的女子廝混,現下裡,夫人過世,可不是該著的報應麼!”

“按著葛老爺的為人,想必也是樂的清靜呢!”

“不過葛夫人留下這個十歲的孩子,終究還是去了,爹不疼又沒有娘,也怪讓人扼腕歎息的。”

“嗨,你們不知道,我聽說,葛老爺之所以對那夫人那般的冷漠,便是因著夫人不貞呢!”

“誒?死人為大,你這烏鴉嘴可莫要亂說,當心遭報應!人家葛夫人日日身子虛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上哪裡不貞去!”

“這……我也是聽說的麼!我跟煙雨閣的雲舒姑娘素來交好,雲舒姑娘那一日以為我睡著了,與丫鬟閒聊,給我聽見了,說那葛老爺本來對葛夫人是一往情深的,無奈卻聽見了葛夫人睡夢之中,念的仍是曾生那個舊情人的名字,說是恨不得與曾生一道死去。葛老爺哪裡受得了這個,可不便冷落了下來麼!現如今,夫人也沒有了,煙雨閣他也不去了,日日在家發呆,也不知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男子漢大丈夫,天涯何處無芳草!話說回來,他不是還有個姨娘麼?聽說也是一個妙人兒呢。”

“你哪裡知道,那位姨娘早也趁著亂,不知道往何處去了,有人說也是受不了葛老爺不回家,芳心寂寞,夾帶著些個金銀細軟,跟人私奔了!不過至於那個姨娘,倒是可有可無,大不了再娶一房也就是了。”

“你們彆說,這樣子看來,葛老爺日日躲著這個葛夫人,不正是因著自己對葛夫人還是有拔不出的情麼!如若不然,早休回家中了,葛老爺,也是個可憐人啊……”

“嗨,這種事情,也就不可追了,咱們還是看咱們的熱鬨罷!”

“劈劈啪啪……”爆竹開道,長長的送葬隊伍之中,發出了一片哀鳴。隻是,我看著葛少爺,卻是一臉輕鬆的模樣,隻叫我自己的心裡,也跟著難受。

如今,葛夫人知道了事情真相,窗戶紙也捅破了,一縷芳魂,早也消散了,走的也算利索,這件事情可怪不得誰,正是她的命數。其實,天理循環,大概什麼事請,也都是早便注定好了的,我們都像是按著上天早開拓好了的路,一直走下去罷了。

說起來,今年的秋日裡,雨水好像分外的多,一場又一場,淅淅瀝瀝,很不爽氣。我支起了窗戶托著腮往紫玉釵街上望著,路上也沒有幾個行人,黏膩的潮氣撲進來,讓人打了個寒顫。

我周身一陣冷,娘嚷道:“梅菜,你閒的沒事開什麼窗戶?還不快關上!等著吃飯!”

“哎!”我忙應下來,重新合攏了窗戶,跑到了廚房裡去幫忙了。

這雨天客人少,爹得了空,心情大好,便做了鯰魚燉茄子鍋來吃。一整條肥厚的大鯰魚清理乾淨切成了片兒,嫩生生的長茄子撕成了條,鍋裡放水汆一下撈出來,另起鍋放了豬油,撒上蔥薑蒜末,八角,二荊條爆香了,點上黃酒與醬油,擱上茄子炒下去水汽,再擱上細鹽,高湯,糖,最後放入了鯰魚,待鯰魚白色的魚塊兒吸飽了醬汁,成熟變色,小火燒熬,撒上了噴香的芝麻油,青翠欲滴的蒜苗和香菜,即可出鍋大快朵頤。

這一道菜,配米飯最宜,濃香的湯汁澆在白飯上,擱上幾塊脆嫩的鯰魚,就這早有了魚香的茄子,入口一股子軟糯濃厚,滋味十足,照我看來,魚肉雖好,可是吸飽了魚肉香味的茄子才更有味道。

盛好了飯,一家三口帶夥計哥哥一起吃了起來,娘扒拉著魚刺,問道:“這魚是跟哪一家打魚的買的?”

夥計哥哥忙道:“是跟紫玉釵街西頭一家姓趙的花了三十文錢買的,他們家出名的實誠,口碑倒是不錯,買魚的太多,排了半天的個兒才買著。梅嬸,這魚吃著可還滿意麼。”

“不錯不錯,”娘滿口稱讚道:“這魚夠分量,也不貴,吃著還新鮮,下次還往他們家去買些個來,弄雜魚鍋來吃吃,秋日也好滋補滋補。”

夥計哥哥卻歎口氣,道:“可惜我今日裡聽說,他們家要休息一陣子,先不打魚了。”

“這是怎地回事?”娘奇道:“難不成他們家裡出了甚麼事?”

夥計哥哥點點頭,道:“可不是麼,聽說他們家的女兒花見生了怪病,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滿嘴裡都是胡話,尋了黃先生,黃先生瞧了許久,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趙家僅有這麼一個獨生女兒,唯一的一脈骨血,才十七歲,哪裡割舍的下,正打算著砸鍋賣鐵,也要將病治好了呢!”

“怪病?”爹也插口問道:“究竟是個甚麼怪病?”

夥計哥哥的臉色一下子有點不自然了,指著自己的腦袋,低聲道:“我也是聽買魚的人說的,不知道真假,據說黃先生說過,身體的五臟六腑都沒有毛病,八成便是這裡出了毛病,說句不好聽的,是瘋病。”

“瘋病?”娘奇道:“這好端端的,怎生會害起了瘋病來?難不成,是給狗咬了,害了恐水症麼?這倒是萬萬耽擱不得的,不過黃先生素來是妙手回春,恐水症也斷然是見過的,總不可能不識得……”

“梅嬸說的是,聽說他們早也打聽了,身上也不曾有傷,脈搏也正常,可是人就變得怪裡怪氣的,全然不似正常人了,瘋瘋傻傻,哭哭笑笑,說的話,誰也聽不懂。”

“奇怪,這個瘋病,去不知道是怎生得上的?”我也好奇起來:“沒什麼因由麼?”

“若是有因由,譬如被甚麼野獸嚇著了,或者去過甚麼不吉利的地方,還有點子想頭,可是便因著實在是沒頭沒腦,事發突然,方才讓人覺著滿手的氣力沒處裡使,生生是個乾著急。”夥計哥哥歎了口氣。

眼看著妖界這樣的動亂,我便心生警醒,怕是又有妖鬼作祟,若是那太平猴魁的手下作亂,可萬萬不能耽擱了,教那花見姐姐給妖鬼害了,還是查清楚了,及早給龍井稟告的好,心下打算好了,便準備吃完了飯,過去打聽打聽。

這一家子趙姓漁夫,我因著時時跑腿買東西,倒是也識得的,一路走到了胭脂河邊上,瞧見了他們家那孤零零的漁船係在河灘上,也怪讓人唏噓的。那趙家便住在胭脂河畔,我尋思了尋思,直接闖進去問病症,未免也太過沒有分寸,倒是不如明知故問,托詞買魚,再探聽探聽的好。

定了主意,我便上前敲門,趙家的小院子是灰泥並著稻草糊成的,大門是乾枯的兩片舊木板子,正虛掩著,透過門縫,瞧得出來趙家那兩口子正蹲在地上收拾捕魚的家夥什,兩人俱是滿臉愁容。

我在那門板上敲了敲,道:“趙大嬸子,今日裡可還有鯉魚麼?”

那趙大嬸子先抬起頭,一看是我,忙站起身來,勉強笑道:“梅姑娘來的晚了,今日裡的魚早賣完了,姑娘往對岸的朱家去瞧瞧,他們家怕是還剩下了些個白鰱魚,也是頂個兒又鮮亮的。”

“無妨,”我笑道:“那我明日裡再來,趙大嬸子趙大叔先忙著!”說著扭身要走。

趙大叔卻叫住了我,道:“梅姑娘,你明日也莫要來了,來了也是白跑一趟,我們今日裡收拾收拾,打算往西川裡去,一時半會兒的,怕也是回不來,梅姑娘以後,往朱家買魚罷!我給他說了,我這邊的老客人過去,教他給好貨色!”

“趙大叔要去西川?”我明知故問道:“西川那裡水土有這裡好麼?為何這般突然,卻要搬家?”

“不是搬家……”趙大嬸子歎了口氣,道:“是給你姐姐瞧病去,黃先生在西川認識一位名醫,說是手法高明,隻怕跟他不相伯仲,黃先生瞧不了,說不定那位先生卻是有法子的。”

“花見姐姐生病了?”我忙裝出一副大吃一驚的模樣,問道:“前些日子我來買魚,花見姐姐給我稱魚,還多給了我幾條小麥穗子呢,怎地說病便給病了?”

“誰知道啊!”趙大叔搖頭歎氣,趙大嬸子索性抬起了衣襟擦了擦眼眶,道:“你姐姐平日裡孝順極了,每每怕我們老兩口子乾活乾的多了,天不亮便去魚簍裡撒餌,河邊上布網,一個姑娘家十七了也不肯應下提親,隻怕自己出了門子,我們老兩口子忙不過來,這樣的女兒,我們珍寶似的,誰知道老天爺卻這個珍寶也不給我們留,生生還要讓她害了這個怪病……”

我忙道:“姐姐得了甚麼怪病?那般難治?”

趙大叔歎口氣,道:“正因著是瞧不來究竟是個什麼病,也隻能叫一個怪病了,黃先生左看右看,隻說是沒什麼異樣,可是你花見姐姐她卻瘋瘋癲癲的,舉止儀態,完全是變了一個人,最關鍵的是,好像這十七年的記憶,全沒有了,親朋好友也不識得了,嘴裡說的話啊,唉……”

原來是好端端的失去了記憶,想來這便是夥計哥哥以訛傳訛,聽人說的瘋病,我忙道:“既如此,我去瞧瞧花見姐姐,可行?”

趙大叔和趙大嬸子對望了一眼,有些猶豫,我忙道:“大叔大嬸莫擔心,我不多嘴多舌亂說話,花見姐姐待我好,我看看她才好受些,要不然,可揪心的很。”

趙大嬸子聽了,這才猶豫著說道:“既然如此,你去吧,隻盼著,你莫要給花見嚇著了……”

花見姑娘在胭脂河畔的出了名的賣魚西施,人也不似旁的賣東西姑娘輕浮,是穩重賢惠極了的,不論男女老少,沒有不誇她好的。我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見花見姑娘還是跟往日一樣,穿著乾乾淨淨的鵝黃家常衫子,正端坐在椅子上,瞧見我進來,還微微一笑,一張鵝蛋臉麵跟往日一般溫和可親。

奇怪,看上去,花見姑娘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啊!我忙上前問好:“花見姐姐,聽聞你染了恙,梅菜我特地過來瞧一瞧,不知道花見姐姐現下裡可好些個了?”

“你是……”花見姑娘望著我,臉上說不出的尷尬,可說話尚且還是有條理,不大像是行為失常的:“著實不好意思,我病了,當真想不起許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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