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兩頭都不好得罪

2018-04-15 作者: 十月十二
第21章 兩頭都不好得罪

“是啊,以前連新來的師弟師妹,也都得聽說了,三師姐是個沒有通靈眼睛的榆木疙瘩,少不得給人低看了一眼,掌門人是日理萬機,對咱們底下人來說,是個天高皇帝遠,若不是那大師哥和二師哥時時顧應著她,她也不會交際應酬,隻怕就那麼一個人,給人欺負死了也沒一句話說,可今日……”

“所以嘛,大家可都說,大師哥給三師姐吃下的那白毛僵屍的內丹,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七竅玲瓏丸,白毛僵屍本來就少見,那七竅玲瓏丸可更是個百裡挑一才能遇上的,她倒是因禍得福了。”一個小道士附和道。

七竅玲瓏丸?聽上去倒是個好寶貝,原來我這一過來,這樣的傳言都空穴來風的出現了。

“嗯,柔翠師姐說過,教咱們幾個接著刁難她,可不許給她好顏色看,可是今日她一開口,那眼睛一立,我後背都有些個發寒氣,哪裡還是從前那個軟柿子,分明是個荊棘花,誰碰紮誰,不見血不拉倒,”芳空帶著些個難以置信,道:“看樣子,現今的三師姐不好惹呐!”

“是啊,芳空師哥,你說,三師姐以前好欺負,也是因著她從不多話,與誰都唯唯諾諾的,可是現今看來,很可能遇上點不樂意的,該就捅給了大師哥去了,”一個小道士為難的說道:“一頭是夫人給柔翠師姐撐腰的,一頭是掌門人和大師哥二師哥給三師姐撐腰的,咱們兩頭得罪不起,可怎地是個好?”

“慌什麼!”那芳空答道:“兩頭誰強誰弱,還說不定呢!到時候,咱們在相機行事,看看跟著哪一頭得勢,便跟著哪一頭!”

“還是芳空師兄英明!”幾個小道士又是一番吹捧。

見風使舵就是見風使舵,還相機行事,區區一個夥房,也要給拉扯進了這樣的派係鬥爭裡麵來,當真可歎。我一下子想起了紫玉釵街上見過一個買紙元寶的客人,是個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的婦人,旁人問她宅院裡日子是如何的,她便答道:“在那宅院裡麵,等級森嚴,一個壓著一個,猶如猴子爬樹,往上看都是冷屁股,往下看都是熱臉。”

話雖粗,理可不粗。

我悄悄的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便躡手躡腳的自那夥房門口走出去回小院兒裡了。

不想才一拐角,倒是且聞到了一陣濃鬱的酒香來,我抬頭一看,卻是那朱顏郡主,臉色酡紅,像是才痛飲了一番似的,手頭還提著一個小小的瑪瑙瓶子,裡麵明晃晃的還有半下子醇厚的酒,身邊卻不見那小丫鬟了。

我忙見了禮,道:“朱顏郡主可是方才與那宋太傅宴飲了一番麼?看郡主步伐不穩,想是微醺,不如花穗送郡主回去?”

“誰微醺了?”那朱顏郡主舌頭都大了,含混不清的說道:“本郡主……本郡主根本沒喝多少酒,哪裡來的甚麼醺?你這個榆木疙瘩,通靈的眼睛沒有,連常人的眼睛也沒有,這都看不出來?”

酒醉之後,約略說的都是這種話,也罷,我也不去惹麻煩,便見了禮要走,可誰知道這個時候,那朱顏郡主卻一下子軟綿綿的栽到了地上,人事不知。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正碰在了這個時候上,這也當真是騎虎難下,管了是麻煩,可若是這樣不管她,給人瞧見了,不定要怎麼編排我見死不救,又是個個麻煩,眼下裡,且送她回去就是了。

我忙扶住了她,問道:“郡主,且不知道您的屋子在何處?”

“本郡主,自然獨門獨院,住在……住在師傅……師傅那園子後麵……”說完了,便又昏睡了過去。

她的師傅是哪一個?啊,金枝玉葉自然不會與男子們廝混,該便是那蘇沐川與我講過的月春子道長的兩儀園了。我便將她的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一下一下艱難的往兩儀園裡走過去。

兩儀園後麵,果然有一個十分雅致的院子,院牆刷成了丹紫色,門口是兩隻漢白玉雕琢出來的神鳥,我叩了叩門,裡麵一個嫩生生的聲音應道:“來啦!”

便見一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小丫鬟開了門,見了我和那郡主的模樣,自是唬了一跳:“誒,我們主子她……”

這個小丫鬟身材這樣單薄,該支撐不住朱顏郡主的,我便說道:“郡主酒酣,莫要教她吹風,且進屋子裡去再說罷。”

“是……是……”那小丫鬟忙讓了我進來,支起了朱顏郡主另一側的身子,開了精雕細琢的雕花木門,又撩開了晶瑩剔透的水晶珠簾子,在一股子甜甜的熏香味道之中,將那朱顏郡主扶著躺在了一張紫檀木刻花開富貴的大床上。

朱顏郡主睡的倒是很香,臉頰紅撲撲的十分好看,像是一朵嬌豔的石榴花。那小丫鬟脫了她腳上嫩黃色嵌明珠的繡花鞋,拉開了五色錦緞繡牡丹的輕薄被子與她蓋好了,方才與我行禮道謝道:“多謝花穗小姐送我們主子回來,卻不知鳳尾那丫頭何在?”

鳳尾該是那個與朱顏郡主狐假虎威的青衣小丫頭了。我忙答道:“也不過是趕巧碰上了,不想你們郡主喝多了,身邊沒見人,才給扶過來的,總不好教她醉倒在了路上的,鳳尾我不曾瞧見,大概與郡主走散了罷。”

那小丫頭歎口氣,道:“主子也真是,居然拋下了鳳尾,醉成這樣四下亂逛的,委實給花穗小姐也添麻煩了,主子對您的態度一直那個樣子,您卻不計前嫌,還肯這樣的關照主子……”

我擺手笑道:“不過是一個舉手之勞,有個甚麼了不得的,郡主看上去雖然不大饒人的樣子,但是該也是直爽的性子,不過是心裡有什麼,嘴裡便說什麼的,這倒說明郡主心是很好的,唯獨那笑裡藏刀的,才是包藏禍心防不勝防。”

那小丫鬟笑道:“花穗小姐說的是,可不也就是這麼個理兒麼!您彆說,您還真懂我們主子,當真不愧是自小兒一處裡長大的,前日聽說花穗小姐遇險了,不知現如今可大好了?”

我笑道:“無妨,隻不過將前塵往事忘了一個乾淨,這比起了那丟命來,可還是萬幸的了。”

隻可惜真正的花穗,還是給我取代了,想想著實對不住她。

“是啊,而且花穗小姐這一失憶,說不出哪裡,便與以前不大一樣了,越發的教人覺著親近。”那小丫頭笑道:“對了,花穗小姐不記得前塵往事,我可也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主子的丫鬟,叫做青鸞。不怕花穗小姐笑話,主子去見那宋太傅,想必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心下裡難過,方才借酒澆愁罷,主子平素裡,是滴酒不沾的。”

“以前的事情……”我便問道:“未進太清宮之前的事情麼?”

“正是,”那青鸞歎道:“主子本是個金枝玉葉,可卻因著甚麼傳言,給放在了太清宮之中修行,也遲遲沒有能回去的消息,每一年那宋太傅都會在我們主子生日之時,前來代公主府和皇宮探望主子一次,我們郡主也都是滿心歡喜,一直盼著這一天,以為這一個生日能再回到自己家中去了,可是一來二去這許多回了,總是以失望告終,想必這一次,也是這樣吧。”說著,回過頭去瞧著那郡主,倒像是也有些個同情之色。

“原來,今日裡是郡主的生辰啊……”背負著朱厭,這一生一世,大概都隻能在太清宮之中渡過了,那宋太傅,想也知道,該是來檢視這朱顏郡主可有異變之象的罷。

一個弱女子,卻與國家興衰掛鉤,想想可也怪教人同情的,有家不能回,孤零零在這太清宮裡,總充滿了回家的希望,卻注定每一次希望都要落空,若是每一次失望都會給她心上添了傷痕,那等到她垂垂老矣,終於明白自己注定走不出太清宮的時候,心會是怎樣的體無完膚,對人生又是怎樣的一個失望呢?

便是出身天皇貴胄,也是一樣的身不由己啊。

“水……”那朱顏郡主像是醒過來,因著醉酒口乾:“鳳尾……”

“哎!”那青鸞忙應下了一聲,便忙著拿起了粉彩的小瓷瓶子去給蓋碗兒裡倒茶,要奉上去。

我見狀忙道:“既你們郡主現今這個模樣。我便不好打擾,且回去了,改日裡,再來尋郡主說話。”

青鸞忙著給朱顏郡主喝水,忙答道:“今日裡禮數不周全的地方,還請花穗小姐莫要見怪,青鸞一定將今日裡花穗小姐的人情告訴了朱顏郡主,到時候,料想我們主子自會上門道謝的。”

“那大可不必,你先忙著,我自去了,也不要動身,郡主那裡要緊。”說著,我自告辭抬起腳走了。

一出了門,正看見幾個道士像是遇上了甚麼急急火火的事情,都往太極園方向跑,我伸著脖子一瞧,果然,是往太極園的門口裡去了,心下不禁納罕,這晌不晌,夜不夜的時候,召集了弟子們作甚?難不成,有什麼緊急的大事麼?

正想著跟過去瞧一個熱鬨,肩膀上卻多出了一隻手來,接著是那清越的聲音:“花穗,你怎地也來了?”

我回頭一看,來人正是蘇沐川。

蘇沐川微微一笑,兩頰的酒窩更深了,讓人不自覺也想隨著笑:“是二師哥,花穗之死瞧著那些個師弟們走的急,不知發生了什麼要事,想也跟著看一看的。”

“今次,還當真是要事呢!”蘇沐川一斂笑意,凝神望著太極園,道:“大師哥下了令,教大家夥全忘太極園來,師傅和師叔不曾回來,這件事情,須得師兄弟們戮力同心,方能辦成了。”

“要事?”我越發的好奇起來:“二師哥,不知道究竟是一個什麼要事?”

蘇沐川拍拍我的肩膀道:“你與二師哥一道來,自然能知道一個分明。”說著,帶著我也隨著那些個行色匆匆的道士們往那太極園裡去了。

太極園的場地很大,許多青衣道士和杏黃襖裙的道姑們早分坐在兩處,站在中央的,正是陸星河。

陸星河身邊是柔翠,柔翠正拿了一本賬冊,與那陸星河一道看著,滿臉是克製了,卻克製不住的笑意,一麵還忍不住望著四下裡的人,瞧瞧有沒有羨慕能站在陸星河身邊的隻有她一個。

柔翠的那個模樣,真真像是個小人得誌,忍不住教人心裡發笑。幾個杏黃襖裙的女子們撇著嘴竊竊私語,像是也對著這柔翠是個心懷不滿的。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