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胭脂河邊吹吹風

2018-04-15 作者: 十月十二
第37章 胭脂河邊吹吹風

那睚眥大人,好像根本也不知道自己遺失更魂器這丟麵子的事情,早就鬨的天下皆知了。

正走神呢,卻見掌門人自懷裡拿出了一個小冊子來,那小冊子卷了邊兒,陳舊發黃,像是積年之物,且擱在了我手裡,道:“拿了去,自己好好修行,彆辜負了這來之不易的天眼和靈氣。”

我忙在手裡翻一翻,隻見那個冊子裡是手寫的各種符咒,妖魔還有降妖修道的法門,毫無疑問,是說書人所謂的“天書……”,扉頁上,寫著《璿璣子親筆》幾個字。

“早就該給你了,隻是以前給你,你也看不懂。”掌門人笑道:“現下裡好了,自此以後,許多太清宮的事情,將要交給你了。”

“花穗,絕對不會辜負爹爹的信任。”我握著小冊子,突然覺得,事情好像比陸星河預想的要複雜多了,待到他成了掌門,會是一個什麼時候呢?我走了,真正的花穗也回不來,到時候,對花穗寄予厚望的掌門人可怎麼辦?

好像,騎虎難下了。

但是為著活下去,為著能等到再次跟老娘在一起繼續經營那紮紙鋪子,我隻能厚著臉皮,接下本該屬於花穗的東西,替花穗活下去。

花穗那不知魂歸何處的香魂,會怪我麼?我自己的身體,又會在何處呢?更魂器若是將那花穗的魂魄擱進了我的身體裡,那……她會不會活過來?

不不不,白毛僵屍的內丹,終究不曾給她服下啊。

掌門人見我發呆,隻以為我高興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因笑道:“不過這個東西,須得靠著你的悟性,自己勤學苦練,爹爹是沒法子教你的,不過越是自己融會貫通,倒越是屬於自己的東西。爹爹知道,你一定能行。”

我給掌門人磕了一個頭,道:“爹爹的心意教花穗無以為報,花穗一定不教您失望。”

掌門人倒是怔住了,又笑道:“你這個孩子,跟以前相比,變化可真的是太大了。彆忘了,玉琉那裡,該去你還得去,不過事情還是得保守秘密,不然你姐姐們說爹爹偏心,爹爹也不好辦啊。”

“花穗,花穗能不能問問爹爹,為何花穗一個庶女,又是沒什麼靈氣的,能教爹爹這般的委以重任?”我小心翼翼的問道:“而兩個嫡出的姐姐,又都是那樣出類拔萃的,這個在旁人看來,未免不合情理呢。”

掌門人失笑起來:“父女之間的感情,要什麼情理可言?便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可也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時候,如果非要說出一個為什麼來……便是你的兩個姐姐,根本不用爹爹來照顧啊!她們有母親,有地位,有靈氣,什麼都有,可是你,隻有爹爹一個。”

我的心猛然一顫,有爹爹的感覺,真好……

“所以,爹爹覺得,兩個姐姐,靠自己便足夠,而你,在爹爹老去之前,一定得有人替爹爹照顧的,”掌門人望著那晶瑩的胭脂河,道:“爹爹知道,你喜歡大師哥。”

我的臉騰一下子就燒灼了起來,掌門人說的,該是以前的花穗,可是不知怎地,我的心也捉賊拿贓一般,劇烈跳了起來。

掌門人一看我那模樣,越發笑了起來:“害羞什麼?男婚女嫁,隻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就是光明正大的麼!你放心,你的事情,爹爹能做主的,都會幫你做好。”

這樣沒由來的寵溺,難怪旁人眼熱的什麼似的。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將我包圍起來,隻覺得這一場夢,實在是美好的不真實。

下了落雁塔,跟掌門人約好了,隻說在落雁塔上受了罰,到了太清宮,裝的滿臉委屈陰沉,掌門人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隻是搖著頭歎氣,自去正殿了,眼見的師兄弟們瞧見了,也都竊竊私語起來,更多的神色,是一個幸災樂禍。

先當看不見,比起那些個麻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須得去做呢!

那一本小冊子裡麵,記載著的東西,一下子解開了許多我不明白的事情那謎底,妖鬼,三界之中的法則,還有見得到,叫不出的各種神奇法術……如同這個本來生活了十幾年,再熟悉不過的世界,打開了一扇大門,突然變成了另外的一種角度,呈現出另外一種樣子,帶著新奇,帶著期待,我真的變成了另一個自己。

玉琉則還是笑微微的,指點我抄經,練習書寫各種無用的符咒,我便滿臉感激的道謝。

自以為聰明的人,都以為世上其他人傻的可愛,自以為漂亮的人,都覺著世上其他人醜的可憐。

無雙和婆婆見我近來氣色很好,都趁著青鸞不在的時候,嘁嘁喳喳的問:“怎地你頭頂上的靈氣,越來越強了,難不成,有高人打通了你的奇經八脈?”

我笑著故作神秘,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陸星河的手帕上,輕輕淡淡是個青綠色,甚麼痕跡也沒有,這個東西,要還給他麼?

說不出為什麼,就是舍不得,連那藥草的味道,也不忍洗下去。這是一種中毒也似的感覺,有點讓人害怕,可又讓人歡喜,就這麼沉下去,沉下去,不希望誰將我拉出來。

可是,偶爾見到陸星河那長身玉立的模樣,再望著陸星河的死魚眼,心中未免忐忑,這少不得,有一點可笑不自量。

我打定主意,且讓這個心思,埋的越深越好。

這一日自玉琉的那翠微廳出來,正與那單身獨行,有些個失神的朱顏郡主撞了一個對麵,兩人先是相顧無言,我反應過來,忙先行禮道謝:“上次朱顏郡主慷慨,將那可心的青鸞與了花穗,花穗感激不儘,這般的厚待,花穗還不曾登門道謝,委實是花穗的不是。”

“算了罷。”朱顏郡主倒是笑了:“待你好,可也不是想你回報的,你又有甚麼能回報本郡主的。”

我一抬頭,卻見到了朱顏郡主本來光潔的印堂上,有點發黑,眼眶下麵,也微微的有一點烏色,不禁試探著問道:“朱顏郡主這幾日,可是心裡有事?”

“誒?”朱顏郡主一愣,隨即勉強笑道:“怎地,便這樣明顯麼?”

我心中微微一點沉,那個模樣,斷然不是睡不好造成的,是陰氣,能進入太清宮裡,極為厲害的陰氣。

“是不是,近日裡做噩夢了?”我笑著問道:“可要花穗幫著寫一道安神的符咒靜心?”

“嗯,給你瞧出來了……”朱顏郡主眼神閃爍,卻是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偏著頭想了想,這才拉過我來,道:“你陪著本郡主,去胭脂河邊吹吹風,可行?”

我忙點點頭,跟著朱顏郡主往胭脂河邊去了,這個時候,一輪紅彤彤的落日正掛在胭脂河的儘頭,照的那清澄澄的河水一片金紅色。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不知何故,朱顏郡主一出口,卻是這般傷感的詩句。

我忙問道“朱顏郡主,這話花穗本不該問,可是……可是難不成,郡主這些個時日,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麼?”

朱顏郡主也不答話,隻是居然隨意的坐在了草地上,自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玉瓶子來,搖了搖,道:“你喝不喝?”

我低頭一看,那個巴掌大的玉瓶之中,晃蕩著半下子琥珀似的液體,那液體看上去甘美可口,像是上好的蜜酒。

她好像不想說。

我索性也坐下來,道:“既如此,花穗便陪著郡主一醉解千愁罷。”

入口順滑的蜜酒回味無窮,不見辛辣,隻是爽口暖心,不多時,我和朱顏郡主兩個人的臉在胭脂河麵映出來,都落日一般紅彤彤的,朱顏郡主一口一口的喝著那蜜酒,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我也笑了起來。在笑聲之中,天色由紅霞一般變成了葡萄紫色,天邊寒星開始閃爍著,夜風涼了起來,撲在灼熱的臉上,說不出的愜意。

“真舒服……”朱顏郡主將那喝乾淨的玉瓶子丟在草地上,靜靜的說道:“舒服到,我想哭。”

說著,朱顏郡主的眼睛裡,湧出了淚水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漫過了尖尖的下巴,滴到了身下的草叢裡去。

我知道,現在說甚麼,都也不會管用的,便說道:“郡主,你哭出聲來罷。你可以,當我是一個假的。”

“真是傻話,甚麼假的?你分明就是真的!”朱顏郡主咕噥了一句,卻真的放聲大哭起來:“其實,本郡主今日避開了丫鬟,本是想來投河的,可也不知為何,見到了你,又……”

我登時吃了一驚,那陰氣果然是十分不對勁的,想必是碰上了我的靈氣,弱了三分,這才暫時遏製了朱顏郡主的想法。

我忙問道:“朱顏郡主,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花穗雖然不才,可也很想為郡主分憂,畢竟人命關天,郡主又是這樣的天皇貴胄,怎麼會……”

朱顏郡主接著說道:“天皇貴胄,又有什麼好?這樣的日子,本郡主一天也不想再過下去了!本郡主真正想要的,甚麼都沒有!”

封印著朱厭,朱顏郡主今生今世,都隻能孤孤單單的在太清宮之中,望著給太清宮圍牆圈起來的八角形天空,不能去嫁入他人家,不能走出去,甚麼也不能改變,全然是為著旁人,這一場犧牲,她甚至不知道究竟是為著甚麼。

但是無論如何,尋死的念頭,不是平白無故就會有的,那陰氣,來的可疑至極。

好久之後,朱顏郡主的哭泣才停息下來。

我拿出了陸星河給我的手帕,交到朱顏郡主的手上:“這個手帕,是我最喜歡的東西,現今借給郡主用,我旁的沒什麼好說的,我隻覺著,人隻要活下去,早晚會有好事發生的,不管是誰,上天不會厚此薄彼,冥冥之中,注定在未來的東西,當下咱們是看不到的,所以且等著,明日的日頭還是新的。”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本郡主還是一副老樣子。”朱顏郡主接過手帕拭去了淚水,卻又破涕而笑:“咱們兩個,是不是整個太清宮最可憐的人?”

“現在不好說。”我答道:“但是以後,更不好說。”

朱顏郡主望著我,奇道:“你好像真的變了。”

我笑道:“所以郡主以後,也可能會變的。”

夜色深沉,我站起身,撲一撲裙子上的草葉子,道:“郡主,花穗送您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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