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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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繁星閃動，永中站在洞前，仰望星空，山中歲月千年，早已見慣日夜交替，但是此時，他隻覺得心中從未如此充實過，好似內心被某種東西填滿，那種空虛和寂寞無影無蹤了。

美姬走過來，即使妝發狼狽，但依然掩飾不住她少女的羞怯。她道：“你說的那個溫泉，遠嗎？”

永中溫柔笑道，指指遠方：“在兩座山後。”

“啊！那我們怎麼去？”美姬驚訝道。

“我知人間男女有彆，授受不親，不知姑娘是否介意，我背你飛過去。”

“飛過去！！！”美姬滿眼驚喜，新奇不已，“我從小就渴望自己能像鳥一樣飛翔，你現在，已經修得會騰雲駕霧了嗎？”

“早已精通。”

美姬開心得幾乎恨不得跳到永中背上，但是又覺得失禮，便不好意思得踟躕著。

永中看穿她的心思，便笑著俯下身，示意她趴到自己的背上來。

美姬俏皮得跳上永中的背，環抱住他的脖子，呼吸就在永中耳邊，少女的氣息撲鼻而來，永中立刻周身寒顫，耳朵瞬間紅了，這是他第一次被異性碰觸。他不好意思得低頭笑了一下，一個健步出去，單腳一蹬，便背著美姬輕盈得就飛了出去……

月光灑滿昆侖山的森林，像鋪了一層銀色的薄紗，永中背著美姬，從這顆樹枝上飛到山穀對麵的鬆柏上，不停得穿梭在樹梢之間，美姬嚇得一邊大叫一邊開心得笑著著，緊緊得抱住永中。

像展翅飛翔的鳥一般，美姬迎著風，俯瞰山穀美麗的夜景，森林太美了，充滿神秘和敬畏，繁星之下，兩人穿梭在林中，這是美姬長這麼大，最開心的一刻……

美姬的笑聲就在耳邊，永中的心臟一直劇烈跳動著，背上的女孩開心的笑聲，是他此生聽過最動聽的聲音。她抱住他的脖子的纖細手臂，有著人類溫熱的溫度和好聞的氣息，永中此時，竟希望時間停在這一刻，就停在她在背後環住自己的溫暖和依靠，讓她永遠這樣靠著自己。

終於到了溫泉，泉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冒著嫋嫋的仙氣，螢火蟲附在周圍的草木上，甚是夢幻。

永中背著美姬落在岸邊，將美姬放下，說：“姑娘可以放心梳洗，我會在湖邊設下結界，不會有鳥獸打擾。”

美姬有些害羞得低下頭。

永中立刻領會到，有些緊張得說：“我定不會偷看冒犯姑娘，你放心，我在那棵樹上，背對著你，為你吹奏一曲，你可以根據聲音遠近知道我是否有靠近。”

美姬點點頭，說：“我當然相信公子是正人君子。”

永中右手掌心向上，手上竟出現一件柔軟的白色長裙，毛茸茸的，摸上去甚是舒服，美姬從未見過這種料子。

“這是用我的狐毛所織的一件裙袍，姑娘衣衫單薄、已破舊不堪，就穿這件換洗吧。”

“用狐毛織的，太珍貴了！”美姬驚喜得撫摸著，欠身道謝，說：“公子想得周到，美姬謝過了。”

永中目光閃爍得笑了一下，便輕身一躍，飛到了對麵的樹枝上，身體一轉，背對著美姬坐在樹枝上，拿起一片葉子，吹起了一首舒緩靜謐的曲子。

這曲子美姬從未聽過，隻覺得輕靈夢幻，永中一身白衣坐在不遠處的樹枝上，令她覺得十分安心。

她輕輕的解下衣衫，內裙掉落在赤裸的腳踝旁邊，窈窕的背影，她赤身走進溫暖的泉水中。

永中在樹上背對著她，雖然吹著曲子，可是心臟卻快要跳出來了。

閃著光芒的溫水包裹皮膚那一刻，美姬覺得這段時間所有的疲憊和緊張全都消失了，她精致纖瘦的肩膀露在水麵之上，將長發解開，歪著頭一點點清洗自己的長發。

她時不時得看向永中的背影，那仙氣挺拔的背影，讓她的心砰砰直跳。

就在這時，周圍的螢火蟲似乎都被永中的曲聲驚動，全部從葉子上飛起，附在半空中，仿佛繁星降落一般，夢幻得好不真實。

溫熱的水汽縈繞在她周圍，美姬驚喜得望著周圍這美麗的一切，開心得熱淚盈眶。

生命好像在這一刻，體會到最美的一瞬間，似乎一生隻為這一刻，這人間一遭的一切辛苦都值得。

她雖然從小便被定親，但從不知愛情為何，此時，她隻覺得自己的眼睛裡全是永中的身影，耳朵裡除了那刻進記憶的曲子，再也聽不到其他……

美姬迷離得望著永中，並未注意到潭水中心，一個漩渦越來越大。

永中耳朵一動，在靜謐中聽到了不易察覺的聲音，他猛得回頭一看，隻見水中的漩渦，飛快得逼近美姬。

他一個瞬移來到湖邊，跳進湖中，一把抱住美姬從水中騰空而起，在空中飛舞的瞬間，永中用狐袍裹住了美姬。

隻見他們剛從水中飛出，一隻巨大的尾巴便追著他們衝出了水麵。

美姬被水中怪獸嚇得大驚失色，永中抱著美姬落地，美姬發現自己周身都被永中裹好，並沒有露出一寸肌膚。

人間保守，未出閣的少女，若要被誰看到肌膚裸露，是必須要娶回的，否則這個姑娘便不會再有婆家敢要。

永中擋在美姬身前，英勇得麵對著水中怪獸，不卑不亢道：“不知打擾到哪位水君，還請道友現身。”

隻見水麵嘩啦啦得升起一輪水霧，一直巨大的黑色的大蛇從水中直起身，美姬躲在永中身後瑟瑟發抖，這隻大蛇要比她在不死樹見到的那隻還要大上百倍。

“是誰大膽，敢在我的潭邊設置結界。”這是大蛇發出混沌的聲音說。

永中仔細打量，這潭水之中，竟然有一隻還未化龍的黑蛟。

“初到寶地，不知此潭已有主，如有冒犯，請見諒。”永中作揖道。

黑蛟打量了一下永中，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昆侖山狐狸洞修煉千年的白狐永中，與廣成子的坐騎樂鳴為修煉道鄰。”

“樂鳴我認得，不過你區區修煉千年，便已修得如此強大的靈力！怎麼可能？”黑蛟的聲音轟隆隆響徹夜空。

“並未特殊，隻是運氣好有高人相助而已。”永中小聲對美姬說：“此地不宜久留。”

永中剛要拉著美姬快走，黑蛟的尾巴一掃，擋住了永中的去路。

“人類女孩的氣味……”黑蛟疑惑道：“你身為一隻妖，竟然跟人類的女孩混在一起！你一定吃了很多童女才修的如此靈力！”

不等永中辯解，美姬氣憤得大喊：“他才沒有！他是最善良的妖！妖怎麼就不能和人類做朋友了？”

永中趕快捂住美姬的嘴，轉身對黑蛟說：“水君就不必管鄙人私事了，安心修煉，祝水君早日化龍。”

“人妖殊途，小心你後悔終生……”

永中抱起美姬，騰空而起，黑蛟的聲音在身後越來越遠。

美姬被永中抱再懷裡，在空中飛躍著，她抬頭看著永中的側臉，他神情嚴肅，一臉凝重，美姬不敢多話。

飛回狐狸洞，永中將她放下，說：“抱歉，我之前並不知道那潭水裡住著一隻蛟，剛才好危險，好在那隻蛟戾氣不重，若是一隻邪道妖精，看到你怕是就會將你吃掉。”

“我知道，就算他是一隻壞妖精，你也不會讓我被吃掉的！”美姬俏皮得說。

永中笑道：“剛才洗好了嗎？”

“嗯，已經洗乾淨拉！這件裙袍也很暖和舒適。”美姬用臉蹭蹭柔軟的袖子。

永中點點頭，說：“我明天就送你下山，你去神境的那幾天，你的家人已經在山中尋找你好幾日了。”

美姬愣在原地，喃喃得說：“你要……把我送回去？”

“是的，山中危險，到處都是妖精，並不是所有的妖都已正途修煉，你還是要回到你的村子去比較安全，那裡才是你的家。”

“哦……”美姬失落得低下頭。

永中轉身逃避此話題，去洞外的樹林中抱回一些乾草，鋪在石床上厚厚得一層，說：“你早些休息吧，我睡在那邊。”永中指指洞中的另外一側。

“嗯……”美姬的眼睛立刻就黯淡了。

火堆在洞中央靜靜得燃燒著，美姬躺在乾爽鬆軟的石床草堆上，轉過頭，看到永中平躺在對麵的石頭上閉著眼。

初見永中的那一幕不斷在美姬眼前閃現，他緊緊得抓住懸崖邊的自己，雷電一下下打在他身上，他強忍住痛苦的眸子那樣讓美姬心疼，也許從那一刻，自己就陷入那動人的眼眸裡了……

她忐忑糾結了很久，好幾次話道嘴邊，又硬生生得咽了下去。

洞中安靜得隻有柴火劈裡啪啦燃燒的聲音，每一下聲響，都牽動著美姬的心弦，她忍不住幻想，如果永中此時起身走來，問她願不願意留下來陪他，她一定毫不猶豫得答應。

她看不懂，永中對她的溫柔，究竟是出於他的待人善良，還是因為她拿回了隕丹救了他，亦或是，有沒有那麼一點可能，永中也如她一般動情了……

不想離開他，洞中雖然簡陋空無一物，可是美姬卻覺得這是她一生呆過的最好的地方，她隻想呆在這裡……

時間一點點過去，永中始終閉著眼，他似乎真的睡著了。

美姬爬起身，輕輕走過去，若明天就要走了，至少今夜認真得看看他，把他刻在記憶中也好。

美姬坐在永中身邊，癡癡得望著她，眼淚從臉頰一顆顆滑落。

一滴眼淚掉在永中的臉上，一直裝睡的永中再也忍不住了，睜開眼，看到美姬哭得滿眼是淚。

永中心疼不已，不由自主得伸出手想去撫摸美姬的臉頰，卻停在半空中，還是放下了。

美姬緊緊得抓住永中的衣角，哭得泣不成聲，哽咽道：“可不可以，讓我留下來……我不會……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美姬……”永中坐起身，他眉頭緊皺，強忍住悲傷，說：“你的家人和未來夫君還在尋你……”

“我……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隻想呆在這，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嗎？”

永中的心劇烈跳動著，這句話，是他此生聽過的最動聽的一句話。

他的嘴角顫動，強忍住想要抱住她的衝動，說：“美姬，那隻黑蛟說得沒錯，人妖殊途，你跟著我不會有好處的，即使我一身妖毒已化，但是靈壓太強，你跟我在一起，輕則傷身，重則殞命，不是我要趕你走，隻是你回到人間，對你的人生是最好的選擇。”

“你怎麼知道，那是我想要的人生？”美姬哭道：“以前，我隻覺得能過日子、活下去就好了，可是遇見你，我……早知如此，還不如那天就跌落懸崖摔死算了，就不用忍受分彆之苦了。”

“美姬，你不能這樣想！你既然能活下來，又經曆重重艱難從神境活著回來了，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幸福得過完這一生，你不知道，昆蟲草木，蜉蝣半日，多麼羨慕可以成為人類。”

“可是……沒有你，我怎麼會幸福？若是注定分離，又何必相遇！”

見永中一臉悲傷不語，美姬鼓起勇氣道：“永中，我問你，你有沒有一點，對我動心過，哪怕一絲都好。如果你說沒有，我立刻死心，絕不糾纏，一早就下山，此生不再打擾。”

豈止一絲，你是我今生最美的遇見了。但是永中依舊沒有言語。

美姬見永中沉默，她心如刀割，不甘得低著頭，雙肩劇烈抖動著。突然，她抬起頭，眉頭一皺，伸手撕開了自己胸前的裙袍，露出顫抖柔弱的肩膀……

永中驚呆了，渾身劇烈顫抖，睜大眼睛看著美姬淚眼朦朧。

美姬抖著聲音，永中聽得出來她鼓起了巨大的勇氣，好似最後的賭注的一搏，她說：“在人間的規矩，若是男子撞見女子的身體肌膚，便必須娶回去負責，永中……”

永中迅速低下頭，目光躲避美姬的肩膀，伸手立刻拉上美姬肩膀的衣服，咬著牙努力克製著聲音說：“對不起……美姬……”

美姬瞬間絕望，目光空洞得看著永中，自嘲得笑了笑：“原來……真的一絲都沒有啊……”

怎麼可能沒有，幾乎是洶湧而來的情感要撞擊內心築起的銅牆鐵壁，因為我不能害你啊。確實不是一絲，而是萬千思緒……

“好丟臉啊！要是被村子裡的長輩知道了，會把我打死的！”美姬突然輕鬆得笑起來，擦擦眼淚，說：“我知道了，狐狸，你的恩情我已經還完了，我們兩不相欠了，嗯，挺好的，我們都活下來並且回歸最初的生活了，本該如此，沒事了，你睡吧，我也困了。”

美姬起身回到自己的石床上躺下，背對著永中，火苗之中，永中看到美姬的肩膀一直劇烈顫抖著，她努力克製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那一幕，永中心疼得心都碎了。

好像心臟被什麼東西猛烈敲擊著，比修煉渡劫還要痛苦，為什麼會這樣，好似這一千年不曾波動的情感全部在這一瞬間洶湧而來，快要將他淹沒了，好想過去抱住她，觸碰她，將她緊緊揉入懷裡再也不分開，可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比靈壓更可怕的，是他知道在不久的某一天，西王母娘娘一定回來向他討要隕丹，那時若是連累了身為凡人的美姬，永中會後悔一輩子的。

將她的記憶消除，送回村子，將所有的罪責一人攬下，或許，這是唯一可以讓西王母娘娘放過美姬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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