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黑腳

2018-04-15 作者: 九魚
第三百一十八章 黑腳

凱瑞本提起弓箭,佩蘭特將手放在身後,輕微地擺動了一下。,

騎士們眼神陰桀地打量著這些陌生人,負責“燒烤”黑腳半身人的兩個騎士在同伴的掩護下尚算利索地翻身上馬,然後拉扯著韁繩,讓自己和其他騎士處於差不多的位置,以及拉開衝擊所需的距離——在冒險者們沒有停止行動的時候,為首的騎士舉起帶著鐵手套的手,阻止他們繼續前行。

“這裡是‘黑衣列夫’的領地,”為首的騎士大聲喊道:“陌生人們,說出你們的來意,不然我們就要將你們作為盜賊抓捕起來了!”

“我們隻是經過這裡,”佩蘭特平靜地說,他和凱瑞本都戴著兜帽,並未顯露出精靈的特征,而內裡的蛛絲襯衫與秘銀鏈甲都被隱藏在深褐色的鬥篷下麵,作為德魯伊,佩蘭特的身上又隻有很少的幾件飾品,凱瑞本身上雖然攜帶著他的秘銀雙刃,但為了隱蔽起見,他的武器和盜賊放在懷裡的匕首一樣,是經過了一番鍍色處理,從外表看就像是普通的鐵質武器——他們身後是伯德溫,他的假肢被隱藏在外套和皮手套下麵,看上去也隻是一個落魄的戰士罷了,倒是李奧娜引起了騎士首領的一絲興趣,他的目光在李奧娜的胸前略一停留,又轉向她的麵孔,眼睛中不禁流露出一絲遺憾的神色。

“你們之中有人是牧師嗎?”他問,因為他看見了巫妖,他穿著那件泰爾賜予的白袍,作為一個曾經的不死者與施法者,他是不會就因為尊嚴與任性就隨意地閒置這麼一件珍貴的魔法用具的。

“我不是牧師,”性情惡劣的巫妖等到騎士們露出輕鬆的笑容後才繼續說:“我是一個法師。”

一個法師當然要比一個牧師更糟糕一些,但也很難說,騎士們的沉默引發了巫妖的少許不滿:“看來您們需要一個證明。”他說,他舉起手來,不顧騎士們驅策著馬匹慌亂的後退,就施放了一個小小的法術——法術製造的一個水球撲在那堆用來“燒烤”的篝火上,熄滅了火焰,也讓被串在鐵條上,已經散發出焦香味兒的黑腳半身人又是傷痛又是感激地哭泣起來。

“您想做什麼?”騎士首領色厲內荏地嚷道:“我們也有法師。”

“很多年前了。”一個騎士低聲咕噥道,騎士首領幾乎要按捺不住訓斥這個蠢貨的衝動,但他看了看他們與冒險者之間的距離就安下心來——這個距離後者應該聽不到什麼。

“我想我的同伴隻是在回答您的問題而已。”佩蘭特說,他不是第一次與人類之中最愚蠢低劣的那些打交道,但這種事情還是讓他倍感厭倦:“那麼,您可以回答我們一個問題嗎?”他指了指黑腳半身人,“您們又是在做什麼呢?”

騎士首領十分惱怒,不過他知道一個有著法師的冒險隊伍並不是那些可以任由他欺淩侮辱的下賤東西,而且他突然覺察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必須大喊大叫才能讓聲音傳達到對方那裡,但對方的聲音可不像是聲嘶力竭才能發出的,“我們正在執行夫人交給我們的任務,”他不甘不願地說:“這些可惡的小賊偷走了城堡的鹹豬腿,還有一些金幣與銀器,我們必須從他們的嘴裡拷問出這些東西的下落。”

“黑腳半身人不會偷盜這些東西,”佩蘭特冷漠地說:“他們生活在沼澤裡,已經習慣了生冷無味的食物,就算你將最美味的火腿放在他們麵前他們也隻會選擇蛤蟆與水蛇,至於金幣與銀器,或許大部分半身人都會喜歡,但黑腳半身人隻會偷盜布匹與陶器,因為那才是他們需要的。”每次商人們想要在黑腳半身人的指引下穿越雪蓋沼澤的時候,從不離開雪蓋沼澤的黑腳半身人們也隻會選擇這些東西作為傭金,對於這點佩蘭特再清楚不過。

“您又不是半身人,”騎士首領聳了聳肩:“您怎麼知道他們怎麼想,也許他們就想換換胃口呢?”

“而且,”他補充說:“如果他們不是為了盜竊而來的,又為什麼會出現在距離雪蓋沼澤有三百多裡遠的城堡裡呢?”

“那麼肯定是有緣故的。”佩蘭特說。

“看來您確實要包庇這些罪人了。”騎士首領語意不詳地說。

佩蘭特並不是無緣無故決定要保護黑腳半身人的,他早年也曾在這個大陸上遊曆過,知道人類的善良與殘忍是共存的,很多時候,後者往往要超過前者許多——銀冠密林的精靈們在能夠尋找到其他食物的時候並不會肆意殺戮,即便需要血肉與脂肪來度過嚴苛的寒冬時,他們也不會選擇幼獸與母獸,但人類不會,他們善加利用每一隻野獸與每一隻飛鳥,它們的羽毛、皮毛、骨頭、內臟都會被利用起來,成為食物和飾品,而且與飽足了就不會繼續獵捕的大部分走獸不同,他們的欲求是永無止境的,除了少數理智而聰慧的人,就算獵獲物已經堆積如山,還是會有人忍不住執弓拔刀——或許是因為他們看見了一隻肥壯的小鹿,又或是他們想要一件穿山甲鱗編綴而成的內衣,也有可能隻是因為妻女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囑咐他們帶一兩根最美麗的羽毛回來裝飾她們的秀發。

他們的罪惡不但降臨到野獸身上,也會降臨到他們的同類身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農夫在田地裡播種的時候若是被鳥兒啄去了種子,他們是不敢把它們打下來或是射中它們的,隻能讓自己的孩子奔跑在田地裡揮舞布條驅趕它們,不為彆的,就因為鳥兒啄去了種子可能會讓他們挨餓,但如果他們膽敢打下這些屬於爵爺的鳥兒,等待他們的可能就是被刺瞎雙眼,這還是比較仁慈的判決,還有的就是像這些半身人那樣,被騎士任意決定一個痛苦而漫長的死亡方式。

遇到這種事情,即便是泰爾的騎士,羅薩達的牧師也很難說些什麼,畢竟每一片領地都有著自己的統治者,他們製定法律,並且要求騎士與士兵們執行它是完全符合教義的,固然嚴苛,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除非有顯著跡象表明他們正在用成千上萬個人類的血肉供奉某個邪惡的神祗,或是完成與一個魔鬼的契約,又或是做了褻瀆神祗的行為,並有一個虔誠之人願意為此發起征戰,牧師與聖騎士們方能離開神殿,幫助他獲得最終的勝利。

要不然呢?

這也是在大浩劫後,人類幾乎可以說是暗中形成的默契,他們似乎已經厭倦成為神祗的武器,為了自己的信仰終日征戰不休了。

精靈要比其他種族更早地領悟到了這一點,又因為銀冠密林,這個可以說被諸多國家包圍著的特殊位置,作為灰嶺,也是銀冠密林對外的第一道屏障的管理者,佩蘭特要比其他精靈更懂得忍耐,但現在他必須得到這些黑腳半身人,在他們必將通過雪蓋沼澤的時候,卻意外得到了原先居住在那兒的黑腳半身人倉促逃離沼澤的消息,無論如何,他都是需要探查清楚的。

“這我可做不了主,”騎士首領勉強地說,他看了看身後的騎士與扈從,再沒人比他更清楚下屬的能力了,在對付農夫和半身人的時候他們或許還好,但就連成群的地精也能把他們咬的吱吱亂叫,而麵前的隊伍看起來似乎並無什麼特殊的地方,但一個法師已經足夠令人忌憚了,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把那些盜賊收攏起來,”他對自己的騎士說,而後轉向這些陌生人:“冒險者們,如果你們確實有更好的方法能讓他們吐露贓物的下落,您們可以跟我來,如果您真能做到你所說的事情,”他注視著佩蘭特:“我想我們慷慨的主人會給您們提供一個溫暖舒適的房間,如果不能,您們也一樣能有個房間住,但是監牢或是馬棚我就不知道了。”

等騎士們再走得遠點,盜賊葛蘭才在鬥篷的兜帽下作了一個很小的鬼臉:“但我記得有人和我說過黑腳半身人也會索要金幣作為報酬。”

“顯而易見,”葛蘭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李奧娜還是聽到了:“你被騙了,傻瓜。”

盜賊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先前那件情報並不是他購買的——也有可能那個商人隻是挖了個陷阱給他的某個競爭對手跳,他現在還得到了更準確的,同樣無需花費一個銅幣,他隻要把它記下來就好。

和彆處的領地一樣,“黑衣列夫”的城堡矗立在河流的旁邊,這條河流並不大,可能是從雪蓋沼澤中溢流出來的一部分水源而已,現在它的表麵已經封凍住了,有人在冰麵上撒上食物,架設羅網來捕捉飛鳥和小野獸,但看上去並不太大成功,那些羅網架設在冰麵上,周遭悄寂無聲,沒有哪怕一隻麻雀去嘗試一下——伯德溫看了李奧娜一眼,李奧娜同樣麵露迷惑,因為領地上所有的飛禽走獸都隻屬於該地的統治者,這是最不容更改的法律條款之一,但很少會有領主會讓仆人們去拿羅網去捕捉鳥獸的,因為那樣的獲得也未必太少了。

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就在回到城堡的路上,有幾個騎士看到了一隻頂著雙角的馬鹿正從遠處一掠而過,他們就毫不猶豫地撥轉馬首,高高興興地打獵去了,期間既沒有和他們的首領請求同意,也沒有想要征求領主意願的意思,難道他們在離開之前就獲得了領主的允許,以及命令可以在他的領地上獵捕鹿和野豬?

騎士首領的麵色並不好看,如果要比喻一下的話,那就是鉛灰色的天空上密布彤雲,他像是遷怒般地擊打了一下馬腹,想叫它走快一些,但那匹馬隻是懶洋洋地嘶叫了一聲,繼續用那種讓人看了都覺得想要入睡的緩慢步伐繼續前行,這下子,就連沒有離開的幾個騎士都笑了起來,隻是他們很謹慎地沒有讓自己的首領看到。

黑腳半身人被幾個年少的騎士扈從驅趕著,少年們看起來並不怎麼強壯,麵色發青,缺少這個年紀與這個身份的少年人應有的玫瑰色麵頰,他們的衣著也不夠鮮豔,有兩件看得出是從成年人的身上取下修改後給他們穿著的。

所以,當冒險者們看到了一座近似於廢棄的城堡與又薄又矮的單城牆時也不那麼意外,不過它應該也有著輝煌過的時候,屋簷上的滴水獸格外的生動精致,它是背生雙翼的魔鬼形象,有小馬駒的大小,頭朝下,雙肘屈起,生滿獠牙的嘴巴大張著,透明的冰柱從牙齒間垂掛下來,足有三尺之多,加上因為覆蓋著冰凍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的關係,它看起來就像是活的,並對城堡中的每一個生者虎視眈眈。

或許正因為有著如此精美的雕刻相對比,城堡的其他地方就顯得格外令人憐憫了,城牆殘破不全不說,城堡內的附屬建築不是業已傾塌就是損毀,馬廄中隻有寥寥幾匹駑馬,無精打采地嚼著混雜著小樹枝的乾草,水井上的軲轆用的不是鐵索而是皮繩,原應爐火長久不熄的鐵匠作坊隻留下了一個形狀古怪的凹陷,伯德溫之所以能夠看的出這裡原本是個鐵匠作坊還是因為這塊凹陷,每個鐵砧都會留下這麼一個凹陷——雷霆堡有不下一個鐵匠,而他們偶爾也會想要換換作坊的。

伯德溫真心希望他們隻是將鐵匠作坊搬走了,而不是直接把鐵砧賣了。

不過最令曾經的泰爾騎士感到忿怒的是那座小小的聖所,聖所並不是很大,看上去最多隻能容許幾個騎士在裡麵祈禱,但磚石上的雕刻與一塊白色花崗岩的基座表明這不是彆的,正是一座泰爾的聖所,可能這裡的領主曾經是泰爾的追隨者,或是信仰過泰爾,他在這裡建造了泰爾的聖所,以供他和騎士們在這裡獲得內心的安寧。

但現在這些都被損毀了,特彆是泰爾的天平,這座會放置在所有泰爾聖所與神殿之前的黑鐵製品,可能也和鐵匠的鐵砧一樣,被這裡的新主人以一個低廉的價格賣掉了。

“放下這個。”騎士首領厭倦地說:“不然我們是能夠控告你偷竊的。”

伯德溫放下了那塊沉重的石頭。

“這裡的牧師呢?”

“死了。”騎士首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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