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

2018-04-15 作者: 綰心
第八百二十四章

第八百二十四章

行宮外。 23US.最快

懸掛在馬車兩側的燈籠微光,更襯得爾芙弱質芊芊。

兩位老大夫醫術高絕,德行更是沒的說,不然也不會舍棄權貴官宦人家的邀請,留在爾芙開的仁濟堂裡做坐館大夫,他們本就欣賞瓜爾佳氏待人寬厚的性子,也佩服爾芙對窮苦百姓贈衣施藥的行為,怎麼可能會在爾芙為難的時候就撒手不管。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伸手扶起了爾芙。

“側福晉說著話就是打我們的臉了,您待我們這些大夫如何,我們心中有數,眼下您遇到難處了,咱們哪可能袖手旁觀,若說要怪您,也隻怪您不信任咱們,居然還讓旁人送帖子來請咱們。”韓大夫年過六旬,子孫繞膝,性格越發隨和,拋開問診時候的莊重樣子,私下就如同個頑皮的孩子似的,他笑著將袖管裡的帕子遞給爾芙擦拭眼淚,輕聲打趣道。

一旁站著的秦大夫,也是滿臉真誠道:“咱們旁的不敢說,這把脈看診的工夫,絕對不比宮裡頭的太醫差多少,您就隻管放心,咱們不治好了四爺的病,您趕著咱們走,咱們都不走,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有機會救下親王一命,那可比救尋常百姓百人千人,還要更加有功德,再說誰不知道咱們四爺家裡有個多寶娘子,咱們可得趁著這機會狠狠賺一筆呢!”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奇怪。

孤身一人的時候,受了再多委屈,也並不會委屈流淚,隻會故作堅強的告訴自己,我很好,可是一瞧見家中親人,這眼淚就如同開了閘的水似的止不住,雖說韓大夫和秦大夫不是爾芙的長輩,但是眼瞧著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細聲細語地哄著自己個兒,爾芙還是覺得心裡頭酸酸的,眼圈也有些紅了。

她強作鎮定地拱了拱手,客氣地讓兩位大夫上車稍等片刻,轉身跟著手握宮中侍衛腰牌的伊爾泰往行宮走去,彆看這行宮破破爛爛,一副要倒塌的危房樣子,但是也不是小老百姓就能隨便進入的地方,該有的守衛,總還是有的,要不是身邊有伊爾泰跟著,爾芙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進到行宮去見四爺。

伊爾泰,宮中侍衛統領之一。

鏤金鑲玉的腰牌一拿出來,守門的兵丁就叮叮當當跪了一地。

爾芙躲藏在燈光找不到的陰影中,俯首帖耳地做著擺設,若是忽略了她隆起的小腹,誰也看不出半點破綻來,隻當是宮裡出來的小宮女一名。

瑤琴穿著一襲暗紫色繡玉蘭邊牙的大襟旗裝,大步走上前。

她假扮的是宮中掌事宮女,虧得她曾經在宮裡待過,不然還真學不會那副狐假虎威的架勢,她單手撫著抹了桂花頭油的發鬢,不緊不慢的說道:“咱是貴妃宮裡的,聽說雍親王染疾,貴妃娘娘仁慈,特地賞了兩個小宮女過來伺候著,免得行宮這邊的宮人粗手笨腳的,伺候不好雍親王。”

貴妃娘娘在宮裡頭的地位很尷尬,無子無女,又不執掌六宮,偏偏占著貴妃的位分,但是誰也不敢小看了出身佟佳氏的她,畢竟人家和康熙老爺子沾親帶故的,便是不看僧麵看佛麵,也得給人家個臉麵,尤其無子無女的,不論是宮中老人的四妃,還是新進宮的寵妃,誰也不會和她過不去,她又不多事,安安穩穩地過著自己個兒的小日子,倒是也沒有冤家對頭的。

不過佟佳貴妃為四爺操心,旁人也不會多想。

畢竟當初四爺曾經是佟佳貴妃姐姐的養子,總有那麼一絲情分在,守門兵丁中,很快就有一個領頭打扮的侍衛上前,對著瑤琴一拱手,道:“小人見過姑姑!”

“彆擺這些虛架子了!

咱從宮裡出來,這路上累壞了,可等著進去歇息呢,你該檢查檢查,要是檢查完了就抓緊讓咱們進去……”瑤琴很好的演繹了一位狐假虎威的刁奴,那模樣瞧不出來是來伺候人的,還是來當主子享福的,滿眼地不耐煩,半點好臉都沒給守門兵丁瞧,更彆提爾芙提前準備好的那些打發小鬼兒的紅包了,但是她這副樣子,倒是更加讓兵丁相信眼前這夥人都是貴妃安排過來的人了。

畢竟這種倒黴差事,要真是娘娘跟前得臉的人,也不可能被安排過來,隻有那些個腦子不聰明,卻偏偏以為自己個兒得主子眼緣的糊塗蛋,才會被安排過來。

既然有人急著進去找死,他們又何必做那個攔路的小人呢!

被瑤琴說出一肚子的兵丁,連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就擺手放行,讓人打開了行宮大門,直接讓瑤琴她們和隨行馬車進去了,左右被發配到這裡來當差的宮人都是些個可憐人,和他們這些個不受家族看重的倒黴蛋一樣。

順順當當進了行宮大門,爾芙又是一陣心驚。

入目皆是歪歪斜斜的破爛殿宇,腳下是坑坑窪窪的土路,零星幾盞燈火,也多是來自宮人休息居住的低矮屋宇,一行人稀裡糊塗地摸到了後宮位置,總算是找到了一間有光亮的宮室。

這裡應該就是四爺居住的地方了吧。

彆看所有宮室都那麼淩亂破舊,還不如奴仆們住的低矮屋宇完好,但是主仆有彆,哪怕是四爺想要住到矮屋去,行宮裡伺候的宮婢也不會肯的,爾芙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了殿門口,伸手接過瑤琴用藥水浸泡過的口罩,仔細戴在臉上,輕輕叩響了殿門。

殿中,很快響起了蘇培盛的聲音,殿門也隨之打開。

隻一眼,爾芙眼圈裡打轉的眼淚就留下來了。

空蕩蕩的宮殿裡,鋪著殘缺不全的青磚,斑駁的牆麵上,還懸掛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水墨畫,幾張缺胳膊斷腿的家具,歪歪斜斜地擺在殿中,一盞豆大的油燈是殿中所有光亮的來源,內殿裡的一張掉光了黑漆的床上,四爺身上搭著一床灰突突的被子,滿臉通紅地躺在上麵,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睡著了,輕聲說著囈語。

“瓜爾佳主子,您怎麼來了……”蘇培盛看著眼前穿著素樸的爾芙,先是一怔,隨即滿是驚喜的喚道,忙打千兒問安,讓開了殿門口的位置,引領著爾芙來到了四爺的床前,輕聲喚著昏睡著的四爺。

“先彆叫你們主子爺,快幫忙把我帶來的東西都搬進來吧。”

來之前,爾芙曾經想象過四爺現在所處的環境,卻也沒想到是這般淒涼的境遇,並沒有準備家具床鋪這些個華而不實的東西,隻是讓人采買了幾床厚實的鋪蓋、乾淨的衣裳等等東西,但是看著四爺臉頰凹陷地躺在那張掉光了漆色的床上,她無比後悔自己個兒的理智,像四爺這樣子的皇子,怎麼能生活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中,彆說是病著,便是沒病,單看著眼前的處境,也會氣個半死吧。

她心疼地拂過四爺的臉頰,感受著四爺身上的溫度,沒有旁的心思,忙招呼著兩位老先生進來給他把脈。

天花是一種很危險的烈性傳染病,潛伏期在半月左右。

現在,四爺的臉上、脖頸等露在外麵的肌膚上,已經能看出淺紅色的細密疹子,顯然是已經開始爆發出來,她不敢再耽擱時間,說那些有的沒的的情話,她隻想四爺能儘快康複起來,她和四爺還有大把時間親近。

反之的話,她簡直不敢想象。

兩位老先生也不耽擱時間,戴著浸泡過藥水的帕子,快步來到四爺跟前,一人把脈,一人檢查著四爺舌苔、皮膚等各處外表情況,然後再互換位置的重新檢查,最終兩人一碰頭,似乎四爺的情況並不是爾芙想象得那麼嚴重,並非是體內爆發出來的天花,而好似是接觸到了天花病患曾用過的東西,這才被傳染上,換句話說的話,四爺現在就是在經一場很危險的種痘過程,隻要用藥得當,危險性並不高。

“老先生,四爺的情況怎麼樣?”爾芙焦急問道,兩位老先生把過脈就在那傻愣愣地不說話,她心裡頭好怕,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她心裡已經想象出了四爺死亡的樣子,要不是白芷在旁邊扶著她的話,她已經腿軟的坐在地上了。

秦大夫上前一步,對著爾芙拱手道:“側福晉,稍安勿躁。

小老兒這就和韓先生去開方子,您可以先安排人替四爺擦拭下身子降溫,再給那些疹子上些藥膏止癢……四爺的問題不大,您並不需要太擔心。”本來最後一句話,秦大夫是不打算說的,這也算是做大夫的留一手吧,不願意把話說得太滿,怕出現意外以後,病患家屬會遷怒到自己個兒身上,但是瞧著爾芙大著肚子,卻不得休息的樣子,他到底是不忍心讓爾芙繼續擔心。

望聞問切,作為一個合格的醫者,他能看出爾芙這胎並不是很安穩,稍有不慎,怕是就會有流產的風險。

隻是不親眼看到四爺康複,爾芙哪能安心。

她微微點頭,扶著白芷的胳膊,如幽魂般來到了正殿堂上,命人照著兩位老先生合力開出的方子抓藥,又交代白芷去抓緊燒熱水,準備烈酒等東西去了,便呆呆愣愣地看著床上的四爺出神了。

燒水,找烈酒,那就需要找到膳房。

隻是眼前黑乎乎的行宮,全然陌生的白芷,哪裡去找膳房,再說她也根本支使不動行宮裡的宮婢,拎著燈籠在附近走一圈,沒有半點收獲的白芷,叫住了正搬東西的蘇培盛,低聲詢問了幾句後,無奈地回到了殿中,對著爾芙道:“奴婢無能,沒能找到膳房……”

後麵的話,爾芙也不需要她說了。

若是冷靜狀態下的爾芙,根本不會讓白芷去做這樣的無用功,也虧得采買的東西足夠多,除了爾芙和兩位老先生乘坐的馬車,另外拉東西的馬車就有三輛之多,她抬手一指停在殿前的車駕,冷聲吩咐道:“讓她們抓緊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把車劈了做柴火燒熱水,至於烈酒,讓蘇培盛拿著銀子去找膳房那邊要……”

說完,她就氣呼呼地走到了廊下,吩咐蘇培盛去辦事了。

沒辦法,蘇培盛比她們來行宮來得早些,總比她們能熟悉這裡,她不但生氣行宮的宮婢太慢待四爺,更氣四爺身邊的奴才,往常跟在四爺身邊的奴才,絕對不止蘇培盛一個人,而眼前除了蘇培盛在,她就再也沒瞧見第二個人了。

藥罐、紅泥小爐、紅籮炭、黑炭、被褥、銅盆、皂角……一應家夥式,很快就被送到了正殿之上,這也是沒有辦法,除了擺在殿裡頭,便也沒有地方存放這些東西了,再說他們也怕找東西的時候,再沒必要地浪費時間,左右主子們都不計較這些東西堆在殿裡頭亂著了,他們這些奴仆更是怎麼順手怎麼來了。

除了各種必要的家夥式被搬進來殿中,蔬果、肉蛋等爾芙命人特地從京中采買的食材,也紛紛都被從馬車上挪了下來,沒辦法,誰讓蘇培盛嘴快說出四爺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的事情,病人最需要的就是營養,這麼餓著肚子熬著,好人也吃不消,偏偏爾芙不擅長廚藝,隻好又將瑤琴從搬東西的陣營中給抽調出來,盯著小小的紅泥爐子給四爺熬粥。

一時間,荒涼的殿宇中,總算是有了幾分人氣。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叮叮當當的搬東西,四爺終於被吵醒了。

“這是怎麼回事?”四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掙紮著坐起身子,看著殿裡頭亂糟糟的一片,瞧著有些眼生的兩位老大夫,啞著嗓子問道。

隻是還不等兩位老大夫回答,爾芙聽見四爺的聲音就已經快步回到了殿中,她剛剛就坐在廊下給四爺用熱水燙蔬菜,儘量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已經被炭火熏黑了臉頰的她,笑著看著醒來的四爺,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發泄似的埋怨道:“你說說,你怎麼就混成現在這樣了,還不讓人給我傳信,若是我知道你這樣該怎麼辦,難道你就打算這麼熬著麼,你也不想想你這身子骨怎麼樣,能不能熬過去,要是你熬不過去了,我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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