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2021-09-02 作者: 本物天下霸唱
第三十三章

哥兒幾個剛從貨場大門口跑進去,立馬躥出一個看大門的師傅。

馬濤他們是一邊找人一邊跑,吵吵嚷嚷的。

看大門這位盯準了頭一個衝進來的馬濤,認定他是帶頭的,緊跑幾步追上來,口中帶吆喝連喊:“說你了哎,說你了哎,你是乾什麼的?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往裡跑?進去找誰去?”

說著話,已經追到了馬濤身後。

他一看闖貨場的人根本不搭理自己,就伸手去抓馬濤的肩膀。

馬濤隻好停下腳步,扭頭跟看門師傅說:“我找人!”

看大門的師傅說:“你找人也的先跟我打個招呼啊,你知道這是什麼地界兒?這是貨站,你要是個生人就往裡進,丟了貨怎麼辦?你給兜著?”

賈老四打著圓場說:“哎呦師傅,我們想找個家門口的,有點急事,聽說他在貨場上班,叫老古董,您了知道這人嗎?”

看大門的說:“噢!老古董啊,在裡麵了,他可能在六號庫裝貨呢。

好麼,這小夥子夠楞的,進門就往裡跑啊,你們進去一個人,有什麼事兒把老古董喊出來說不完了嗎。”

聞聽此言,賈老四等人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小八臉上,因為包括馬濤在內,誰也沒見過老古董,根本不知道這貨長什麼樣,在場的隻有他小八認識此人,你讓彆人進去沒用。

小八當然明白大夥的意思,他不太想進去,可又沒彆的辦法,不出麵怕是不行。

賈老四經驗豐富,看出小八有退縮之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沒事兒啊,你進去一趟,我們哥兒幾個等著你,見了老古董穩當住了,好好跟他說。”

然後又湊到小八耳朵邊上,低聲跟他說:“你見機行事,隻要把老古董引出來,彆的你就甭管了,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小八聽了賈老四這番話,當時一梗脖子,倆眼一立:“那可不行,四哥,我為他老古董挨了你和他馬濤一頓冤打,怎麼能說沒關係呢,我跟他完得了嗎?您甭管了,我進去找他去!”

賈老四的一個激將法,立時讓小八來了脾氣,他跟看大門的師傅打個招呼,大搖大擺地往貨場裡麵走。

找到了門衛說的六號庫,小八舉目觀瞧,六號庫裡出來進去的,有幾十個扛著麻袋包的搬運工,正忙著往庫門口的卡車上裝,其中一個扛麻袋包的正是老古董!

小八一個箭步躥上貨台,一把抓住了老古董。

老古董吃了一驚,肩膀一側,“哐當”一聲,麻袋包掉在了地上。

他轉過頭來正要翻臉,一看來人竟是小八,再看看小八那張怒不可遏的臉,他馬上明白了,趕緊在臉上擠出笑來。

小八這暴脾氣一個沒壓住,沒等老古董的笑容完全在臉上綻放開來,掄開胳膊就給了他一個響徹雲霄的滿臉花,憤憤地罵道:“我靠!你辦的是你媽人事兒嗎?知道我替你扛了多大的雷嗎?”

小八這一巴掌摑在老古董的臉上,再加上這一嘴爐灰渣子的叫罵聲,立即吸引了其餘的裝卸工人,各自撂下手裡的麻袋包,從四麵八方圍了上來。

在貨場乾活的都是什麼人?那就是原先老百姓口中所說的“扛大個兒的”!想當年老天津衛水陸碼頭腳行的裝卸工受儘壓榨,運煤時弄一身一臉的煤灰,要是趕上卸白灰,能燒得渾身都是燎泡。

乾一天活掙的錢不夠一頓飽飯,餓得麵黃肌瘦,但還得攢足了力氣,兩百多斤的大包,一個人扛起來就走。

這些人最講哥兒們義氣,逼急了敢跟腳行大把頭、有錢的資本家叫板。

到了新社會,工人階級地位極大提高,傳統腳行裝卸工子承父業的大有人在,父一輩子一輩,那種底蘊也延續下來,仍可以從他們身上看到過去腳行那一套為人處事的規矩。

運輸貨場的這些工人,見到一個外來的陌生人,上來不問青紅皂白給了工友一個大耳刮子,當場便有管閒事的人頭兒出來擋橫兒了,一把揪住了小八的脖梗子。

扛大包的苦力那是多大勁兒?跟拎起一隻小雞兒似的,將小八拎在一旁。

小八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再一看周圍這陣勢,二十多口個扛麻袋包的壯漢給他包圍了,心裡多少有那麼點兒含糊,不說彆的,就這一圈人,一個個凶神惡煞般緊緊盯著他,那一個個扛大包練的體格,個頂個的身強力壯膀大腰圓,一個個腮幫子鼓鼓著,太陽穴努努著,胳膊根子比頂門杠還結實,眼瞪如銅鈴,拳頭似鐵夯。

小八心裡頭哆嗦,嘴頭子上可不能露怯,衝著這幫人一瞪眼,口出狂言道:“去去去去!都你媽閃一邊兒去,你們知道什麼?臭扛大包的,彆跟著亂摻合啊,怎麼著?是不是沒有褲襠裡那二兩肉墜著,你們就要飛了是嗎?”

小八也是倒黴催的,他口無遮攔,千不該萬不該說出了“臭扛大包的”!這幾個字在他們那個範圍內是犯忌的話,貨場的人最恨有人喊他們“臭扛大包的”,解放前有人那麼喊他們都不乾,何況早已是當家做主的工人階級老大哥了。

小八這句話一出口,立刻把在場的裝卸工人激怒了!

小八沒料到後果如此嚴重,貨場那些人可不管你是誰,犯忌的話一出口,招來的必是一頓拳腳相加。

眾人往上一衝,如同打臭賊一般,打得小八在地上亂滾。

可憐的小八,短短幾天之內,挨了好幾頓暴打了,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賈老四、馬濤他們在大門口等著,聽見貨場裡邊一陣大亂,就知道小八的事情辦砸了,幾人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立即朝貨場裡邊跑。

賈老四一馬當先衝上來,扒拉開圍觀的裝卸工,扶起慘遭痛毆的小八,向在場的人們詢問情況?其中一個裝卸工問賈老四:“你是誰啊?你算哪根蔥啊?”

賈老四緊著跟大夥解釋著:“這是我一個兄弟,不懂事兒,說話不到位,惹著大夥不高興了,您各位看我了,看我了!”

另一個裝卸工人衝賈老四一瞪眼:“什麼玩意兒就看你了?你是他媽哪個廟的?還他媽看你了,看你的臉還是看你的屁股?看你還不得把大夥愁死?你不自己撒泡尿照照,就你這把臉兒,氣死糊匠難死畫匠,泥人張捏你也得半年,看你這把臉兒還不如上海河邊看王八蓋子去呢,看王八蓋子我至少能知道老天下不下雨,看你這把臉兒能乾嘛?”

這話說得太噎人了,真戳人肺管子啊,賈老四又不是個善主兒,那是hQ區數得著的老耍兒,能吃你這套嗎?幾句話噎得賈老四邪火往上撞,雙手攥拳,指關節嘎巴嘎巴直響,腦門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齒地說:“行啊,看這意思老幾位不給麵子是嗎?你們以為在你們這一畝三分地上,你們就能拿我賈老四當鳥兒屁了是嗎?咱也彆說大話壓寒氣兒,今天我就是衝著他老古董來的,必須把他帶走,你們哥兒幾個誰有什麼想法,儘管劃下道兒來,我接著!”

其實這一眾裝卸工人也不明所以,隻不過小八犯了眾怒,才圍上來揍了小八一頓,並不知道闖進來這幾個人為什麼要找老古董,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剛才話茬子最硬的那位,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賈老四趁機問小八:“哪個是老古董?”

小八抬手一指躲在人群後麵的老古董:“就是這個!”

馬濤如同一支離弦的箭,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早已搶步躥到老古董麵前,扯著他的衣襟往人群外邊拽。

老古董跟要上法場似的,鬼哭狼嚎地哀求,指望一眾工友們能夠出手救他。

貨場的裝卸工人見馬濤不容分說,上來就動手,出於抱團的心態,不約而同地來打馬濤。

賈老四等人也不能置身事外,轉眼間又變成了一場混戰。

貨場裝卸工人多勢眾,而且一個個身大力不虧,賈老四等人是“好漢難敵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不消片刻,就分彆被貨場工人圍在當中,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

馬濤身上也挨了幾下拳打腳踢,但對於馬濤來說,挨上幾下不算什麼,他現在就是一心一意地伺候老古董,老古董哪裡是他的對手,讓他三下五除二就給撂趴下了。

但在此時,馬濤看見幾個打便宜人兒不過癮的,竟然動上用家夥了,有拿鐵鍁的、有拿撬棍的、有拿扁擔的,賈老四和小八等人已經被他們打得倒地不起,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馬濤見狀紅了眼,扔下老古董去給賈老四解圍,一瞥眼瞧見麻袋包底下壓著一把“穿子”。

所謂“穿子”,一般是糧庫或以前糧店裡,常備的一種工具,用於檢驗糧包裡的糧食,有一個木製的握柄,前半截是一根二指粗細的鋼管或鐵管,通體帶著豁口,頂端尖銳鋒利,將它捅入裝滿糧食的麻袋包,不必開包也能檢驗糧食的是否發黴變質。

貨台上這個穿子的尖頭,磨得又尖又亮,捅硬硬幫幫的大麻袋包都不再話下,就彆說捅人肉了!馬濤看出勢頭不對,再不下狠手震懾住對方,控製住局麵,勢必要吃大虧,何況對方以多打少在先,還用上了扁擔鐵鍁,那也怪不得他動家夥了。

此時圍著馬濤打的有四個人,他身經百戰,當然明白不能讓對方圍住了打,但也不能放跑了老古董,他晃動身形聲東擊西,擺脫了那四個裝卸工的糾纏,拽著躺在地上的老古董,三兩步拖到壓著糧穿子的麻袋包旁,拎起老古董撂在麻袋包上。

驚恐萬狀的老古董不知道馬濤要乾什麼,隻覺得五臟內少了七魄,頂梁門唬走了三魂,連褲襠都濕了,好似挨宰的母豬一般嗷嗷亂叫。

轉眼間,那四個圍攻的人也追上來了,馬濤瞅準機會,翻身撩腿,使出一招蠍子擺尾。

最前邊的那個工友,隻顧著往前衝,沒想到馬濤會有那麼一腳,被直接蹬在了心口上。

一個來一個去,二力合一這勁兒小得了嗎?直接就把那個人蹬得翻了白眼兒,沉重的身子飛了起來,落地時撞倒了他身後的另一個工友。

就在這瞬息之間,馬濤也從麻袋包底下抽出了糧穿子,扭臉看了看趴在一旁的老古董,抬起胳膊一個盤肘,砸在老古董的後脖子上。

老古董正在麻袋包上拚命掙紮喊叫,後脖子挨了這一肘,他的頭立刻耷拉下去不動了,嘴裡也沒了聲音。

馬濤目射凶光,手起穿子落,一穿子紮在老古董扶著麻袋的手背上。

慘叫聲中,老古董的手被釘在了麻袋包上,鮮血緩緩流出,淺棕色的麻袋包被染紅了一片!圍攻馬濤的那四個裝卸工,已經有兩個倒在了地上,另外兩個見了這血淋淋的情形,也不敢再往前湊合了。

馬濤不想在貨場上大打出手,因為他知道自己手重,擔心打傷了這些不相乾的裝卸工。

他雙手一攥拳,骨頭節上都是一個個的膙子,那是他平時打沙袋打出來的,打到人身上,誰也受不了。

他來到運輸貨場,隻是為了找出老古董,替他弟弟馬忠出一口氣,迫不得已才跟一眾裝卸工交上手,他們根本就不認識,遠日無怨近日無仇,隻要自己不吃大虧,挨個三拳兩腳的無所謂。

但是局麵迅速失控,照這個形勢發展下去,再不亮出點真玩意兒來,今天他和賈老四等人就走不出貨場了。

他一穿子將老古董釘在麻袋包上,隨即抓起身旁一個印著紅三角牌工業純堿商標的特大號麻袋包,口中斷喝一聲,將大麻袋包抬起來,重重地壓在了老古董身上。

那可是180斤的大麻袋包,老古董的力氣再大也翻不過身了。

馬濤一隻腳踩住老古董那隻被紮穿的手,“噗嗞”一聲,又把糧穿子從他手背上拔了出來。

老古董疼得呲牙咧嘴鬼哭狼嚎,鼻涕眼淚全下來了,奈何壓在180斤的大麻袋包底下,喘氣都費勁,根本動彈不得。

馬濤控製住老古董,提著糧穿子,一個箭步衝入圍攻賈老四的人群。

那夥裝卸工正圍著賈老四打得起勁,對身後的情況全然不覺。

馬濤人到穿子到,但是他手下留情,沒直接往肉上捅,穿子當棍子使,打了這些人一個措手不及,舉手投足間撂倒了幾個,低頭一看這位賈玉弟賈四哥——在hQ區號令三軍叱吒風雲的老耍兒,渾身是土,滿臉是血,幾乎讓這幫人打成爛酸梨了。

畢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他也好幾年沒有真刀真槍地動手了,貨場工友一個個五大三粗一身的蠻力,一大群人打他賈老四一個,他如何招架得住?

馬濤心裡頭過意不去了,人家賈老四一把年紀,早已過了在外麵打打殺殺的歲數,當得好好的江湖大哥,為他馬濤出頭東擋西殺不說,還挨了這頓狠揍。

他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一時間怒不可遏,他出手如風,又接連打倒幾個裝卸工。

貨場的工友也都打紅了眼,都抄起了家夥,上來跟馬濤拚命。

馬濤擔心賈老四赤手空拳有個閃失,將那把糧穿子遞到賈老四的手裡,忽聽得惡風不善,馬濤剛一轉身,一把鐵鍁就拍了過來,再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百忙之中一歪頭,鐵鍁打在了他的側臉上了。

這一下打得著實不輕,馬濤原地晃了三晃,險些跌倒。

他打架很少掛彩,伸手一摸滿臉是血,火也上來了,沒等對方再次掄起鐵鍁,他一個上步,雙手抓住了鐵鍁柄。

那個人不肯撒手,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後奪。

馬濤抬起一隻腳,蹬在對方的小肚子上。

這一腳使足了力氣,那位兩手一鬆,一連退出十幾步,腳下刹不住車,抱著肚子滾下貨台,再也起不來了。

與此同時,賈老四掙紮著站起身來,他全身是血,勢若瘋虎,手握糧穿子逮誰捅誰,這就是玩兒鬨跟一般人的區彆所在,真動起手來,他是真敢往人身上捅啊。

一眾裝卸工也都亂了陣腳,紛紛向後閃躲。

有幾個膽大的,仗著手裡的扁擔或鐵鍁比較長,賈老四不能近身,仍在外圍與賈老四對峙著。

另一邊的馬濤掄圓了鐵鍁又打倒了兩個,退到賈老四身邊,兩個人背靠背互為依托,氣喘籲籲地盯著周圍二十幾個工友。

貨場工友雖然人多,但是都看見了馬濤的身手,還有賈老四手裡滴著血的糧穿子,誰也不敢再上去動手了。

雙方就那麼僵持著,空氣幾乎凝固了。

正當此時,有一輛送完貨物的大解放汽車,從大門口“轟隆隆”開了進來,眾人不免稍有分神。

馬濤和賈老四對了一下眼神,賈老四心領神會,二人緊搶出兩步,來了個突然襲擊,伸胳膊夾住為首那個工友的脖子,搶下對方手中的鐵鍁。

賈老四用糧穿子死死地抵在那人的脖子上,馬濤又給了他胸口一拳,打得那個人麵色慘白兩眼上翻,脖子上的喉結動了幾動,噴出一口黏稠的鮮血。

賈老四用糧穿子頂在這個倒黴蛋兒的脖子上,對其餘那些目瞪口呆的貨場裝卸工說:“都彆再動了,誰再動就是要了他的命了!我們來貨場,隻是為了找他老古董,沒想著跟你們過不去,冤有頭債有主,誰的事兒誰扛著,有他媽你們的什麼?你們跟著起什麼哄、搗什麼亂?我跟你們明說了,哪怕撂下幾條人命,我們也得帶老古董,我倒要看看你們誰還有尿兒再往上衝!”

賈老四一番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暫時穩定了眾人的情緒。

你說要是赤手空拳地打個架什麼的,這幫工人還有那麼點兒勇氣,可是誰也犯不上拿命去拚,他們又不像馬濤賈老四等人成天在外麵打打殺殺,在貨場乾活兒的工友雖然彪悍,力氣過人,但從根本上說,今天這件事並沒有觸犯到他們的個人利益,隻是管管閒事兒,也夾帶著小八嘴太欠,喊出一句“臭扛大包的”,激怒了裝卸工人,又仗著人多勢眾以多欺少,都有一種打便宜人兒的心態,以致發展成了一場群毆。

賈老四是丁字沽勤儉橋一帶的老玩兒鬨,論資曆有資曆,論閱曆有閱曆,打打殺殺不在話下,在為人處事方麵也不一般,能在一方地界說說道道,不能隻憑打架,嘴皮子也都得勝人一籌。

此時此刻,賈老四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他口若懸河對貨場工友們說了一通,將自始至終的來龍去脈一一擺在了明麵上,說清楚了他和馬濤為什麼來找老古董,因為老古董在河邊直接參與小孩子之間的打鬨,一個幾十歲的大老爺們兒,痛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學生,並將孩子的腦袋摁在河中,使得大量河水嗆入肺葉,造成孩子肺葉出血住了醫院,讓你們各位說說,這是不是混蛋行為?該不該找他算賬?在場的工友們都是大老粗,沒什麼文化知識,但是極為講理,決不護短,不難聽出其中的是非曲直。

賈老四說到最後提高了嗓門兒:“你們各位還真彆在這擋橫兒了,彆看我們人少,我這個兄弟的身手怎麼樣,你們也都瞧見了,如果你們還跟老娘們兒似的沒完沒了地打黏糊架,可還說不準吃虧的是誰。

我讓我兄弟給你們露兩手,你們大夥隻當是看看玩意兒,你們要是覺得自己身上的骨頭,比你們手裡乾活兒的家夥還硬,那儘管放馬過來,咱接著比劃!各位要是明白事理,給我賈老四一個麵子,還請大夥讓開一條路,我們隻找他老古董一個人算賬!”

賈老四說完,扭臉兒對馬濤來了一句:“怎麼著兄弟,給哥兒幾個露一手?”

馬濤二話沒說,吐了吐嘴裡的血沫子,將鐵鍁一頭著地,另一頭仍擔在自己手裡,稍微一運丹田氣,口中大喝一聲,手起掌落將鍁把劈為兩截。

他又從地上撿了一根扁擔,一頭架在麻袋包上,一頭擔在地上,一腳踹下去,隻聽“哢嚓”一聲,扁擔應聲折斷。

眾人都驚呆了,這才明白在剛才的打鬥中,人家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這些人都得折胳膊斷腿,霎時間鴉雀無聲。

馬濤一手架著賈老四,一手拎上半截扁擔,叫上小八、金強等人,讓他們哥兒幾個扶著賈老四先走。

他走到仍被麻袋包壓著的老古董身邊,一腳踹開那個特大號的麻袋包,蹲下來問老古董:“你懂得人情世故嗎?虧你活了那麼大歲數,今天我得讓你記住了——鍋是鐵打的!”

說完站起身,不顧老古董的苦苦哀求,掄起半截扁擔,一下一下打向老古董。

痛打落水狗的衝動,加之連日來憋在胸中的悶氣,使得馬濤停不了手,哪管你皮開肉綻,骨斷筋折,內臟出血,腦袋開花。

老古董在棍棒之下不住哀嚎求饒,他討饒的嘴臉更讓馬濤厭惡,老古董越是哀求,他打得越是起勁兒,忽聽有人喊了一聲:“住手!”

馬濤抬頭一看,阻止他的竟是小八。

小八也憋著一肚子的火,甚至來說,他對老古董的恨一點也不次於馬濤,隻是剛才還沒來得及跟老古董掰扯,現在騰出手來了,說什麼也不能放過這個讓他在家門口顏麵儘失的冤家。

小八喝住了馬濤,接過那半截扁擔,再一次在老古董身上棍棒相加。

貨場工友們都明白了事出有因,對老古董的為人也無話可說了,沒人願意再管這檔子閒事兒。

小八打累了才罷手,把半截扁擔狠狠砸在老古董身上,再看地上的老古董已經奄奄一息了,整個人跟血葫蘆似的。

就在此時,隻聽“嗷”的一嗓子,斜側裡跑過來一個婦女,趴在老古董身上哇哇大哭,邊哭邊叨咕:“孩兒他爹啊!你怎麼讓人打成這樣兒了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倆兒可怎麼活啊!我滴個兒天兒啊……”

原來老古董的老婆孩子都在貨場裡避難,小古董一早去上學,他媳婦兒在後麵屋裡呆著,聽見動靜跑出來,發現那麼多人打成了一鍋粥,也不敢上前,眼瞅著打完了,這才敢跑過來看看老古董是死是活。

那位說,人腦袋都打出狗腦袋了,怎麼沒人報官呢?這個貨場隻是一個中轉貨場,當時根本沒有保衛科,那個年代一般的老百姓根本不懂什麼110,也沒有這麼一說,都是直接去派出所報案。

而且這一個貨場幾十口子人,一個個身強力壯的,突然闖進五六個找茬兒打架的外人,都恨不得關上大門打臭賊,誰會去報官?如果是一般人到貨場找麻煩,根本就出不來了。

何況貨場的工人全是糙老爺們兒,老爺們兒之間的事兒,誰要說去報官,那隻能讓彆人笑話。

再說老古董也不占理,貨場工友們都不想管了,任憑小八他們扔下手中的棍棒,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出貨場。

到海河邊站住了,誰也沒再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河水,愣愣地出神了許久。

最終還是賈老四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給哥兒幾個打了一圈。

待到眾人把煙點上,賈老四緩緩地脫下自己染滿了血的的褂子,在手裡團成一團,用力拋入河中。

其餘幾人也一一效仿,各自脫下身上的血衣,一團一團地扔到河中。

天幕下殘陽如血,火燒雲將貨場外的大河倒映得一片通紅,猶如一河血水奔流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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