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021-09-10 作者: 本物天下霸唱
第三十章

城裡和西頭的各方人馬暗流湧動,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烏雲壓城城欲摧之勢。

但大戰之前卻又格外地平靜,又過了兩個多月,已到酷暑時節,老啞巴傷情基本痊愈了,雙方均已準備就緒,推舉出了帶頭大哥,也定下了時間地點,紛紛聚攏在各自的大旗之下,老城裡的扛旗之人卻並不是之前屢屢登場的老貓,而是另一位風雲人物——西北角馬濤!

此人身材適中,麵白如玉,相貌英俊,一臉的正義凜然,多少有幾分書生的氣質,容易讓人聯想到馬超、趙雲之類的白馬將軍。

如果不是常年一身標準的玩兒鬨行頭,僅從他那張臉上,完全看不出此人是個耍兒。

說話這會兒馬濤三十多歲了,已經過了玩兒鬨的最佳年齡段,但在城裡一帶的威望、資質、閱曆,在那一段時期裡仍是無人可及。

雖然都是一個家門口的弟兄,沒必要分出高低上下,但實際上老貓也隻能甘拜下風。

要說人家馬濤玩的就是造型,平常看不見這位大哥和誰混在一起,但周周圍圍甭管是街坊四鄰還是玩玩鬨鬨的,見了麵全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濤哥”,可謂人緣極好。

從來沒看見馬濤在家門口跟誰翻過臉,或者跟誰打過架,但他在二窯和西監都呆過,口口相傳的事跡,可以說是人儘皆知,真可謂“隔著門縫吹喇叭——名聲在外”!

馬濤從小喜歡練武,剛上小學就在鼓樓北原衙門口小花園裡拜師學拳,起早貪黑站樁壓腿、下腰劈叉、翻跟頭打旋子,練就一身紮實的基本功。

尤其在二窯期間,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耳聞,二窯一向以拳擊聞名,在二窯裡呆過的,但凡是年輕力壯精力旺盛又好動愛玩的,一般都會練那麼幾下,當然這也得看你下的功夫深不深。

老天津衛稱拳擊為“搗皮拳兒”,當年英租界、意租界都有運動場,外國人常舉辦拳擊賽,雇中國人當陪練,這個活掙錢挺多,雖說沒少挨打,但也練出了不少拳擊手,逐漸在天津形成一股風氣。

馬濤在二窯那幾年,拳擊技術日益精湛,直拳、擺拳、勾拳,攻擊拳拳到肉,防守滴水不漏。

出來之後又拜倒在河北金鐘河的八極名家皮雲清門下,苦學八極技法。

這麼說吧,但凡是跟打拳、摔跤、武術有關的,馬濤都上癮,成天在新開河邊與一幫愛好者抖皮條、舉石鎖、耍墩子、攀杠子。

拿他自己的話說:“一天不練渾身發緊,兩天不練大煙犯癮,三天不練腳下無根。”

他將武術的心法與拳擊的爆發力結合起來,獨創了一種不受約束,不守常規的打法,遠打近摔,見招拆招,隨機應變,在九河下梢罕逢敵手。

跟hB區的皮師父學八極的時候,師父也教會了馬濤很多的道兒上的事理,這讓馬濤受益匪淺,在打打鬨鬨之外,更懂得了怎麼講理講麵兒。

馬濤大我十幾歲,他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如果說趕上茬口兒,雙方交手還都講規矩,幾乎沒有群毆,一般都是單挑,提前說好了玩兒拳還是摔跤,是玩兒攮子還是玩兒刀子,然後才開始比劃,一方學藝不精功夫不到喊個“服”字,另一方也會立即住手,不管兩方之間有多大的仇,比劃起來絕對規矩。

那時玩兒鬨的名聲,遠不像後來那麼狼藉。

如果說馬濤隻有一身武功,單挑誰都不怕,就被城裡的各大勢力奉為扛旗之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主要還是因為他曾經多次以寡敵眾,餓虎鬥敗了群狼,並且智勇雙全,稱得上是***式的孤膽英雄。

早年間,馬濤在丁字沽被大老肥二老肥哥兒倆,以及金強大豬四人團團圍住,他在無法脫身的情況下,赤手空拳,以一敵四,非但沒有吃虧,還以空手奪白刃的功夫,將大老肥手中利刃奪下,追得那四個人在自己的家門口落荒而逃。

他又單槍匹馬從零號路到三號路一路叫板,最後被眾多老紅橋的玩兒鬨堵在了勤儉道。

馬濤無路可退,他也不想退,與紅橋老耍兒賈玉弟賈老四一對一抽死簽兒。

賈老四一弓腿,眼皮都不帶抬的,先在自己大腿上紮了一刀。

馬濤接過刀來,一抬腿從自己的腿肚子上貼著骨頭旋下一塊肉。

這一回合馬濤贏了,但是賈老四還不服,再一次將左手放在邊道上,右手手起刀落,直接插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背上,並不急於將刀拔出,反而一臉微笑地對著馬濤說了一句:“兄弟,你老哥哥用自己的手給你試試刀刃,還行,夠鋒夠利,下麵就看弟弟你的了!”

在場眾人都對馬濤投去挑釁的目光。

賈老四麵不改色地從手背上拔下刀子,扔給馬濤。

馬濤微微一笑,沒撿那把刀,低下頭看了看,看見路邊有一塊磚頭,抬腳將賈老四扔過來的那把刀踢在一旁,伸手撿起那塊磚頭,將自己的左手墊在便道牙子上,抬頭對賈老四說:“大哥,刀子有尖兒有刃兒,進去得快,出來得也利索,那有什麼可玩的?看兄弟我給你來個出彩兒的,諸位老少爺們兒上眼了!”

說完,右手揮起板兒磚,呼呼帶風一下一下砸向自己的左手,每砸一下,馬濤都大笑一聲。

一開始圍觀的眾人也跟著起哄,在旁邊一二三四地齊聲給他數著數。

可是砸了那麼十來下,但見馬濤的手背已經血肉翻飛,爛肉鮮血與砸掉的磚沫混合在了一起,鮮紅色的一堆,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他手背上露出三根白骨,甚至骨頭都已經變形了,而馬濤依舊談笑風生地與賈老四對著話茬子。

賈老四被馬濤的這把骨頭征服了,大喊:“有簽兒!是把耍兒!夠杠兒!行了兄弟,老哥我今天開眼了!”

不光賈玉弟賈老四,所有在場的玩兒鬨都被滅了氣焰,再沒有搶尖兒拔橫兒的人物出現。

馬濤一舉那隻血乎流爛的左手,在人群裡轉了一圈:“哥兒幾個!怎麼著?還有看不過去的嗎?兄弟我可還有一隻右手呢,還有想留下的嗎?”

眾人麵麵相覷,眼中露出怯意,馬濤又道:“如果沒有彆人上前了,那哥兒幾個,我這隻手怎麼說?”

賈老四急忙答道:“兄弟,沒說的,沒說的,既然你腰那麼硬,在場的也沒慫人,都佩服你這樣的,你老哥我是勤儉橋賈老四,弟弟你也甭客氣,有什麼想法你儘管說,你老哥我給你托屜,三防院先看傷,日後我必有一份心意奉上,從今往後,紅橋一帶你就常來常往,絕對是一路的綠燈,再有敢擋道的,老弟你提一句我賈老四肯定管用,倒是以後你老哥我哪天叨擾到了城裡,還望兄弟你不記前仇,至少也不會鑿補你老哥哥吧?”

馬濤歪著腦袋一笑:“來日方長,我就高攀了,喊您一聲四哥,四哥您看我今兒個是怎麼個走法兒?是橫著走,還是豎著走?”

賈老四立馬給了馬濤答複:“兄弟,一聽你這話,你就是道兒上的人,還怎麼走?這要是擱以前,你哥哥我八抬大轎抬你走,現在不然了,咱沒有八抬大轎了,但你老哥我也不會虧了你!”

賈老四扭頭招呼一聲:“金強!把你的車開來,先把我兄弟拉醫院去。”

又轉著圈跟他那些兄弟們說:“哥兒幾個給讓開一條大道,我城裡的老兄弟今兒個在咱這掛彩兒了,真心的沒瓢,夠杠兒,你們哥兒幾個誰也彆往後靠,有一位是一位,都掏錢給我兄弟看傷去,再有什麼場麵上的事兒我另外再告訴你們,甭你媽乾瞪眼兒了,掏錢吧!”

說完自己先把兜裡的錢全掏了出來,眾人也紛紛解囊湊錢。

不消片刻,金強開來了一輛上海牌轎車,賈老四親自給馬濤開了車門,倆人一前一後上了車,去到三防院,該怎麼看傷怎麼看傷。

自此之後,馬濤便在紅橋丁字沽一帶有了自己的一片勢力,這可是他單槍匹馬打拚出來的。

接下來咱再說一說,馬濤從三條石一路殺至河北西下窪,在紅橋與河北兩區交界留下的傳奇!

當年在北大關一帶,幾乎每條河上都有一種現象——河兩岸的小孩相互叫號尋釁,隔著河互扔磚頭,或者隔岸叫罵。

夏天的時候都去河裡遊泳,河岸這邊的遊到河岸那邊不要緊,你可千萬彆上岸嘚瑟去,嘚瑟的後果必定是讓河對麵的一通狠揍。

要麼就是對岸知道你不是他們這邊的,不等你遊到岸邊上,早已一陣磚頭瓦片石頭子兒膠泥瓣兒把你砸回去了。

但這隻是調皮搗蛋的小孩子之間無傷大雅的遊戲,天邊飄來五個字——那都不叫事,稍微明白一點事理的家大人也不會因為這個翻臉。

可還就有那麼一個混不吝的貨,為了小孩之間的玩耍打鬨護犢子,從而引發了一場衝突,惹禍的那個混蛋家長叫“老古董”。

按咱老天津衛的方言講,這“古”念二聲,“董”念輕聲。

老古董住在河北大街好像叫“葷油鋪胡同”,他家裡的條件不太好,老爹過去沒有正式營生,打八岔乾雜活兒,倒騰各種新舊雜貨,他老娘是縫窮的,自備針線在家門口給人家縫補舊衣裳。

老古董二十多歲時父母雙雙過世,到年過四十,才煩門托撬找了一位滄州農業戶口的女人成家。

一年後老來得子,他們兩口子都沒什麼文化,為人處世皆以自己的主觀意願為出發點,根本不會考慮彆人的感受及後果,對自己的孩子更是寵愛有加,把所有的錢都花在兒子身上,喂得是肥頭大耳腦滿腸肥。

正是由於家裡的溺愛,老古董的兒子小古董,在他周圍的小孩當中也是說一不二,相當的驕橫。

那年三伏的一個午後,烈日當空,酷熱難擋。

老古董的兒子又領著一群和他一塊兒玩的孩子,去河邊洗澡遊野泳。

馬濤家裡兄妹四個,他是大哥,有個十二三歲的親兄弟叫馬忠。

在馬濤和馬忠之間,還隔著兩個妹妹,所謂長兄如父,加上他們這一兄一弟之間的年齡跨度較大,因此馬濤對自己的老兄弟也是相當疼愛。

馬忠當時也帶著一夥孩子從城裡出來遊野泳,正在河那邊遊得歡實,小古董那夥小孩就到了河對麵,跟他們隔岸對罵,互扔磚頭瓦塊。

小孩子原本就沒輕沒重,越罵越上火,越罵越著急。

馬忠也不是什麼老實孩子,一樣是一群半大孩子裡的頭兒,罵來罵去罵急了,馬忠帶頭往河對岸遊了過去,那邊的孩子們也不含糊,在小古董的率領下跳入河中迎敵。

十幾個河邊長大的小孩分成兩撥,誰也不怕對方,一心要在河中比個高下。

轉眼間兩路水軍殺在一處,那一個個日頭曬得黢黑的小不點兒,你往水裡摁我的腦袋,我往水裡拽你的大腿。

攪得河中水花四濺,孩子們猶如一條條活泥鰍般,在水裡上下翻飛,有紮猛子的,有被對手拽掉褲衩,漏出半拉屁股的,有被水嗆得“啃兒哢兒”咳嗽的,鬥了個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怎麼那麼巧呢,老古董騎著一輛破自行車,恰好從河邊路過,一下子讓他看個滿眼兒。

他瞧見孩子們在水裡打得難解難分,原本想拾樂兒看看熱鬨的,把自行車往道邊一停,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旱煙葉子和卷煙紙,蹲在河邊樹蔭下卷著煙,笑嘻嘻地看著小孩打架。

剛把卷好的喇叭煙叼在嘴,猛然看到水裡有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如同一頭被退了毛的白條肥豬一樣,那是他的寶貝兒子小古董,正被馬忠按著腦袋往水裡洇呢。

這無異於拿刀捅老古董的心窩子,他驚得張大了嘴,剛剛卷好的煙卷,也從嘴裡掉在地上,護犢子的本能讓他什麼也顧不上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立刻甩掉腳上的拖鞋,三步並做兩步,叫罵著跳入水中,好似巡海夜叉一般,張牙舞爪扒拉開激戰正酣的幾個小孩,一伸手揪住馬忠的頭發,嘴裡罵著這個孩子的祖宗八代,直接就往河岸上拖。

到了河堤上,老古董掄起胳膊,正反幾個大耳帖子,打得馬忠口鼻出血,兩眼冒金星,暈頭漲腦找不著北了。

其餘的孩子們看見有大人來了,都怕自己的家長發現自己在河裡遊野泳,立時作鳥獸之散,跑沒影兒了。

馬忠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挨了一通爆擂,經過短暫的發懵,他從老古董的叫罵聲中,聽出原來是那個胖小子的家大人來了。

他平時有他哥馬濤罩著,跟馬濤學過幾天武術,在這一帶可以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太歲,當時已經初見玩兒鬨的苗頭了,哪能讓這點陣勢唬住?懵圈勁兒一過,立馬不含糊了,掙歪著要跟老古董還手,怎奈他隻是個十幾歲力不全的孩子,何況還讓老古董正揪著頭發呢。

馬忠想往老古董臉上搗幾個直擊,可老古董抓住他的頭發,伸直了胳膊往外一推,馬忠就夠不著他了。

老古董正在氣頭上,見這小子居然不怕自己,心裡更是起火冒煙,將馬忠的身子擰過去,正好麵向河水,又一腳踹在馬忠屁股上。

馬忠讓這一腳踹得刹不住閘,直接撲下了河坡,一個趴虎摔在水中,啃了一嘴淤泥,灌了一肚子臟水。

老古董還沒完,緊跟在後衝過去,不容馬忠抬起頭來,就抓住那孩子的頭發狠狠地往水裡摁,反複摁了七八次,還扭過頭來問他的胖兒子:“他是這樣洇你的嗎?他是這樣洇你的嗎?”

老古董肆意妄為地收拾馬忠,嚇得小古董目瞪口呆,也激怒了圍觀看熱鬨的人們,有幾個看不過去的上前勸說:“算了算了,跟個小孩子至於的嗎?”

“有冤有仇找他們家大人去,你這麼大歲數欺負小孩不合適!”

怎知老古董那混橫不講理的勁頭也挺嚇人,凡是過來好言相勸的,都挨了老古董的一通臭罵:“去去去去你媽的,你們都知道什麼?我你媽再晚來一點兒,我兒子就讓這小王八蛋給淹死了!誰都彆你媽攔著啊,今兒個誰攔我就跟誰來!”

攝於老古董的淫威,在場的人們大多不敢吱聲了,隻是有幾個大娘還在小聲嘀咕著。

直到老古董自己覺得累了,馬忠也半死不活了,翻著白眼捯氣兒,他才氣鼓鼓地撂下一句狠話:“以後彆讓我在河這邊看見你,看見了我就一腳給你個小毛孩子踹河裡去喂王八!”

說完帶上他那個肥頭大耳的兒子,一步三晃地推著自行車揚長而去。

老古董父子倆是走了,再看馬忠可慘了,頭發往下滴答水,小臉兒煞白,二目通紅,嘴唇發青,肚子讓河水灌得圓鼓鼓的,屁股坐在水裡,好在褲衩還沒掉。

又是咳嗽又是嘔吐,緩了十幾分鐘,他想起衣服還在河對岸,惦記著下水遊過河去穿衣服。

圍觀的人們見馬忠搖搖晃晃地又要下河,恐怕他有什麼閃失,趕緊攔著他。

有一個住在岸邊的大娘,從家裡拿出一條舊毛巾被給馬忠披在身上,讓他從附近的橋上繞過去。

馬忠渾渾噩噩目光茫然,順從地披著毛巾被,兩手交叉抱住肩膀,跟電影裡挨了好幾天餓的流浪兒三毛一樣,哆哆嗦嗦走向橋頭,繞到對岸拿了衣服,回到家什麼也沒敢說,隻是一直發著呆,還不住地咳嗽。

等到晚上,家裡人陸續回來了,家大人發覺這孩子狀態不對,這馬忠本是個料蛋,一天到晚不識閒兒,說白了就是“多動症”,今天卻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晚飯也沒吃幾口,再三追問之下,馬忠才說了實話。

儘管馬濤挺心疼自己這個老兄弟,可又覺得小孩子之間打打架,讓人家家大人擂幾下,受些個磕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為了這點兒事就不依不饒上門打架,跟那些護犢子坐地炮的家大人有什麼區彆?怎知轉過天來,馬忠就開始發燒,還一口口地往外咳血。

這才引起家裡人的注意,急忙送到二中心醫院救治。

到醫院一檢查,原來馬忠被老古董摁在水裡太久,致使河水嗆入肺部,造成了肺粘膜出血,這一可把馬濤惹急了,他安排好馬忠住院治療,隨後就開始四處尋找老古董報仇!

馬忠出事的地點在北大關附近,緊挨著河北大街,早年間這地方水陸交通便利,“三條石,青石板,一鋪鋪了二裡遠”,漸漸聚起大大小小八十多家鐵鋪、鐵廠,可以說是天津衛手工業的搖籃,住在周周圍圍的,不是碼頭腳行的搬運工,就是鐵鋪的老板、夥計,都是打工人的後代,民風粗獷彪悍,有得是古道熱腸之人,也不乏蠻不講理之輩。

馬濤除了辦自己的事之外,一連幾天在河北大街一帶尋訪老古董,卻始終找不到人,為什麼呢?要想解釋這個問題,咱還得細致地說一說這個老古董。

他並不是玩兒鬨,之所以渾橫不講理,與他扭曲的性格以及成長環境有關,由於家庭條件不好打了多年光棍而被人恥笑,在他自己的工作單位,同樣也是因為這狗脾氣而吃不開,致使他形成了敵視一切外人的性格,蠻橫狂妄的表象之下,掩蓋著他那顆自卑的脆弱的敏感的心,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外強中乾。

甭看他對外是這樣,但是對內——對他自己這個家,老婆孩子,那可是全力以赴儘職儘責,他明白自己這輩子能夠成家有後太不容易了,每天風雨兼程不辭辛苦地上班掙錢養家糊口。

老古董當時在運輸貨場上班,跟著一輛大解放半掛卡車當裝卸工,奔波勞苦自然不在話下,也是因為工作太累,他養成了喝大酒的癮頭,以此緩解裝卸沉重貨物的疲勞,並在小酒館中結識了一個玩兒鬨,那是在河北大街三條石一帶比較有名氣的“小八”。

小八姓王,家裡孩子多,上麵三個哥哥四個姐姐,本來小名就叫“小八”,但在他小的時候,家門口的伯伯大爺、大姑大姨都愛戲稱他為“小王八”,後來他逐漸立起個兒了,名頭兒越來越響,除了那些老街舊鄰,輕易沒人再敢拿他的名字找樂兒。

老古董將此人視為撐腰拔橫的倚仗,不顧自己年長得多,厚顏無恥地對小八溜須拍馬迎風接屁。

你說小八是交朋好友也好,貪老古董的便宜也好,反正是待老古董不薄,倆人相見恨晚,臭味相投,常常把酒言歡,標榜為平生知己。

老古董聽多了小八酒後吹牛掰的狂言,更覺得自己跟對了人,在自己家門口這一畝三分地上有了靠山,說話有了底氣,辦事有了主心骨,腰杆兒也挺起來了,對小八奉若神明,所以他才敢在街麵上肆無忌憚地耍混蛋。

即便如此,老古董也夠不上玩兒鬨,甚至比不了《水滸傳》裡“牛二”

那樣的潑皮無賴,充其量是一地痞。

馬濤卻誤以為老古董是個玩兒鬨,覺得自己有能力把他挖出來,但是不知名不知姓的,想在一個不太熟悉的地方,一大片胡同大雜院裡,找出一個無名鼠輩,不說是大海撈針,那也是有一定難度的。

不過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讓老古董徹底暴露在了馬濤麵前,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番馬濤自己也想象不到的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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