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僥幸(8)

2個月前 作者: 扶搖微影
第三百五十五章 僥幸(8)

天文十四年7月1日,矢作川南岸,西尾城北。

這兩天來,今川軍已經在矢作川南岸修築了連環配套的防禦工事,緊緊盯著在河對麵安營紮寨的織田軍——織田軍也同樣在大興土木,不斷打造著攻城擼和浮橋,似乎是想要在跨河登陸時狠狠地還以顏色。不管怎麼說,人數畢竟是劣勢,今川家上下也不敢大意,時刻保持著一級戰備。7月1日晚,今川家的旗本和譜代重臣們就齊聚一堂,商議今後的對策。然而,一個不速之客卻忽然敲門進入。

“我……我想回今川館。”

來者正是今川五郎。

自從前日一戰受了驚嚇後,今川五郎就再也沒有出席過評定會議了。今日他不請自來,卻是當場給重臣們潑了一盆冷水——來督戰的少主居然想臨陣脫逃了?

“岡部和朝比奈他們都說,這裡馬上要打大仗了,那我豈不是很危險嗎?我連騎馬都不會,萬一被敵人抓住了,跑都跑不掉。”今川五郎僅僅是說這話,兩條腿就已經開始發抖,看來前些日子的戰場經曆著實是把他嚇得不輕。

山田景隆、鵜殿長持、大澤基相等人對視了片刻,都不知該作何答複。

“實不相瞞,前線確實是危險,貧僧也不敢保證,今川軍能夠守住西尾城。少主如果認定了要走,直接對作家臣的下令便是,貧僧等人自當聽令。”冷泉為和見大家都不說話,便慢悠悠地開口勸道,“但是啊,您若是一走,前線今川家的士氣可就不保了。真的戰敗了,可能就要死掉成百上千的將士了。少主真的要走嗎?”

冷泉為和這樣一說,今川五郎頓時說不出話來。雖然雙腿還在不停地打顫,但是也咬緊牙關不肯再提回今川館的事情了。

“那我可以去岡崎城嗎?”今川五郎猶豫地戳著手指,低聲請求道:“去岡崎城,不算離開前線吧?”

“岡崎城?”眾人聽到這沒由頭的對話後都是愣了一下,不知道今川五郎是怎麼想起來岡崎城的。

“因為父親說,岡崎城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不知道去哪裡,就去岡崎城。”今川五郎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家臣們這才恍然大悟——一切都來自於今川義元隨口的一句話,才讓還是對戰陣一竅不通的小孩子的今川五郎對岡崎城如此在意。

“去岡崎城的話,不如去吉田城。一是岡崎城同樣在前線,二是岡崎城畢竟是由身為附庸盟友的鬆平家控製著,您孤身進城,人身安全和自由都未必能得到足夠的保證。”山田景隆沉吟片刻後,向今川五郎建議道,“所以少主不妨回吉田城?吉田城在東三河,安全得很。我們對外也可以說,是今川館方麵的援軍來了,您回吉田城是去給大軍壓陣,不僅不會動搖軍心,還能讓敵人膽寒。”

“嗯……好。”今川五郎愣愣地點了點頭。

·

天文十四年7月2日清晨,一小隊騎士在晨霧尚未散去之際,就簇擁著一個馱著小孩的騎士向東而去。朝比奈泰朝將今川五郎放在自己身前,小心翼翼地控製著馬速,以避免這幾日裡似乎已經有些對騎馬換上恐懼症的今川五郎再次受驚。

畢竟是自控區領內,時間又早,路上沒什麼行人和商旅,今川家這隊輕裝上陣的騎士的行軍速度相當之快。沒過多久,就已經了越過了東條城。中午時分簡單在路邊吃了點飯後,下午便繼續前進。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晚上就能在吉田城休息了——朝比奈泰朝若是想道。

下一秒,他隻覺得胯下有些溫熱。

定睛一看,不是他想象中的屎尿,而是嘔吐物——今川五郎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抓著鬃毛吐了起來,嘔吐物已經顛簸著順著馬背從今川五郎胯下流過,一直流到了朝比奈泰朝襠下。

無奈之下,一行人值得停下休息。可是眼見今川五郎的臉色難看得很,估計也沒辦法繼續上路了。岡部元信隻好安排人就地砍柴露營,同時派小田切彥次郎先去吉田城,叫留守的今川家武士派一輛馬車或者牛車過來,把今川五郎接過去。

入夜後,侍衛們輪流守夜,讓今川五郎睡在小小的行軍帳篷裡。朝比奈泰朝有些鬱悶地拿著一卷枯草擦抹著自己的襠下——這種急行軍,當然是不可能帶換洗衣物的。那條被吐了的褲子,依舊穿在身上。

“這是源氏嫡流的龍泉,賜予你可是恩賜,何故愁眉苦臉?”岡部元信從簡易的鋪蓋上站了起來,走到朝比奈泰朝身邊,獻上冷笑話的同時拍了拍他的肩膀,“換班了,你去躺會兒吧,記得彆睡著。”

“你就不能早點來?”朝比奈泰朝打了個哈欠,“我懷疑你晚起了一刻鐘。”

“誰知道呢,有本事你去打更啊。”岡部元信冷哼了一聲,隨後便抬腿擠開了朝比奈泰朝,在他剛才坐著的樹墩子上坐了下來。朝比奈泰朝被擠了個踉蹌,正想要報複回來,卻突然聽到一聲乍響——好像是暗器的聲音。

“你真的在打更?”岡部元信猛地彈起,一腳踹滅火焰,一邊把手摁在刀柄上警戒,一邊不忘又來了句冷笑話。

“打你妹。”朝比奈泰朝背對著岡部元信靠好,同樣握住刀柄,警惕地打量四周。

“警戒!”岡部元信發出低吼,本來還在帳篷外休息的侍衛們也紛紛起身。

幾乎就在岡部元信低吼的同時,帳內的今川五郎忽然驚呼了一聲。侍衛們聞聲都是大驚失色,匆忙掀開帳篷,才看到帳篷後方已經被利器割裂,架子也被碰翻,顯然是剛才有人闖入。岡部元信匆忙上前幾步去查看,但是帳篷後就是樹林和河川,黑夜裡有不少在林間棲息的飛鳥也被這動靜驚醒,呼啦啦一片大亂,根本找不著襲擊者。

“保護少主!”

岡部元信立刻下令,今川家的侍衛們同樣嘩啦啦地湧入帳內,用身體把今川五郎護在身後。同時,朝比奈泰朝快速地飛身上馬,繞著營地開始奔馳,檢索周圍是否還有襲擊者埋伏。折騰了一刻鐘多,終於暫時確保了附近的安全。

“帳篷後麵為什麼會漏個空位?”朝比奈泰朝回來後就著急地問道。

“還不是怪你,本來我守在那個位置,喊你換班,拖拖拉拉不肯去。”岡部元信瞪了朝比奈泰朝一眼,後者攤了攤手,有些後怕地歎道:“幸好少主沒事。”

“但是他們偏偏挑在我們換班的時候襲擊,說明已經跟著我們有一陣子了。而且我們護送少主離開,明明是絕密事項,而且是昨天晚上才決定的,織田家絕不可能這麼快就知曉消息,然後派人來追殺。”岡部元信在樹墩子上重新坐了下來,強迫自己冷靜,大腦也開始飛速運轉: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這附近剛好有織田家或者敵對勢力的人在活動,碰巧遇上了我們,臨時起意,就策劃了這場襲擊。難道是……”

岡部元信又低頭沉思了片刻,隨後對其他侍衛們吩咐道:“我建議立刻改道,回西尾城。”

“為什麼?”朝比奈泰朝不解地追問道。

“襲擊者是織田家還好,他們在三河境內的忍者和細作數目不會太多,而且彼此之間肯定沒什麼聯係。想拿下我們,至少要集結二十幾人,我估計他們湊不出這麼一大堆人。怕就怕這些襲擊者是一向宗的人,之前家督殿下不是和三河的一向宗鬨得很不愉快嗎?萬一他們想借機報複,那就麻煩了。在他們的地盤上,隨隨便便就能拉出成百上千人來襲擊我們。”

岡部元信越說臉色越難看,“現在繼續往東,馬上就是幾座一向宗的寺廟,不能再往前了。回頭回西尾城吧。”

“我不要回去。”然而今川五郎卻忽然哭喊著開始插嘴,身上裹著一層薄薄的被單,本來就已經有些精神緊張的他被剛才的襲擊嚇得更加慌亂,“差點就死了,剛才都已經衝到我臉上了,我不要回去,我要去安全的地方!”

“少主,現在回西尾城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有幾千大軍保護,沒人能奈何的了你。”岡部元信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可今川五郎卻隻是搖頭:“真的那麼安全,為什麼大家還同意送我出來?冷泉大師不是說,沒有辦法保證我們能守住西尾城的嗎?”

“可是少主,再往東真的會很危險,留在這裡也同樣危險。我們的位置已經暴露,不移動的話,很有可能襲擊者會帶來他的同伴。”

“那不能去岡崎城嗎?為什麼不去岡崎城?”今川五郎腦子裡仍然隻有“岡崎城”這一個地名——這可能也是他唯一一個知道的三河地名了。

“額……”被今川五郎這一說,岡部元信也有些愣住了。好巧不巧,他們現在停留的地方,正是三河沿海官道的交叉口。如果往北,就可以直通岡崎城——這一路上還沒有多少一向宗的寺廟。

“也不是不行……”岡部元信和周圍的幾個侍衛們交換一下眼神,隨後低聲道:“那朝比奈,你立刻去前麵開路,我們收拾一下就北上,往岡崎城的方向,再派一個人回西尾城通報我們的行蹤變更。”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