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言重

2015-10-11 作者: 她的太陽
第315章 :言重

很快拿起沉香木匣,重新遞向十三:“就算你撤了商,依然是我們蘇家的恩人。這些你留著,不管什麼時候、無論要做什麼事,隻要我們幫得上忙,儘管回來。”

“蘇姑娘言重了。”十三淡淡地道謝,“我與你們,從最初便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如今合作結束,再無半點乾係,何來恩人一說?”

蘇婉想不通,為何他能如此輕易地、將三年來的一切輕易否定:“就算隻是相互利用,現在你要做的事與我哥哥想做的事,不是一樣的嗎?既然目標相同,為什麼不能繼續相互利用?”

“因為你們不明白,閒閣是多麼可怕的存在。”

蘇婉呆呆地看著他,紅了眼圈。反應過來時,她又慌忙彆開臉,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十三明白她的心思,正因為無法回應她,所以才一次次有意避開她。他的心不大,隻容得下那一人而已。

“昨天遇見城北齊家的三公子,這人雖有些木訥,卻是個實在人。”

蘇婉點點頭,沒有應聲。她明白十三的言外之意,齊家三公子****言,從兩年前第一次見到她開始,便三天兩頭地往蘇家商鋪跑。這人不像十三般冷漠,也不似蘇禮和般圓滑,他生在大戶之家,嬌生慣養長大,卻長得呆頭呆腦,沒有半點矜貴之氣,在她麵前更是笨手笨腳。每每蘇婉不搭理他,或者給他冷臉看,他也不惱,隻會嗬嗬傻笑。

“今後生意裡多長個心眼,莫要貪圖功利。也讓你哥當心,至少兩年內不許有大動作。除非有定國侯那樣的人物可以倚仗。”十三提出聲醒,她是個懂事的姑娘,向來知道進退,分寸拿捏得很準。

蘇婉答應了,然後等了許久都沒聽到任何聲音,回轉身才發現,十三早已離開。她看著桌上的沉香木匣,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

“蘇姑娘!”一個人慌慌張張地闖進來,正是****言。他來尋蘇婉,被告知蘇婉正在內室與客人商談,便在外廳等候。不料忽然聽見她的哭聲,怕她被人欺負,立即衝進來。房間內的擺設整整齊齊,不像是發生過什麼事。他不知道她傷心的原因,想要安慰她,又怕唐突她、徒惹她生氣,一時間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要往何處放。

蘇婉淚眼婆娑,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想到那人的冷淡,更加傷心,頓時撲進他懷裡,哭得反而更凶了。****言嚇得呆立當場。

這個時候,十九接到閣主的吩咐,被遣到鷹堂,開始接受“特彆的”訓練,學習做真正的女人。十三回來聽到消息,立刻去看她,未到門口就被蟻堂的人攔住,同時帶來閣主的命令,要他即刻前往蘇州出一趟緊急任務。等到十三結束煩瑣的任務再回到閒閣,十九已經被送往汴京最大的花柳場所——紅袖招。

護送她的人是十六。那個一天到晚板著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條命的人。

閒閣惟一的固定搭擋就此打破。

十三大病一場。他不是沒有想過反抗,而是承擔不起反抗的後果:閣主會毫不猶豫地處死他,同時留下十九。因為十九還有利用價值。他不怕死,隻怕自己死了以後,沒人會儘心儘力地照顧十九。

而在汴京,十九再次鬨出極大動靜:刺殺時十六安排她留下,想讓她憑借姣好的麵容轉移人們的視線焦點,以普通人的身份處理未儘事宜,她因為緊張過度,誤以為十六要拋棄她獨自逃生,故而大開殺戒,將現場看到她的幾個人全部殺死。

幸虧她功夫好,在驚動大人物之前逃離現場;幸虧十六及時補救,調動情報人員製造騷動,成功轉移人們的注意力,總算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也幸虧她長得漂亮,閣主不舍得傷了這具好皮囊,才沒吃太大苦頭。

江湖中關於她的言論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知道,閒閣有一名女殺手,名字叫做十九,生得國香天香,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是天生的殺人利器。

彼時已經是九月初。夏日的悶熱尚未完全散去,一場淅瀝的秋雨帶來涼爽的氣息。而十九回到閒閣後,因為行事張揚,被關了禁閉,以示小懲大戒。

所謂禁閉,就是關小黑屋。屋子建在地牢裡,隻有七步見方,沒有任何擺設,甚至連張床都沒有。關上門就陷入無儘的黑暗。每隔兩日,看守的人會送一次食物和水,從門下的小窗內推進來。除此之外,與外界沒有任何交流。

雖然悶了點,但是絕對安全。十三確定她沒事之後,抓緊時間又去了一趟京城。

他還沒有放棄。京城由來便是能人賢才的聚集地,在這裡,萬事皆有可能。於是,當十三發現,本該在晉州羅縣的蘇禮和,竟然也出現在京城,還跟楊中顯搭上了關係時,並沒有太大意外。

楊中顯在殿試中出儘風頭時,十三與蘇禮和還保持著聯係,並對他評價過此人。

楊中顯的家族在家鄉尚有名望,在貴族如雲的京城並不起眼。高中狀元後,他謙遜地混跡在京城世家中間,既不刻意討好誰,也不明顯地冷落誰,圓滑之處絲毫不亞於行商出身的蘇禮和。被任命為禦史大夫後,很多人開始冷落他,他也不以為意,行事仍然保持著舊日的風格。十三對此斷言:此人日後必將有一番大作為,仕途也絕不會局限於一介小小禦史。

問題是,蘇禮和如今的心思都在十二身上,怎麼會聯係楊中顯?莫非他在羅縣發現了什麼問題?

蘇禮和確實在羅縣查出一樁大案。

年初科舉放榜時,十三曾經提點他:朝廷裡做事,要三思而後行;如果遇到不得了、而且必須參與的大事時,至少要拖個人一起做。這個人,在朝廷裡不能有太深的根基,不能沒有原則,也不能太過頑固。

蘇禮和明白十三的意思,有根基的人完全能夠自保,麵臨危險時會拋棄同伴;沒有原則的人讓人無法相信;不懂變通的人則會把大家一起拖上死路。當時,他問十三:朝廷裡有這樣的人嗎?

“有,楊中顯。”十三回答。

十三看人向來沒有看走眼過,蘇禮和把他的話牢牢記在心裡。最近,蘇禮和一直在暗中查訪羅縣前任崔師爺的死因。他發現,崔師爺並非傳聞的病死,而是被謀殺。崔師爺生前做的卷宗中,有幾起命案被特彆標注標出來,它們是導致崔師父被滅口的直接原因。蘇禮和驚覺,這一係列命案的背後,必定存在天大的陰謀。

蘇禮和很精明。他準備利用這一係列的命案,給自己鋪一條仕路。當然,仕路不是他的最終目的,他想做的,是攪進朝廷的局勢裡,利用朝廷的力量為自己謀一個安全的憑證,好讓閒閣的人不能輕易對付他,至少在動手時有所顧忌。隻有這樣,他才有機會謀劃十二的事情。

他沒有直接聯係楊中顯,而是托人將一份抄寫的手劄帶給他。手劄裡記錄了這幾起命案的現場、審案經過以及判案結果。楊中顯很快發現蹊蹺,考慮很久才決定與蘇禮和聯手,揭開這樁陰謀。

骨子裡,他和蘇禮和一樣,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十三偶然看到他們時,敏感地察覺到風雨的氣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還惦記著十九,迅速又回了閒閣,靜等京城方麵的消息。

半個月的禁閉,對十九來說,算不上很嚴厲的折磨。禁閉的可怕之處,在於對心智的考驗。在孤單和黑暗裡,不受控製的想象力能把人逼瘋。十九卻是極單純的人,沒有多少心思,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想象,這半個月的禁閉,最折磨她的反而是睡眠。因為禁閉室裡沒有床。半月之期一到,十三接她出來,當晚她便睡在十三房裡。

十三整夜未眠,看著她安靜的睡顏,完全與從前一樣,心裡慢慢踏實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還是那個懵懂的小丫頭。天氣漸漸轉涼,為了能讓她住得更舒適點,十三特意重新添置了床褥。

十七是午後回來的,路過十三門口時,正好看見十九窩在他身邊小憩,頓時露出曖昧的笑容,衝著十三擠眉弄眼。十三懶得解釋,移開目光不搭理他。

他明白,在十九眼裡,這裡隻是一個單純的休息場所。

小時候,十九賴在十三身邊,與他同吃同睡,從未覺得不妥。選拔精英時,十三因為公然違抗閣主的命令,最後雖然保住了性命,卻還是吃了不少皮肉苦頭。得到精英編號的他們,每人都分到獨立的房間,開始獨居生活。十九為了照顧他,繼續與他住在一起。傷愈後,十三用“男女有彆”的理由,勸她搬進屬於她的房間。她非常委屈,以為十三要拋棄她。

那年她十二歲,頭腦中根本沒有性彆一詞。十三花了半年的時間才讓她明白:她沒有被拋棄,隻是不能再睡十三的床。今年年初,十三被刻意調開,閣主讓她懂得男人和女人的區彆。從那時起,她心裡便有隱約的懼怕,“男人”這個詞,突然變得陌生起來。前些日子,鷹堂的調教讓她學會控製男人。她學得很快,隻是心底始終存著莫名的恐懼,無法踏實入眠,精神高度緊張。

正是因為這樣,她才在執行任務時疑神疑鬼,犯下草木皆兵的失誤。回到十三身邊以後,繃了幾個月的神經才終於舒緩下來,安心睡起了踏實覺。

她習慣性地把十三當成依靠,習慣性地覺得,隻要有十三在身邊,就沒有什麼需要她擔心的,忘記了十三也是男人的事實。

十三沒有再勸她返回自己的房間。接連數次的分開,讓他更加清醒地認識到:他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她。於是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關注朝廷方麵的動靜。——普通的江湖組織無法與閒閣抗衡,他隻能在朝廷方麵尋求轉折。

這一點上,他與蘇禮和做了相同的選擇。但是他沒打算找楊中顯聯手。

就在十九結束禁閉的第二日,京城的動靜果然開始了。

禦史大夫楊中顯上書,彈劾晉州羅縣知縣金旭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依慣例,小小一介知縣犯了事,直接交給知府處理即可;若案情重大,則交給州郡太守處理,根本沒必要上達天聽。很多人都認為楊中顯小題大作,譏笑他拿雞毛蒜皮的小事作文章。

出人意料地,聖上竟然以“人命關天”做借口,把折子轉給大理寺。大理寺卿丁朝珍拿不準聖上的意思,頓時頭疼起來,心裡直犯嘀咕。如果案情屬實,案子可大可小:往小裡說,重新審理案件,治了金旭的罪就算完事;往大處說,不僅要治金旭的罪,還要治相關人員,往低處看要處理金旭手下做事的,往高處看甚至晉州太守都能被扣上個失察的大帽子。另外,如果案情不實,如何處置楊中顯,也是個棘手的問題,摸不透皇上的意思,辦輕了辦重了都是罪。

丁朝珍是條老狐狸。他琢磨不透聖上的意思,索性就不琢磨了,轉而琢磨聖上對楊中顯的態度:似寵非寵,倒像有意在曆練他。想清楚這點,丁朝珍心裡頓時明朗起來,他親自挑選了一個人,叫做康釗的,來調查這樁案子。

康釗品階不高,任大理寺執事,從九品,平時連上朝的機會都沒有。這樁案子,由小小的執事來調查、大理寺卿親自監督審問,既稱不上隆重,也稱不上草率,誰都挑不出半點錯處。

康釗做事的能力很不錯,但他為人頗有幾分書呆子氣,不懂得轉寰,更不會討上司和周圍人的歡心,在大理寺混了近十年,仍然沒有機會升遷。丁朝珍讓他來做事,一方麵,隻要給康釗提供調查便利,康釗便能把事情做好;另一方麵,隨便尋個借口,就能將康釗打壓下去,隨時讓這樁案件叫停。

之後,這樁案件的審理進程,成了蘇禮和表演的舞台。他隻是個小小的師爺,沒有參與朝廷大事的資格,隻能間接影響朝廷的人。康釗行事風格太明顯,在人情世故方麵完全是死腦筋,發現情況時會有什麼反應,輕易就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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