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三日

2016-03-22 作者: 她的太陽
第478章 :三日

“不過,我立即意識到了事情似乎不對勁。即將成親之人,怎可能不帶任何喜悅之色?何以在他向我宣布這樁喜事時,表情和語氣,竟是如此冰冷。

“於是,我抱著一絲僥幸的不確定心理,戰戰兢兢地問出了我有生以來最為白癡的一個問題。”

“我問他,這紙喜帖,是誰的?”

“他學著我的樣子,看向我遠眺的方向,輕描淡寫地說‘我和月婉瀅的’。瞬間,我最後一絲希冀也徹底瓦解。那一刻,我甚至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我看到了你受傷的眼神,和疲憊不堪、搖搖欲墜的身姿……”

“我……”我本來是想大罵他一通,可看到他這樣子,原本要出口的話,全都梗在了喉頭。大力地吞了口唾沫之後,學著他剛才的樣子,伸手指了指門口地上那張未被動過的喜帖,改口問道:“你不是要我看那個麼?那不是你的喜帖……麼?”

“我的?”

漠塵反問我一句,之後,便像是聽到了這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瘋狂地笑了起來,一直笑到淚流滿麵,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雖然我仍是不明所以,但就算是再笨,我也該看出來,自己完全是猜錯了。不過這種情況下,我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索性也就不支聲兒,靜待著這廝自己停下。

終於,漠塵的笑終止了。

他拒絕了我的攙扶,自己坐起身,胡亂地用手背抹去臉上交錯的淚痕,雙眼迷離地看向那張喜帖,對我說道:“是,那是喜帖,不過可惜,那不是我的喜帖。”

我下意識地回頭又看了一眼那抹刺目的紅,煩躁地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強壓著滿心的燥慮,問漠塵:“漠塵,你知道我腦子不怎麼好使,彆跟我玩兒了行不?那玩意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嗬——”漠塵苦笑一聲。“如你所見,一紙喜帖!”

“我知道!”

煩死了!這廝怎麼就這麼愛賣關子!都這副死樣子了,還是不改他那欠揍的脾性!

“算了,我自己去看就是了!”

“那是月婉瀅送來的!”

我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就連一個簡單的轉身動作都還沒有做完,身邊這個虛弱到不行的家夥,不知是從哪兒來的力氣,狠狠地拽住了我的衣領,一把將我拽到他麵前幾乎是鼻貼鼻的距離,大吼道:“聽到沒有?我說,那是她月婉瀅的喜帖!”

“漠塵……”

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鬆開,不過很顯然,完全沒效果。

也罷。

“你聲音太大了,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那是誰的喜帖?”

“月婉瀅!月婉瀅!月婉瀅!你的好女兒月婉瀅和她那好‘爹爹’幻月的喜帖!”

“哦——這樣啊——原來……那是小婉瀅,和我的……喜帖……”

好冷的笑話,就連說這笑話的人——我自己,都被冷到渾身僵硬了。

我的小婉瀅,要和她爹爹成親了。

不對,是我的小婉瀅,要和幻月成親了。

還是不對,我叫幻月。

我才是小婉瀅的爹爹。

可是,為什麼她要成親的對象,卻不是我?

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在聽到漠塵的這番話後,我的心靜,竟是如此平和!

也是,完全沒必要動火或是悲慟的啊,將死之人,還有何所求?本來這次回來就是打算用自己的餘生好好照顧小婉瀅,兌現那個“永遠陪著她”的諾言,僅此而已。

如果嫁給他,能讓她快樂,那麼,我必然是要欣然接受的。

“小月月。你……還好吧?”

我又失笑了。

看著滿臉惶恐不安的漠塵,我無奈地聳了聳肩:“你覺得呢?”

漠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樣子……是沒事。所以,我才更覺得你有事啊!”

這句繞口令差點沒把我給惡心死。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去你的,我能有什麼事?你自己拿麵鏡子照照先,就你那煞白的小臉兒,有事的,該是你才對吧?!”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說錯什麼了,竟將漠塵這廝刺激至此!

聽完我這漫不經心出口的話,漠塵完全失了控製,雙手猛地抓緊了我的雙肩,指甲都快掐緊我的肉裡啦!即便是我這副有著上千年修為的皮囊,也不免感到一陣錐心的疼痛。

“啊——!”

我吃痛地驚呼一聲,可還沒等我來得及喊出“疼”來,漠塵近乎瘋狂的嘶吼聲,已在我的耳畔響起,震耳欲聾!

“小月月,你彆這個樣子好嗎?現在去阻止他們,還來得及。彆在我麵前強顏歡笑,再大的痛,我也會陪你一起承受,可我最害怕的,是見到你這副自暴自棄的樣子!幻月,是你自己說的,你會好好活下去。可是為什麼才不到一個時辰,你竟已將自己說的話,全然拋諸腦後?!”

我……

“漠塵,你先冷靜點兒……”

“你要我怎麼冷靜?你都快死了,你還要我怎麼冷靜?”

“我怎麼就快死了?還有兩年啊,兩年!漠塵,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強顏歡笑的人,即便有時會可以隱藏自己的懦弱麵,但於你來說,我的喜怒,向來都是溢於言表的。”

“怎麼……可以……這樣……”

這種氣氛詭異極了,充當局外之人的漠塵,心痛到無以複加,而本該傷心欲絕的我,卻是此時最淡然的那一個。

我微笑,抬手抹去漠塵眼角溢出的珠光:“我說你小子也太娘了點兒吧?這才多長時間,你丫哭了多少次了?”

漠塵的情緒,伴隨著他自己的嘶吼,漸漸平複了些,可當他一見到我的微笑後,再次崩潰。

“你彆這樣好嗎?你此刻的笑,比你的眼淚更能刺痛我的心。幻月,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軟弱的家夥,但是就當我求你,隻一次,隻這一次就好,你哭出來吧!”

他的這個無理要求,我是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我的嘴角,咧得更大了:“漠塵,原來我在你心目當中,一直都是這麼一個不堪一擊的人麼?是,我承認自己對小婉瀅有情,但這並不表示我一定要得到她,不是麼?她不記得我,或者說,她認錯了‘我’,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跟著他,她覺得快樂,這樣就夠了。”

“啪——”

漠塵終於忍到了極限,毫不留情地賞了我一個大耳光。

“你……”

這一刻,我沒有生氣,隻是倍感莫名。

“混蛋!說好的,要好好活下去,還說什麼我也是你活下去的動力,放屁,全都是放屁!幻月,說到底,你的心裡,還是隻有一個她而已。千年前是這樣,現在亦是如此。究竟在你心裡,將我置於何地?朋友也好,親人也罷,你的世界,到底有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終於也抵達底線。

我狠狠地回敬了漠塵一拳,眼看著他側倒在床上,我伸手擦去他嘴角的血痕,動作是溫柔的,可伴隨著的言辭,卻是幾近咆哮。

“彆把我說得如此不堪!除去她月婉瀅,你便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之人!若非因為你在我心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我怎會在你麵前仿若無事人?我難過,可我說的也是事實,她能幸福快樂,便是我現在最欣慰之事。也正是因為她的後半生有了著落,我才能信守諾言,好好活下去,靜待餘生!”

“靜待、餘生……?”

我的話,並沒有讓漠塵振作或是安心,不過他倒是也沒有繼續消沉下去,微微一怔之後,便是暗自咀嚼著我剛才的那番話,嘴裡還反複呢喃著“靜待餘生”四個字。

我的火也發泄完了,看著自己手上殘留的漠塵的血,心裡不可避免地開始內疚起來。

“小月月。”

“嗯?”

正在我出神之際,漠塵突然叫住了我。我側目,正好對上他質疑的目光。

“你說,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她?”

“嗯。”我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繼而立馬補充道,“可我剛才不是說了嘛,現在又加了你一個……”

漠塵揮了揮手打斷了我的話,隨即又急急地問道:“你的‘為了她’,該不會是為了兌現十三年前的那個戲言,隻是這樣陪著她?”

雖然不解他為何會有此一問,但我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眼看著漠塵的眼眸越瞪越大,我的心中,逐漸騰升起一股焦躁感,和強烈的不安……

“那麼說來,你……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不知道?”

“哈、哈哈哈——”

漠塵的笑,好瘋狂,參雜著徹骨寒意的笑,令我毛骨悚然。

“原來,你還不知道!幻月啊幻月,我本以為,你竟可以為了愛,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我還以為,千年前的一幕又要重演。可誰想,這都隻是我自以為是的猜想,原來,你根本還都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你才會做出這種白癡似的決定!”

“漠塵,你到底在說什麼……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千年前?什麼千年前?你到底瞞了我些什麼?!”

漠塵驀地收住了笑聲,卻仍未改臉上的笑意,隻是這無聲的笑,竟比方才的更為陰鶩。

他就這樣看著我,似看朋友般,也似看仇人般,同時,用著愛很難辨的語氣,一字一句地對我說道:“‘沒有人可以殺死我,除非,是我自己不想活!’幻月,你可還記得這句話?”

接下來,漠塵用半個時辰的時間,向我講述了我去冥府那三天間發生的一切。

在這個過程中,我始終沒發一言,所以,以下所有,皆為漠塵所陳述。

“小月月,你不會知道,在你離世的那一千年裡,我的生活是有多枯燥乏味。一直到你重生歸來,我的世界,才又重新有了色彩。我終於可以不用再過那種坐吃等死的空洞生活,雖然談不上是人生的意義,但我的生活中,新增了一個目標,也可以說成是向往——我要幫你。我一定要救你,幻月,我要你活下去!”

“你說,我現在也成為你活下去的動力了,嗬——其實,這是我的台詞才對吧。”

“可是,當日你就那樣走了,一句‘去冥府’,徹底抹煞了我賴以生存的動力,我頓時覺得自己的生活失了方向。但我始終不願意相信,你妖王幻月,會是一個如此輕易便會向命運妥協之人。”

“所以,我就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你離去的方向,等啊等,等著你回來,想再親耳聽到你對我說‘漠塵,我餓’,然後,我還和以前一樣,一邊損你,一邊為你做飯。”

“就這樣,過了整整一天,我沒有把你盼回來,卻等來了一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

“‘叫幻月出來!’這是他在我麵前站定後,對我說出的第一句話。我沒有理會他,隻一心繼續看著我該看的方向,等著我該等的人。”

“或許是不耐煩了吧,那家夥也沒再多搭理我,繞過我的身側,徑直朝我的屋內走去。我知道,他定是去找你了,當然,他注定會是白跑一趟,所以我也就沒阻止他。”

“果不其然,很快,他便又出了門,重新回到我跟前。”

“‘幻月在哪兒?’他的樣子很是焦躁,見我不說話,甚至根本不看他一眼,又接連問了我好幾聲,可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

“終於,他的耐性被我磨光了。他的手,緊緊地掐住了我的咽喉。我的眼,漸漸地朝他看去,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讓我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但是我的意識卻很清晰,眼前這個,不是我要等的那個人。”

“於是,我諷刺地笑了一聲,用儘渾身的力氣,回敬了他一句‘你不就是幻月麼?’之後,我脖頸間的禁錮,便鬆懈了開來。我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有些疲憊地靠在了身後的門框上。”

“那家夥顯然也是對我這不堪一擊的廢物毫無興趣,斜眼冷笑一聲之後,從懷中掏出了一紙豔紅的東西。”

“我隻是下意識地一瞥,便知那是一封喜帖。你信嗎?當時他還什麼都沒說,我的心中,便已猜曉了七八分。這本是與我完全無關的事情,可當我抬起頭,再次看向你離去的方向時,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陣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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