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破綻，便緊追猛打，不死不休。”
“若事不成，則暫先退去，積蓄力量……”
李不仁回憶著自身剛剛跟道湮之潮對峙時的細微感受。
就像暴雨來臨前，世間種種生物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察覺。對道湮之潮逼近的預感，也似乎深藏於生靈的本能之中。
直至大潮消退後許久，李不仁才感覺心中的異樣感才完全消散。
幽幽回過神來，他看向了此刻至暗星海中屹立著的那根“天柱”。
跟兩塊原始之骨迭加後所形成的殘垣斷壁不同，眼前的支柱，可是真真正正一位證道無名者所化。
伴隨著這根無名天柱的出現，仿佛天空都變得更加高遠了。
同時也變得更加的“安全”。
心中無形的壓抑情緒消弭不見，宛若來到了傳聞中的“仙界”。
“跟能動用無限海能源的真正仙界，自然還是比不了。但能用一方仙域來稱呼，也不為過了。”
天高地迥，於天地間顯化的大道都變得更加清晰。更重要的是，這片高牆內的至暗星海，已經先後彙聚了守丘公虛影、原始之骨、饑仙天柱這三樣。
除了守丘虛影是整個作用在高牆內的所有實驗空間的之外，另外兩樣則是至暗星海獨占。
每一樣的出現，都將這片星海之“勢”，無形中拔高。
三者齊備，便是將至暗星海托舉至了暫時可以俯瞰下方道湮大潮的地步。
“生活在此界域中，其身之勢本就遠超其他地方。簡而言之，就是各個都天賦異稟，尋仙求道的好苗子。再加上又原是道湮洗禮後的幸存地，在這種先天條件下能夠修行的，本就是天資縱橫之輩……”
李不仁眉頭微微一昂：“至暗星海，就好似太古修仙界傳聞中的聖地、道場。先不論實力如何，每一個從中走出的，都必定有著驚天動地的修行天賦。”
“若是仙路尚未斷絕，並且也沒有登仙台值守仙官作祟的話。恐怕舉界飛升，也都不是難事。”
“可惜了……”
“現在，也隻有作為滅世大潮中的一隅高地、一葉扁舟了。”
三種媲美無名真仙的力量共聚一處，也唯有李凡通過不斷輪回、收集信息，才能完成謀劃。
可以說，現在的至暗星海，可以號稱整個原初可能性中最為安全的區域。
甚至即便整條可能性被道湮大潮所淹沒，至暗星海都能作為一方高地，勉強堅持一段時間。
而將至暗星海視作老巢的李凡，自然愈發心安。有種身處種種嚴密防護下的末世安全屋中的感覺。
任憑屋外冰封萬裡，濁浪滔天。
我自巋然不動！
李凡本尊心情舒暢的同時，分身李不仁則是很快從這種滿足情緒中脫離出來，忙著測算這次饑仙化柱後帶來的具體收獲。
“原本我能無條件、無副作用調用的，是一又三分之一的元始之骨力量。”
“而鎮壓了饑仙後……”
“所得到的並非是相當於完全的一尊無名真仙力量，而是需減去上一任饑仙的殘餘。”
“約等於二又二分之一的元始之骨。”
大致完成了量化的測算。
這個結果倒也沒有太出乎李凡的意料之外。
元始之骨雖強，涉及到天地萬物之初的初始大道，但畢竟也隻剩下了兩塊殘骨。而非是完全體。
這種情況下，還能幾乎跟初證無名時的饑仙力量相當。足以說明祂全盛時期的可怖了。
“從饑仙之前戰鬥中的表現來看，麵對守丘虛影，都仍有吞天飲海的一戰之力。縱使初證，她在無名真仙中，也絕對不屬於弱者。而我如今，約能自由動用相當於兩尊無名真仙強者的力量……”
“這片星空中，幾乎是當真沒有對手了。”
雖然完全是借用的守丘虛影之力，卻並不妨礙李凡心中的美美滋味。
“仙界破滅，諸仙逃遁。如此實力，幾乎就意味著無敵。”
“隻可惜局限於高牆附近。”
“況且，我還能如法炮製，再次吸引、鎮壓其他無名真仙，更進一步開發守丘虛影之力。上限，就是那五道守丘虛影，儘為我所用！”
“那可是能夠抵禦仙界破滅時候的滔天道湮的力量……”
李凡眼中閃過一絲悠然神往。
不過他也沒有被這無與倫比的巨大力量所迷惑了心神。
畢竟隻是一時借用，而非真正屬於他自己的實力。
“不過，卻是不妨作為我之工具。”
此番成功將無名之饑仙鎮壓，也從事實層麵印證了李凡手中所能調用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到了這種程度，已經不再需要那麼小心翼翼了。
“至暗星海，玄黃界中的幾個盲區，終於可以一次性解決了。”李凡眼中閃過一道厲芒。
不過在行動之前，李凡還是先仔細觀察對比了下，星空中的元始之骨、以及饑仙天柱。
雖然同樣被當做了支撐道湮的支柱，但它們二者的表現，卻完全不同。
元始之骨本就在無字碑、南仙天柱中，似乎早就認命、亦或者被馴服過一樣。隻是默默承受著，一切光影、異象儘皆內斂。看上就像平平無奇，一塊斷裂的石墩。
但饑仙天柱，隻是被李凡以外力強行束縛住。
饑仙的自我意識，依然存在。
李凡不僅可以感受到天柱周圍的滔天怨氣，更是可以清晰的聽到饑仙不斷傳來的惡毒咒罵之聲。
李凡卻好似根本沒有聽到一樣，依舊微帶著笑容打量著。
分出一縷神念，跟饑仙天柱接觸。
轟!
神念震顫中，饑之一道，自上而下、橫亙天地，纖毫畢現的矗立在李凡眼前。
仿佛自身一切秘密被看了精光，全都暴露李凡麵前。在被封印在天柱內的饑仙呆滯了片刻。
而後湧起的是更加瘋狂的咒罵。
然而，她能做的、最多也隻是這些了。
根本無法阻止李凡窺探舉動。
“雖能見道，卻不能明悟分毫。”
“饑之一道，已被人證走。好似消失在此方天地中。”
“屬於他人之物，又如何能夠領悟呢？”
李凡微微一歎。
他惋惜的絕不僅僅是眼前這一條饑之道途。
而是顯而易見的，在仙界破滅、諸仙逃遁的大背景下，不知凡幾的大道缺失場麵。
“就好像我之神念投影，所映照的也僅僅是一小片道網。原初可能性中殘存的，也隻是些殘羹剩飯……”
“大道殘缺，天地不全。”
“縱然如此，我所見天地也如此瑰麗。當真難以想象，真正完整的大道天地，又會是一番何等的景象……”
這是任何修行之人都不可避免的遐想，李凡也不例外。
竟在饑仙天柱前，一時失神。
良久，李凡眼神從向往變為堅定。
“總有一日，我會得見道全之天。”
“會有那麼一天的。”
除了在饑仙天柱中窺見了饑之一道外，李凡還能隱約看見饑仙過往生平。
隻不過因為證道無名、一切過往全都收束的緣故，這些影像記憶全都被饑之一道所覆蓋。
就像是躲在了一層大道外衣之下。
在不拆毀饑仙天柱的前提下，李凡不能頃刻儘攬之。
隻能徐徐漸漸，一寸寸掀起查看。
除了要對抗饑之大道以外，李凡的窺探還要跟饑仙自身的掙紮意識相角力。
似乎對於李凡的視線極為抗拒，饑仙的反抗之激烈，甚至還要勝過剛剛麵對李不仁戰鬥之時。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李凡冷哼一聲，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進一步。
突破了饑之大道的防護。
窺得了曾屬於饑仙的一段光影。
李凡觀察之下，那似乎是饑仙還沒有步入真仙之境的幼年時期。
饑仙並不是自下界飛升，而是自出生期就生活在仙界中，作為某名真仙的附屬品。
雖說是附屬品，名為仙仆的存在。但饑仙自誕生之日起，就根本沒有見過那名義上的“主人”。
甚至仙界資源無限，他們這些仆從，也都不需要向主人進貢。饑仙聽說，主人天性不喜熱鬨，隻想獨處。他們這些仙仆，雖被創造、賞賜給主人。
但主人卻從沒有過問過。
隻是將他們安置於自己的封地之中。
有這樣的“主人”，對仙仆來說當然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仙仆們生活的極為自由。上麵也有真仙主人庇佑，無需擔憂一切。
不過這樣的逍遙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那一日，幼年時的饑仙，親眼見到了滅世的道湮之劫。
真仙主人的領地，她的家鄉，名為悠鳴仙域的地方。
在這場可怖劫難麵前，頃刻被毀。
若非從不露麵的真仙主人在最後關頭現身相救，恐怕饑仙早就死在了當年的劫難中了。
“無為逍遙……”
“哼！”
饑仙隻記得主人在將他們隨手救下，眺望著遠處仙域湮滅的景象時，冷哼了一句。
而後身形變淡，消失不見。
那之後，饑仙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主人了。
也就是在這之後，饑仙才終於知道了主人的名字。
無為。
……
當李凡從饑仙的記憶中窺見這兩個字的時刻，仿佛觸碰了什麼不該觸碰的禁忌一般。遭到了饑仙的強烈抵觸。
就連饑仙天柱也微微震顫，強大的排斥下，竟是直接將李凡的意識給彈了出來。
反正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炮製，李凡暫時也沒有強求，見好就收。
先讓饑仙冷靜下來再說。
“無為仙麼……”
他神情有些凝重，回想著自己在饑仙記憶中所見。
雖不如守丘公那般從容寫意，所麵對的道湮之潮也沒有會波及整個仙界那般的浩大。
但那畢竟是道湮之劫！
不久前跟其有過接觸的李凡，十分清楚的知道此劫難的恐怖之處。
“能夠在道湮之劫下，還有餘力將自己仆從救起，並成功脫身。”
“這位無為仙的實力，也不弱啊。就是幼年的饑仙，記憶還有些模糊。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無名之境。”
之所以李凡有這個疑問，是因為他曾見過的無名，身上都有種奇異的特質。以身合道，煢煢獨立於天地之間。
但那位無為仙，卻沒有給李凡的這樣的感覺。
然而不證無名，又如何能做到跟道湮之劫相抗衡的呢？
“還是因功受封……有意思。”
想到曆代仙界中，還有許多類似這樣的人物，或是隕落在道湮大劫之中、或是棄界遠遁。李凡心中都有些莫名情緒滋生。
“不過是凋零之世罷了。”
可以預見的是，當初仙界諸仙逃往的那些可能性、定然比李凡此刻身處的原初要精彩繽紛太多。
“好在已經驗證了，在原初可能性中已經消失的人物，其他可能性中也有可能依舊幸存。”
“不至使我永不得見。”
最近一段時間所接觸到，諸如守丘、元始、無為等等事與物。
讓李凡仿佛窺見了天外之天，人外之人。他的心思難得活絡起來，生起了一絲興奮。
就像是曾經在古稀之年，已經探明了大玄天下後，卻又莫名遇見了兩位修仙者一樣。
就像是玩了許久的遊戲，忽的驚現了大片大片的隱藏地圖跟人物一樣。他本能的生出，想要探索、渴求的欲望。
“我雖現在隻是半仙之境，但卻必定有朝一日，橫跨可能性、去往見到如此精彩種種。”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災劫滅世，才顯世上真英雄。”
“其他可能性上的眾仙象，可能比起我在原初中所窺見的，更加精彩。嗬嗬嗬……”
李凡心中默默想道。
而後思緒沉澱，回到分身李不仁處。
經過一番計算、調校，他現在已經能稍微精確的操縱守丘虛影的力量了。
首先拿來開刀的，自然就是被李凡視作眼中釘的，那位天都大法師了！
一念之間，李不仁從星海中央，回到了玄黃界、道源州中。
踏入此州的瞬間，他就感到一股力量在猛然後退。
“悲辛……道絕滅。”
來自九天之上的悠悠頌道之聲，倏然響起。
李不仁眯著眼睛，發現那一大一小身影，似乎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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