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在舅甥一場的份上

7小時前 作者: 青銅穗
第10章 看在舅甥一場的份上

前世陸珈是在這一日夜間醒來的,休養準備了三日,她才在秋娘和謝誼的掩護下走水路離開。

當時防備著張家發現她離開後派人追蹤,她特意在潭州府逗留了幾日才離去。

也就是在潭州那幾日,她親眼見證了通貨門碼頭的大動作,當李二揭張旗老底的時候,她立刻就想到了這一茬,也由此而確知李二並未說謊。

與此同時她還清楚地知道,這一回主張變革的,正是她上輩子的夫家爺爺——啊呸,是她那個小奸臣老爹的頂頭上司、當朝大奸賊嚴頌!

太尉沈博大勝凱旋,嚴頌趁著沈太尉的獨子在漕運碼頭遇險、皇帝震怒之際,提出整頓河運,湘江雖不是南北主要航道,卻也是南糧北運的重要水路。

陸珈尚不清楚嚴頌提出這條政策出於什麼目的,但在朝廷刮下的這股大風之下,潭州府的幾個碼頭卻基於因地製宜而做出了調整:通貨門碼頭每到春夏必漲水,大大影響了轄內河運,潭州府衙趁此機會,便令南北貨船都泊到了幾十裡路外的上遊沙灣碼頭。

作為嚴家後來的少奶奶,以及作為時刻希望嚴家早日倒台的受害者之一,對於與嚴家相關的布政,換句話說朝中嚴家插手過的事情,除去機密之外,陸珈怎麼可能會不知情呢?不主動掌握嚴家動向,她又從哪裡獲得出逃機會呢?

尤其這個事情還事關她生活過的潭州府。

嫁入嚴家的時候,雖然全國河道已經完成整頓,但大致進程她卻是有數的。

李二將張旗坑害陸珈的本意說出來後,陸珈就了然了。本來沙灣碼頭商業火候已成,日後前景可想而知。

前世證明事實也確實如此,沙灣縣自從這次過後,地位水漲船高,逐漸以“金沙灣”之美譽名傳天下。

尤其米商們,鋪子裡糴入的米多是賣予南北的貨船,這些貨船再將米糧運往各地倒賣。

沙灣碼頭六成以上商號是做米糧生意,此時這消息還是來自於潭州府衙,這誰還能坐得住啊?

對張旗夫妻來說,一個外甥女哪有他們的錢袋子重要?更彆說,他們還拿住了陸珈並非秋娘親生的把柄。把陸珈推出去為自己謀利,簡直太符合他們的狗性了。

謝誼實在是搞不懂陸珈怎麼想的,但她的話也不能不聽,畢竟她揪起耳朵來勁兒也挺大的,一大早,他就如常邀上李常,上碼頭扛米了。

秋娘也自去刷她的傘骨,隻有陸珈留在房裡繼續“休養”。

吃過早飯,陸珈把院子裡外都收拾了一遍,將落水之前沒來得及賣出去的針線活兒換了些錢,添置了兩鬥米,又在筆墨鋪子裡轉了轉,挑最便宜的紙買了幾張。筆墨和硯從前誼哥兒學算賬時,都還剩了些,倒不急買。

買完了東西,她就挎著籃子,逛去了碼頭。

謝家如常度日,而張家從昨夜起到現在就沒消停過。

昨夜何氏在房裡等張旗歸來,沒想到沒一會兒就聽到謝家那邊傳來了鬼哭狼嚎聲,她隻當是張旗把張家給唬住了,正在屋裡盤算著如何又快又準地把陸珈給塞到李家去,結果倒好,還沒等她盤算完呢,張旗就回來了!

一進門,衣裳也臟了頭發也散了,臉上落著幾塊淤青,兩腿一瘸一拐,把個何氏嚇得連聲尖叫。

等她叫完了再聽前因後果,險些沒有栽倒在地。

“好大的膽子!他們竟敢打了李二然後讓我們背鍋!我去跟他們拚了!”

一晚上沒合眼,何氏還是按捺不住,簡直撕了張秋娘的心都有了。

在她看來,這肯定是秋娘這個當娘的主意!當時還沒過門,她就看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姑姐不順眼,如今好不容易地位顛倒了,這張秋娘怎麼還這麼囂張呢?

張旗將她扯住:“李二將原委一說,如今整個熙春街的人都知道我們算計他們孤兒寡母了,你再這麼上門去,那我們張家還不得讓人罵死?彆的不說,翼哥兒說媳婦怎麼辦?茹姐兒跟同知賀大人家公子的婚事怎麼辦?”

“就是為了他們倆的婚事,我才不能由著他們娘仨騎到我們頭上!”

張旗咬著牙關,臉色鐵青。

何氏看他渾身淤青的狼狽樣,也沒敢再拱火。

“李家的倉房泡湯了,買不到倉房,到時咱們的鋪麵如何擴充?老爺子死後,這幾年也不知怎麼了,櫃上入賬逐年見少,年前收糧都是從票號裡取的存銀,你忘了嗎?再不把握這千載難逢發財的機會,咱們怎麼翻身?到時彆人吃肉,咱們能就隻能喝湯了!”

“這麼說起來,最為歹毒的就是她!”

這麼一想,張旗本來還想緩緩的事兒,眼下就按捺不住了。

自家婆娘說的話也有點理,昨天夜裡沒奈何他們,難道今天還拿捏不住嗎?

昨夜裡看街坊人多他才沒理論下去,眼下這大白天的,他倒要看看那幫窮酸誰還能放著碼頭的活計不去做,趕來謝家給他們出頭?

這麼想著立刻起身,一瘸一拐出門往謝家去。

這下便氣得右邊牙也疼了。

為啥?

臭的呀!

門前空地上竟不知被誰被潑了偌大一攤糞水,風一吹,立刻灌了他滿鼻子味兒!

他娘的這攤屎,臭得就跟誰家裡傳了八輩子留下來的似的,讓他剛喝下肚的湯藥也嘩地嘔了出來。

……張旗把門拍得啪啪響的時候,陸珈已經從碼頭回來了。

不但如此,她還坐在小方桌後寫寫畫畫了好幾張紙。

“臭丫頭,我張家養你多年,到頭來你竟這般回報我?你是打量我拿你沒辦法嗎?!”

張旗帶了有七八個人進來,這陣仗,彆說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陸珈,就是對付十個她都足夠了。

“舅舅行走不便,有什麼話坐下來慢慢說。”

一改昨夜的作派,陸珈竟輕聲慢語的,要把張旗迎進廳堂,並且還真的泡了壺茶。

張旗料定他是怕了自己,氣勢更加強了三分,走進去占了主位坐下,橫眼掃過來:“既然你不把我當舅舅,那也彆怪我不講情麵。當初原打算你能嫁給李家,張家給你入籍的那三百兩銀子就算了,如今此事既已黃了,那限你半日之內,把這筆銀子給還過來!”

陸珈道:“我沒錢。”

“沒錢?”張旗冷笑,環視了一圈謝家的宅子,“那就拿這宅子抵債!”

“沒有宅子,那我住哪兒?”

“那是你的事!”張旗怒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陸珈挑挑眉頭:“那如果我要賴賬呢?”

張旗一口氣提在喉嚨口,牙根又氣的脹痛起來了!

他深吸氣:“縣衙裡的同知賀大人與我有極好的交情,你想賴賬,那就要看衙門裡的殺威棒肯不肯了!”

說到這裡他啪地一下拍了張紙在桌麵上。

不用說,這正是那張何氏向秋娘展示過的字據。

“我張旗的名聲已經敗在你手上了,俗話說虱子多了不癢,哪怕是全沙灣縣人都指我的脊梁骨,這個官司我也非打不可!”

這憤怒交加的聲音都快把屋頂給掀翻了。

陸珈捧起了茶:“你跟同知還有勾結?”

說完她望著地下笑了一下,把杯子放了下來,慢聲說道:“我算了一下這宅子,當初買下來的時候是五百兩銀子,通貨門的船隻是真的停過來,那應該可以翻倍,也值千把兩。

“一千兩都能在碼頭上買半間鋪子了,的確不算少了。”

張旗冷哼:“舍不得了?那也由不得你!”

陸珈瞅他:“要是你現在有個倉房,那它能讓多賺回來的銀兩,應該遠遠不止一兩個宅子吧?”

張旗聞言對上她頗有興味的目光:“什麼意思?”

陸珈喝了口茶:“意思是,我有辦法弄到倉房。”

張旗望她半晌,隨後仰頭大笑起來:“你怕是失心瘋了吧?!

“你能弄到倉房?現在全沙灣縣所有的倉房早就被人定下了,連我出重金都已經搶不到了,你有辦法?你們連三百兩銀子都拿不出來,你有那個買倉房的錢嗎?

“死丫頭還敢耍我!你還把我當傻子呢?!”

說到這裡,他桌子一拍站了起來:“來人,備轎!抬我去縣衙擊登聞鼓,我就不信這三百兩銀子官府不判給我!”

帶來的八個家丁,立刻呼啦啦去了四個。另外四個則站在他身後,堵在了陸珈前方,一副要立刻拖她去衙門挨殺威棒的架勢。

“你彆忘了我們謝家早些年在京城跟哪些人做生意?如今雖然沒落了,這才過去幾年?京城裡那些故人還在呢。打聽點消息對我們來說算什麼?不過是過去我們孤兒寡母用不上罷了。

“不過看你如今這個意思,就算我當真能在碼頭上弄到個倉房,你也不見得想要,那就當我沒說。”

這話直接把張旗堵的接不上來了。

雖然他絕不相信這黃毛丫頭竟然有這個能耐,但想想他們謝家當初是怎麼才回到潭州的,他又忍不住心裡打鼓……

“我可是看在舅甥一場的份上,才給你這個機會,”沒等他說話,陸珈已經站了起來,“如今想要搶倉房的人遍地都是,你不要,那我就去牽線給彆人。

“人家還不知多感謝我。

“哪像你?挨了打還不長記性,為了三百兩銀子跑過來拍桌子瞪眼,三百兩?真想圖錢,這麼點兒我還不稀得多瞧一眼呢!”

說著她便哼了一聲,朝著門檻走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