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黑鳳雪凰

2015-05-26 作者: 櫻桃罐頭
第105章 黑鳳雪凰

那竟是隻巨大的白鳥。

當月如初仰麵見到這一幕時,激動的高聲而出:”雪凰!“

應著月如初的呼喚,白鳥俯衝而下,兩人旋身落在白鳥的背上。隨著一聲如簫笙鐘鼓的啼鳴,白鳥載著兩人,衝上雲霄……

心有餘悸的月如初,還不忘低頭回望那獨眼老漢,他正站在群狼之中,滿臉慌張害怕的表情……

“如初,這是……?!”東方承昱震驚於這隻忽然出現的白鳥,這鳥兒的體量已然不可思議,且又是通體雪白、擁有華麗的翅梢和尾羽……若是沒記錯,這必是傳說中極為罕見的“昆山雪凰”。

久與江湖中人打交道,東方承昱又怎會不知,這昆山雪凰,便是花穀七宿之一“黑鳳”的坐騎。

“是黑鳳,她讓雪凰來救我們了。”月如初淺淺笑著,唯有波瀾濤濤的眼底泄漏了內心的激動不絕。

“承昱,花穀七宿中,就屬黑鳳與我交情匪淺,像是祝飛虹那樣,與我是好姐妹。”

雪凰疾飛,狹長優美的羽翅忽的收攏,纖長的身子從一線天中紮了進去,撲麵的寒風令月如初幾乎要睜不開眼,她用雙手壓住發絲,看著地麵上豁然開朗的一幕。

那隱藏在一線天之後的絕美風景,更奪了她的眼,剝走了她的呼吸!

隻見漫山遍野的鳳凰木,如同將這廣闊延綿的群山儘數燃成一片火海,滿樹鮮豔如火的鳳凰花,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隨風搖弋之時那一簇簇、一蓬蓬,美得心神蕩漾更美的教人心殤!

蒼天、赤日、白雲、還有滿世界的鳳凰花……讓人挪不開眼,忘記了讚歎,更仿佛是置身於幻境中,不知今夕何夕!

而潔白如雪的鳳凰,如輕盈的仙子般飛落鳳凰木,羽翼掃過朵朵華美到心碎的花,飛向滿眼鮮紅中那唯一一道彆樣的顏色——

黑色。

那是黑鳳。

直到真真實實、近距離的看見黑鳳時,月如初才從那華麗心殤的夢中醒來,墜入現實之中。

唇角的笑紋不自主的加深,她親切的高喊道:“黑鳳!”

昆山雪凰緩緩落地,帶起鳳凰花紛飛如雨。它振翅,無數雪白的羽毛揚起,與火焰般的鳳凰花交織出令人心神皆非的畫麵。一時間天地萬物都黯然失色,隻剩這羽毛如雪、花瓣如雨,籠罩著樹下那一襲黑衣的少女。

“黑鳳,謝謝你讓雪凰去救我們,幸虧你來得及時。”月如初握住少女的手,淡淡的、卻情深義重的道。

那少女戴著黑色鬥笠,鬥笠邊緣一圈黑紗垂落,遮住容顏。但月如初知道,她的臉上此刻一定洋溢著開懷的笑容。

“千影!”她握緊月如初的手,道:“我和你說,祝飛虹和她的手下都在鳳凰穀中!”

“真的?”月如初心中一喜。

“是真的!你就放心吧。”黑鳳拍拍月如初的手背。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和承昱會在溫泉遇險?”月如初不解。

黑鳳道:“我剛才碰到陸輕封了,他說你們在溫泉池,我趕緊讓凰兒去接你們過來,免得被那個獨眼老怪給敲詐暗害。”

她側過臉去,看著將鳥喙伸過來的天山雪凰,便親昵的拍拍雪凰的腦袋,笑道:“凰兒,再辛苦你一趟,去把那個獨眼老怪給我叼過來,那個本性難改的家夥,黑鳳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天山雪凰接了命令,起身而翔,轉眼間便去得遠了。

風吹起黑鳳的裙,身軀在黑色衣衫的包裹下更顯瘦下,鬥笠下的麵紗有一下沒一下的揚起,卻就是露不出她的真顏。

她走向東方承昱,不似女兒家施欠身禮,反倒如男子般拱手,問候道:“蒼陵侯。”

“黑鳳姑娘。”東方承昱回禮。

黑鳳道:“蒼陵侯陪著我的好姐妹來鳳凰穀,是要見祝飛虹,還是找我師父的?”

東方承昱瞳中一緊,“黑鳳姑娘的師父,可是易方散人?”

“對,就是那個老鬼。看來蒼陵侯真是來找我師父的。”

月如初聽出了端倪,問道:“承昱,你找易方散人有什麼事?”

東方承昱不欲黑鳳再說下去引得紙包不住火,握了月如初的柔荑,笑道:“我方才隻是隨口問問而已。”

黑鳳又道:“蒼陵侯,你進了鳳凰穀之後,要做好不怕丟臉的準備。”

“此話何意?”

她道:“等會兒進穀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師父脾氣怪著呢,我能幫你說上話的自會不遺餘力,剩下的就隻能看你和我師父有沒有眼緣了。”

沒過多久,那昆山雪凰又飛了回來,一雙爪子上鉤著獨眼老漢的衣服,後者嚇得臉都灰了還不敢掙紮。

雪凰臨著地麵還有十幾尺時,便不客氣的一腳甩下獨眼老漢,他呲哇亂叫,重重的砸下,一抬頭,就對上黑鳳的臉。

“媽呀!”獨眼老漢嚇得趕緊磕起頭來,“俺錯了!俺錯了!黑鳳大小姐,黑鳳姑奶奶,黑鳳女大王,黑鳳大大王,饒了俺吧!俺有眼無珠傷了你的朋友,俺罪該萬死啊,饒了俺吧!”

月如初愣了,這一幕……怎麼這樣滑稽?

黑鳳毫不客氣道:“你個獨眼怪物,我師父收留你在鳳凰山是讓你修身養性的,你怎麼還這樣野性難馴!今天是被我逮著你敲詐勒索了,還說不定你偷偷瞞著我乾了多少謀財害命的事呢!教你好的你偏作惡,我看我就該替天行道,誅了你算了!”

“啊啊啊啊啊,彆啊啊啊啊!”獨眼老漢發出一長串懼怕之極的叫聲,磕頭磕得像鋤地一般使勁,他揪著黑鳳的裙子求道:“俺錯了俺是真的錯的,以後俺再昧著良心錯壞事就讓俺天打雷劈!嗚嗚嗚,大師姐求求你饒了俺吧,俺剛進師門還學不會規矩,大師姐,大師姐你行行好……”

此刻月如初的臉色已經從愣神變成了吃驚,“黑鳳,他……是你的師弟?”

“嗯。也是我最大的敗筆。”黑鳳甩開獨眼老漢,斥道:“彆拿初進師門當借口,這不是規矩不規矩的事,根本是你態度不端、不知潛心!”她一手指向身後,道:“現在給我走到鳳凰穀去,跪在師父麵前懺悔。今天太陽下山之前你要是還沒抵達鳳凰穀,就彆怪我清理門戶,將你丟去喂狼!”

“啥?走……走回去?”獨眼老漢近乎絕望,那可是要翻過好多座山的啊!

“不想死現在就給我跑著去!”黑鳳風風火火一揮袖子,獨眼老漢嚇得一抖,趕緊跑了。

“黑鳳。”月如初不由笑吟吟道:“從這裡到鳳凰穀,徒步的話,日落前能抵達嗎?”

“肯定不能。”黑鳳大喇喇的抱肘,道:“我偏要給他這個教訓,讓他知道清楚犯了大錯就要受到嚴懲。”

月如初笑道:“果然是你的作風。”

黑鳳拍了拍昆山雪凰的腦袋,道:“那種冥頑不靈的家夥,不下猛藥治不了重症,最是不能客氣。好了,我們去鳳凰穀吧,凰兒載我們去!”

再次乘上昆山雪凰,在高空翱翔,滿山絕美的景致又一次在眼底炸出絢爛的煙火。

月如初靜靜依偎著東方承昱,望著長空天雲、錦繡河山,也望著那坐在前方,黑衣翻飛的少女。

其實,對黑鳳的真顏,月如初一直是好奇的。那隱藏在鬥笠黑紗下的臉蛋,會是怎樣的賞心悅目?

過了許久,昆山雪凰飛落在鳳凰穀口,沿著一條兩旁長滿鳳凰木的蜿蜒小路,穀口的天然石拱門呈現出來。這一刻,門旁的一塊歪斜石碑,吸引了東方承昱的目光,而看清石碑上的字時,他的目光深深沉了下去。

隻見那上頭寫著——“皇親國戚與朝廷命官禁止入內”。

“黑鳳,這……”月如初不解。

黑鳳無奈的攤了攤手,道:“所以說嘛,我師父脾氣怪著呢,我也沒轍。”

月如初心有忐忑,與東方承昱的手緊緊交纏。他兩人的俗世身份可都是皇親國戚了,這回可不好辦。

“稍等,我開啟‘天璣迷陣’。”黑鳳的手中霍的射出三枚羽毛,精準的射在山牆上,接下來好像有笨重的石頭移動聲響起。黑鳳道:“好了,來吧。”

原來這就是與月見穀陣法一般的“天璣迷陣”,出自易方散人之手,是這天下最駭人最高深的陣法。東方承昱心中一緊,一種想要親見識易方散人的念頭呼之欲出,既是奇人,便也不怕他刁難!

而對於月如初來說,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易方散人本人。

在鳳凰穀深處的展空台上,一群人沐浴著陽光,正圍成一大團,居於一張棋盤的左麵。而棋盤右麵,卻隻有一人,如老僧入定一般穩穩的盤膝而坐,灰發束頂,胡須及腰,一手拈著黑子落於棋盤,一聲輕響竟震得對麵的一群人臉色全垮了。

“唉,輸了,又輸了!為什麼我們這麼多人加在一起,還是下不贏這老頭?”

“就是啊,老頭子你就老實交代吧,其實你根本不是人對不對?你根本就是個活了幾百年的老神仙!”

“聒噪。”那老人的眼神依舊直勾勾的盯著棋盤,忽然之間卻抬高聲音,道:“黑鳳,把客人帶過來。”

“是,師父。”

月如初和東方承昱跟在黑鳳身後,來到了那老者近旁,月如初餘光裡瞅到了在展空台的欄杆那裡談話的陸輕封和祝飛虹,這一刻心中一陣狂喜,不禁多看了祝飛虹幾眼。

“小女娃,你家人沒教過你要懂禮貌嗎?”那老者盤膝轉身,正對走來的月如初,臉色繃得如鐵塊一般硬。

黑鳳忙道:“千影是來找祝飛虹的,見了人家平安當然激動,你理解一下行不。”

老者白了黑鳳一眼,道:“胳膊肘向外拐,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師父,這兩句話不是這樣搭的!”黑鳳無奈的吐了口氣,站到老者旁邊,為他捶起了肩膀。

東方承昱細細的打量這位老人,從他身上看到的,除了矍鑠與神秘,再無其他。沒有仙風道骨、沒有玄乎其玄,卻偏偏像個無底洞般,永遠挖掘不到儘頭。

就是這個人,或許能醫治如初……

東方承昱拱手道:“易方散人。”

月如初也福了福身,“易方散人,我是月見穀的千影。”

這邊的對話也吸引了祝飛虹的注意,她狂奔而來,撲著抱住月如初,大喜道:“小千!太好啦我們又見麵了!女俠我還以為上次死定了,就說天不亡我,女俠我一定會向饕餮門討回這個公道的!西北地區的災民,女俠我更要帶著他們起義,狠狠懲治臨觀帝那個暴君!”

月如初拍著祝飛虹的背,笑道:“有話我們等一下再說,我看易方散人好像還有問題要問我呢。”

祝飛虹這便鬆開了月如初,笑著給易方散人打了個抱拳,道:“您老慢聊著,姑娘我先去跟陸大哥商量重建山莊的事了。”說罷身形一閃,便回到了陸輕封身邊。

易方散人無底洞般的黑眸移到東方承昱的身上。這片刻的注視間,仿佛有什麼寒冷無比的東西憑空生出,在空氣中凝結成宛如是嚴冬的冷氣,讓月如初感受到壓迫,想要開口,卻覺得這股壓力愈加的難以承受。

終於,易方散人緩緩的開口問道:“你是千影的丈夫?”

“正是。”

“梁國的蒼陵侯是嗎?”

“是。”

“那好。”易方散人幡然冷笑:“穀口的那塊牌子上寫得清清楚楚,皇親國戚與朝廷命官不得入內!你是眼睛不好使還是眼睛朝天?!”

他聲音不大,可卻清晰的入耳、中氣十足。在場的所有人頓時失了言語,望向此處,隻覺得空氣似乎變的沉重而粘稠,教人難以喘息。

打破僵局的是黑鳳的一句話:“師父怎麼這樣說話,你又不是不知道,蒼陵侯是冥驚樓的樓主俞燼,師父彆把他當成純粹的皇親國戚。”

“沒你的事,好好給老夫捶肩膀。”易方散人斥她一句,又對東方承昱道:“鳳凰穀不歡迎皇親國戚,立刻給老夫滾出去!”

東方承昱平心靜氣道:“易方散人,請容在下說幾句話。”

“滾出去!!”

看著這一幕,月如初有些兩頭為難,道:“易方散人,我雖是千影歌姬,卻也是河洛國女帝親封的郡主,要是這麼算的話,我豈不是也成了皇親國戚,還請易方散人不要為這件事生氣了。”

“就是啊師父,徒兒覺得你很無聊。”黑鳳道。

易方散人斜了黑鳳一眼,嗔道:“老夫最看不順眼的就是貪贓枉法為富不仁的高官貴族,就像你爹那樣!”

“我——”黑鳳的聲音一斷,轉而嗤道:“這會兒是就事論事,與我爹有什麼關係,彆提他!”

月如初能察覺到黑鳳隱在黑紗後的表情不好,忙道:“前輩請不要責怪黑鳳,是我們不對。”她望著東方承昱深壑的黑眸,垂下睫毛,一手搭上他的肩頭,喃喃:“承昱,你看……飛虹他們沒事,我也放心了,我們回盛京去好不好?”

絕對不行。東方承昱炙熱而痛苦的目光糾纏著月如初。好不容易能見到易方散人,他說什麼也不會離去,哪怕是被語言侮辱得什麼尊嚴都不剩,甚至哪怕被用刀子威脅著離開,他也絕不會罷休。

抬手,緩緩撫過月如初的麵頰,粗糙掌心感覺到的溫暖和柔滑,將一股安心的力量送進東方承昱的體內,他憐惜道:“你先等我一下。”

隨後,望向易方散人,目光堅定,無畏無懼。

“在下有件事情,想與前輩單獨詳談,事關一個人的幸福,還請前輩能夠成全。”

易方散人不屑的哼了一聲,揮開黑鳳,轉了身子開始收拾棋盤,仿佛是根本沒有聽見東方承昱的話。

黑鳳道:“師父的脾氣什麼時候才能改改,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用身份匹配人品,不覺得太荒謬了嗎?”

易方散人道:“你爹的身份和人品就是個好例子。”

黑鳳身子一顫,頓時氣惱道:“都說了就事論事,彆扯我爹!”

那邊陸輕封也看不過去了,便插話道:“易方前輩,厚道點嘛,好歹蒼陵侯也是千夜明同意的女婿,您這樣老頑固,不是不給千夜明台階下嗎?”

“各位。”東方承昱忽而喚了眾人,鄭重了施了一禮,道:“承蒙各位不棄。”接著望向易方散人,輕哼了聲,就是這淡泊而執著的語調,讓易方散人正收拾棋盤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他放下手中的一枚棋子,轉臉望向東方承昱,冷聲道:“你還想說什麼?”

東方承昱淡泊一笑,如哂笑這世間的種種貪婪與癡念。他能一眼望穿那些趨之若鶩、那些追名逐利,卻望不穿的“情”之一字,舍不下心中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說道:“父母生我在帝王家,非我所能決定。若我從來不是什麼蒼陵侯,而隻是俞燼,如初也不會因我的身份而經受那麼多磨難。若能與如初做一對江湖眷侶,不問世事,我反倒求之不得。”

月如初的眼眶潮濕了,她低低切切道:“我一直都明白你的心思,你隻想和我長相廝守,所以你拚命的為我清除阻礙。可是,就像我從前說過的,我不忍心你為我犧牲太多,我更不能讓俞家受到牽連。枯荷和李貴妃都告訴過我,俞家的人很善良,很重情重義……”

“行了!”易方散人的一聲冷喝,打斷了兩人間的憐惜和柔情。但見他直挺挺的站起身,沒好氣道:“真囉嗦,當老夫我是個老光棍嗎?”他指著東方承昱罵道:“該死的有什麼話要和老夫說就給我滾過來,逾時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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