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鞠躬,一聲‘千歲夫人’,算是徹底絕了關係。
風挽裳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眼淚了,那顆心,好像不會動,也不會痛了。
她笑著點頭,起身,搖搖晃晃地離開。
見禮,好一個見禮。
是,他們害怕她這裡一旦出事就會連累到家人,族人,他們考慮的是應當的,真的應當。
皎月看了眼那對在她轉身後也馬上轉身離開的夫婦,走上前,默默地跟在她身邊。
“皎月,這天,是灰色的嗎?”她抬頭,看著天空,恍恍惚惚地問。
皎月抬頭看了眼,再看向她萬念俱灰的樣子,不忍地彆開視線,沒有回答她。
因為,天是藍的。
“天明明是藍色的啊,這位姐姐真怪。”旁邊,一個小男孩如此說。
風挽裳透過朦朧淚眼,仰望天空,悲涼地笑了,“原來所有人的天空都是藍色的,隻有我的天空是灰色的。”
真的,是一個人了,從此,一個人。
就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吧,隻是,沒了娘家而已。
“皎月……”她收起悲傷,有氣無力地出聲。
“是。”皎月走近一步,俯首聽候。
“能否當做什麼都沒看到?”她看向皎月,眼中帶著懇求。
既然都斷了,那就斷個徹底吧,不讓人知道她曾經的家人。
“……”皎月不答。
“我忘了,你跟著我就是要跟他報備我的一舉一動的,倒是我為難你了。”她淡淡一笑,也沒再為難她。
撫了撫腫起來的臉,她拿出帕子係上,繼續前行,冷靜的仿佛方才那個覺得天塌下來了的女子不是她。
皎月默默地跟在後頭走,她知道,她再一次違背了忠心……
因為是打著出門買針線的名義,所以風挽裳便帶著皎月去隨便買了針線,然後,趕回幽府。
皎月看著走在前方的女子,她看似已經冷靜下來,卻依然失魂落魄,有好幾次要被人撞上都沒反應。
前方很擁擠,好像是什麼館要開張,台下圍了好多人。
她趕緊跟上去,就怕她再有個什麼閃失。
“男倌?這世道,真是什麼都敢開啊。”
“是啊,太不要臉了,世風日下,官府真該將他們逐出天都去!”
風挽裳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了,耳邊隻是不斷有這樣的話響起。
“啊!架子砸下來了!”
有人驚喊,四周的人慌忙散開,趕上去的皎月又被人群衝開。
眨眼間,隻剩下一抹失魂落魄的身影站在那裡,而那邊,搭得高高的架子正迅速往她這邊傾倒。
千鈞一刻,台上飛出一條長長的紅綾,如蛇般靈活地卷住她的腰身,將她淩空帶起……
耳邊,冷風呼嘯而過,蒙在臉上的帕子被風吹開,露出叫人驚豔的小臉兒。
風挽裳徹底從恍惚中清醒。
天空有些紮眼,四周都是驚呼。
很快,她落在台上,纏在腰間的紅綢抽離,她一時重心不穩,踉蹌倒退,一隻手從後摟住了她。
她驚愕抬頭,隻見一張前幾日才見過的臉映入眼簾,登時,她臉色刷白,連忙轉身推開他,倒退幾步,充滿戒心地看著他。
男子麵如冠玉,膚如白雪,長發披散,以紅綾將兩邊鬢發束在腦後,一雙狹長的眼畫得尤為妖嬈,他渾身上下都透著股****之氣。
驚魂甫定,風挽裳的目光淡淡地掠過他,看向他身後高高的牌匾,隻有一個龍飛鳳舞又妖嬈萬千的‘絕’字。
“這不是男倌館嗎?莫非……連女人也接待?可這上頭不是寫明了隻接待男子嗎?”有人對著台下的布告牌指指點點。
男倌?
兩個字猛地劈入風挽裳的腦海,這人,是男倌?書上寫的那種悖逆世俗的,那種同青樓妓女一般存在的男子?
甚至於,男與男之間……
“夫人,這個字‘絕’字是我親手寫的,你覺得如何?”
雲中王噙著笑容,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可卻讓她覺得很詭怪,那種詭怪給她一種心裡發毛的感覺。
“我不懂這些,不好下定論。”她淡淡地說,微微頷首,轉身下台。
倏然,眼前一閃,豔麗的紅已經站在她眼前,伸手攔下她,笑吟吟的,“夫人不覺得這個‘絕’字可以代表很多嗎?譬如,絕色,或者……”
他忽然傾身,在她耳畔悄聲念出兩個字,“顧玦。”
風挽裳渾身一震,素來平靜的雙眸有些清冷地看向他。
這人從出現到現在都對她有敵意,她並非不知道,那種敵意,就好像……好想大長公主因為蕭璟棠而對她產生的敵意一樣!
大長公主因為蕭璟棠,他呢?
他因為……顧玦?
所以,那****不是想要知道關於幽府的秘密,而是隻是關於顧玦一個人的?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夫人,你說,如果我的館開張第一日就有九千歲照拂的話,生意會很好的吧?”
聞言,風挽裳急忙繞道而行,他不能來這裡,萬萬不能!
但是,那人在她身前連點了兩下,她便再也動彈不得。
皎月從台下一躍而起,雙手持兩把短劍,與雲中王交起手來。
她果然沒猜錯,皎月懂武,讓這樣的女子跟在自己身邊伺候委實委屈她了。
但即便她不懂武,也知道皎月根本不是那雲中王的對手,幾招還抵擋得過去,但多了就無力招架了。
果然,皎月很快就被那雲中王一掌打下,摔在台上。
皎月……
她在心裡擔心地喊。
“我正愁缺個報信的呢!去吧,你家夫人我會好好‘照顧’的。”那雲中王妖嬈一笑,走過來打橫抱起她進館。
風挽裳想的第一件事不是男女授受不親,而是覺得惡心,尤其在他刻意以一種邪惡的口吻說‘照顧’二字之後。
這下子,她又要給顧玦惹麻煩了。
他堂堂一個九千歲來新開張的這種地方,關於他的謠言又該甚囂塵上了。
隻是,他會來嗎?
這種地方,這種足以毀掉一個男人的地方,他真的會為了她而來嗎?
她希望他來,可又怕他來。
館裡,是中空的兩層樓,她曾女扮男裝同蕭璟棠進青樓去談過生意,所以親眼見過青樓是什麼樣子。
而這絕館壓根不是那麼一回事,布置得極為雅致,倒不像是尋歡作樂之地,反而像是附庸風雅的地方。
雲中王將她放在台前坐下,然後像是好不容易卸了貨,尤為嫌棄的樣子。
他甩了甩衣袖後,看向她,“夫人如此端莊秀麗,應是不知道兩個男人之間如何……行房的吧?
風挽裳臉色刷白,但雙眸仍然保持鎮定,不讓對方看出她的恐懼。
“就你這不慍不火的,居然沒惹他煩。”
是啊,她這樣不討喜的性子遲早會惹人煩的,用顧玦當初的話說就是……太無趣。
“無妨,我今兒就讓你開開眼界,興許就沒那麼悶了。”說完,他拊掌。
兩個身著薄紗的男子緩緩出現在台上,一個修長纖細,一個高大威猛,但同樣都是姿色不凡。
薄如蟬翼的薄紗壓根擋不住什麼,還好他們的胯間都還綁著一層布。
被點了穴的她連閉上眼都難,隻能木然地看著前方,但是任她怎麼轉移注意力,羞恥的畫麵還是在她眼前上演。
兩個男人在做著隻有男女間才該做的親密之事,那神情極為陶醉,似乎很享受的樣子,真的好驚世駭俗,她覺得自己的胃極不舒服,努力轉開眼珠子,沒法再看下去。
“你這不屈的樣子,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還彆說,還真有點兒像……”雲中王湊近了端詳。
很近,很近,近到,她心底升起了極大的反感,眉心微微蹙起。
“雲爺,九千歲來了,還帶了大批廠衛包圍了絕館。”門外的小廝匆匆進來稟報。
風挽裳恍如被人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終於不用再承受這種羞辱。
很快,尊貴的身影已優雅地邁著大步走進來,紫金色的錦緞繡袍,懷中抱著雪絨絨的小狐狸,妖致的俊臉冷冽如霜,狹長深邃的鳳眸不見昔日的慵懶,除了闃寂,便是闃寂。
雲中王直勾勾地盯著進來的男子,那修長挺拔的身姿,霸氣內斂的氣質,無不叫人淪陷。甚至,他的腦海中已在幻想被他壓在身下的樣子。
風挽裳動不了,無法回頭去看他,但知道他來了,她便不再害怕了,也不再需要強撐鎮定了。
“你來了?”雲中王露出溫柔的笑,連聲音也是溫柔的。
男子完全無視他,徑自走到彆定在位子上的女子身邊,站定,瞧了眼台上****的一幕,鳳眸陰鷙。
“千絕,把台上那兩個汙了夫人眼珠子的雜碎給本督剁了。”
陰柔的嗓音在旁邊帶著怒火在身邊響起,風挽裳真的頭一次覺得他的聲音聽來好親切。
修長的手指在她身上輕點兩下,她終於可以動了,抬頭看向他,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風眸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但她捕捉到了。
也因此,她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克製住要撲入他懷中尋找安撫的衝動。
相反的,他忽地伸手將她扯起來,擁入懷中。很緊,很用力的抱著,雖然隻是單手,緊得她能感覺到還在他懷裡的小雪球在拚了命地掙紮。
她怔怔地,不想哭,可是,在被他猛然擁入懷的刹那,心裡的堅強宣告瓦解,父母徹底的拋棄,以及所受到的驚嚇,讓她的淚水完全不受控製,像斷了線的珠子,洶湧滑落。
“眼裡寫滿了想對爺投懷送抱的渴望,敢想不敢做,真沒出息。”柔柔的嗓音在耳畔低低地響起。
她愕然,原來他知道,所以乾脆把她拉入懷了。
於是,她放任自己偎在他懷中。
雲中王大大地後退一步,扶著桌椅,看著眼前這個男子將女子摟入懷中,低頭,柔聲細語安撫的樣子,他滿臉不敢置信。
Copyright 2024 樂閱讀lrea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