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5)

2016-03-26 作者: 紫瓊兒
第287章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5)

那老板的親和是假,應該是想拿走她的玉後,等她抱著東西出門,又派人來搶回去。如此,既不損當鋪的名譽,也不會讓人知曉他的卑鄙行徑。

“站住!彆跑!悅”

後麵的人狂追著她,她抱著那錦盒直往幽府去。

她記得小煜說等他爹下朝了,然後再等那個君恩回來就一塊兒過去。

這會應是差不多了吧。

這東西已經算是她的了,那些人休想再搶回去攙!

雖然她不知道晏舟哥哥是真窮還是假窮,但是,她不在乎,她在乎的隻是自己能不能幫得上他。

即使,結果可能是他不需要。

沿著最先打聽好的路,過了橋,她直奔幽府去。

追她的那些人站在橋上,不敢再貿然靠近。

一個鼠目寸光的男人摸著下巴看著正跑向幽府的身影,陰險地笑了,“好一個魚沉歌,原來這些年來你不隻成功騙過所有人,就連認識的官都一個比一個大啊。”

那座幽府可是天都所有人都默契認為不能靠近的地方,從前是畏,而今是敬,如同皇宮一樣不能輕易靠近。

那個女人抱著東西直奔幽府,想必是認識裡邊的人了。

魚沉歌邊跑邊回頭去看,看到那些人止於橋上,不敢追來,她鬆了好大一口氣,慢慢放下腳步,調整呼吸,緩緩走向幽府大門。

光是幽府門外都叫人肅然起敬了,可想而知,裡邊有多恢弘大氣。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一向勇往直前的她看著這座府門竟也不由得心生怯弱。

她這個樣子,若是上去說認識晏舟哥哥,會不會給他丟人?

“姑娘,請問您有何事?”幽府的守門小廝瞧見她抱著一個禮盒躊躇已久,便上前詢問。

魚沉歌受寵若驚,她還以為所有的大官門前守門的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沒想到竟是這般友善。

她揚起笑容,“是丞相大人吩咐我把東西送來幽府的,說是送給你家主人和夫人的禮物。”

小廝瞧了眼她懷裡的錦盒,抱歉地賠禮道歉,“姑娘,真對不住,丞相大人並沒有交代過有吩咐人送東西來。”

那禮盒看著挺貴重,怎可能是丞相大人吩咐的,丞相大人是出了名的兩袖清風啊。

就是因為怕他知道所以才這般說啊。

魚沉歌犯難了,這幽府的下人未免也管得太好了,一般人不都是看到有人送禮上門,照收就好了嗎?

橋這邊的人看到她還站在府門外跟守門小廝耗,還時不時回頭防備他們,那陰險小人頓時笑了,“原來隻是險棋一招,去給我把她抓過來!”

再往前的路已經封了,她又進不了幽府,這下子她是挑了一條死路走。

魚沉歌看到那些人氣勢洶洶地追過來了,花容失色,“那能否勞煩小哥幫我通報一下?”

眼下,隻能先想方法進去再說,這些人就是看到她還在外頭,所以才有膽子過來抓她的。

那小廝往橋那邊看了眼,笑著拒絕,“姑娘,真對不住,我們這兒不是可以避難的地方,您請吧。”

今兒可是殷爺和丞相他們登門小聚的日子,可彆讓閒雜人等給壞了他們的興致。

魚沉歌眼看著那些人越來越近,急了,“好吧,我是丞相大人的孩子的娘,我姓魚,你不信的話可以讓人去通報一下。”

小廝聞言,嚇得趕緊進去稟報總管,再由總管去稟報。

“那個,我可不可以先到裡邊去等?”魚沉歌說著,試圖拾階而上,卻被攔下。

“若姑娘真是丞相大人的孩子的娘,總管自然會有話傳來的,請姑娘暫且耐心等一下。”

等等等!

她就是等不了了所以才不得不再給晏舟哥哥添麻煩啊。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落入那個人的手裡的。

“姑娘,把我家主子的東西交出來吧。”那三三兩兩的是市井流氓走過來。

魚沉歌回身看向他們,那個男人很聰明地就站在橋那邊看著,因為就算出事了也可以撇得一乾二淨。

隻是,她都特地離開青城了,怎麼到了天都還看得到他!

是冤家路窄,還是天要玩她!

“這是我的東西,憑什麼給你們!”她不懼地應付。

“笑話!那是你偷的,怎可能是你的東西?”

她就知道是這樣!

魚沉歌從懷中不緊不慢地取出字據,“這是字據,這上頭已經寫明一切,並且畫了押,簽了字的!”

“哈哈……隨便一張紙就說是字據,你唬弄人也不是這般唬弄的!”

聞言,魚沉歌警覺地低頭打開字據,那上邊是寫了字沒錯,卻已不是原先寫的。

這就是一張廢紙!

是她抱起錦盒要走時,當鋪的老板說要確認一下字據,當時就給她換了!

她太大意了!

“原來你們主子就是這麼做生意的!”她將錦盒抱得更緊,後退也沒路可退,因為幽府守門的打死也不讓她進去。

“少廢話!乖乖將東西交給我們,我們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那些人已經步步逼近。

魚沉歌看向敞開的府門,也許,晏舟哥哥不會理會她的。

哪怕她故意說是他兒子的娘,他也不會氣得跑出來同她對質澄清。

真是的,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眼看他們已經要開搶了,魚沉歌打量了下四周,後無退路,前邊已封,隻有……

她做了個將錦盒拋出去的假動作,然後趁他們回頭時,收回手抱著錦盒往前麵寬大的漠河衝去。

跳到河裡,他們就抓不到她了吧。

“不許讓她跳!抓住她!”

上麵的橋傳來那個陰險小人的怒吼。

魚沉歌哪裡還顧得上自己會不會泅水,哪顧得上自己跳下去會如何,總之不要落在他們手裡就好。

她跨出去的腳步毫不猶豫,然而,就在她最後的腳尖要離地之時,一隻手從後提起她的領子,不讓她掉下去。

她整個人就這般踮著一隻腳尖,騰空在水麵上搖搖晃晃。

糟了!

還是被抓住了!

魚沉歌還在試圖掙紮,可是隻有一隻腳尖點地的她,再掙紮也是徒勞,反而讓自己處境更難受。

“還有多管閒事的,兄弟們,上!”

後麵傳來聲音,魚沉歌怔住。

咦?

多管閒事的?

也就是說抓住她的不是那些人?

正想著,一股力道將她往後一扯,她的雙腳總算能穩穩踩在地麵上,再回頭一看,她目瞪口呆。

救她的人居然是晏舟哥哥?

原來他武功這麼好,三兩下就將那幾個地痞流氓打趴在地了,收手的時候還隻是淡淡地放下衣擺,仿佛剛才出手的不是他。

看到他這樣,她更加覺得當年的決定值得。

至少,晏舟哥哥的路真的很不一樣,很非凡。

至少,比她預想的還要好很多。

至少,他不用被當年的事所累,耽誤了他的整個人生。

“喔,我知道了!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那些人打不過便含血噴人。

“他是當今丞相,你少胡說!”說她偷東西可以,但是說她的晏舟哥哥,那是決不允許的!

這幾個人初來天都沒幾日,沒料到當今丞相會穿得這麼寒酸,但想到他是從幽府裡出來的,也就信了。

“哼!彆仗著自己認識丞相就能偷彆人的東西!”

“你少誣陷人!”魚沉歌紅著臉罵回去。

然而,她最不想看到的人來了。

那個男人來到他們麵前,眼神詭譎地看了她一眼,陰笑,聰明地惡人先告狀,“此女偷了我們主子的南海珊瑚,還請丞相大人評評理!”

她臉色刷白,看向薄晏舟,卻感覺得到他萬年不變的溫和目光在聽了這句話後,變冷了。

很冷,很冷,那股寒意直鑽入她的心,生疼。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她懷裡死死抱著的錦盒上,再看向她,“這東西哪兒來的?”

連聲音都冷了幾分。

這不是那個無時無刻,隨時隨地都一派溫和有禮的男人了。

他,不信她!

這顆向來隻因他而快樂的心在刹那間沉入深潭裡。

是啊,十年前她對他說了謊,十年後,怎能希望他還能像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一樣信她?

十年前的他,不會舍得讓她受委屈,她開心,他就開心。

十年前的她,是他一路嗬護疼愛過來的,連爹娘都常常說自歎不如。

十年後的他,雖沒有話語傷人,卻也始終疏離著她。

十年後的她,其實,也早已不配站在他身邊了。

十年前和十年後終究是有差彆的。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賭氣地去承認!

魚沉歌倔強地彆開臉,轉過身去,毫無懼色地麵對那個男人,“是我用東西跟你們的主子換的。難怪了,也隻有那樣卑鄙無恥的主子才會用你這樣的人!”

“嗬嗬……咱們也就彆再五十步笑百步了吧?你我可是一樣的人,要不,你乖乖把東西給我,跟我去主子麵前道個歉,我讓主子一並收你做事?”那男人有意看了薄晏舟一眼,故意這麼說。

“誰跟你這無恥小人是一樣的!”魚沉歌情緒激動地罵,也顧不上身後的男人如何看了。

反正,也無所謂了,不是嗎?

這些年來,她本來就這樣子,野山雞再裝也成不了金鳳凰啊。

“嗬嗬……我知道你不想讓人知曉我們在一塊的那段過去嘛,尤其是你身後那位大人。”那男人又是瞥了眼薄晏舟,得意洋洋地說,眼中還流露出引人遐想的汙穢之光。

魚沉歌回頭看向他,卻見他溫雅的麵容添了些許森冷。

沒有看她,直接看向那個猥瑣男人,“諸位難道不知此處是何地嗎?本官勸你們還是速速離去吧。”

“是是是,是小的沒眼力,但是,丞相大人要因此來包庇此女嗎?”那人相當奸猾地道。

薄晏舟看向魚沉歌。

魚沉歌從他眼裡猜出了結果,她心寒,堅定地說,“這東西是我的!”

休想讓她交出去!

“若這裡邊真是一串南海珊瑚,你是如何拿到手的?”他問得溫和,卻仿似天底下最尖銳的刀,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心窩。

還用懷疑嗎?

他都如此問了,不就是也認定她是偷來的了嗎?

因為,她不可能有那樣的能力光明正大去擁有這串南海珊瑚。

“重要嗎?反正你在心裡都判了我的罪了,我如何拿到手的,還重要嗎?”她笑,笑得撕心裂肺。

“既然如此,那就交由官府來辦吧,是非黑白,總會清楚的。”薄晏舟看著她,自認為很公正地說。

她的臉更加蒼白。

送官?

想不到,有一天,她會被他送官查辦。

真的想不到。

好似,不管她怎麼做,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都逃不掉官府的大牢。

她抬頭看向他,倔強的眼眸沒有半點淚光,哪怕心裡已經在淌血,還是咬牙笑著說,“晏舟哥哥,我錯了……原來,我錯得離譜。”

錯了,真的錯得離譜。

從在青城開始就不該相認的,哪怕被栽贓誣陷致死也不該相認。

哪怕這輩子都沒法替爹娘討回個公道,也不該求他幫忙。

他沒錯,是她的錯。

是她挾恩圖報,她確實不要臉。

魚沉歌笑著看他最後一眼,抱著錦盒,轉身跑開。

魚沉歌不哭的,因為哭了還得自己擦掉眼淚。

可是,若是不哭,臉上為何是濕的。

“抓住她!”

那男人揮手讓人去追,三三兩兩的地痞流氓立即散去。

薄晏舟目送著一波追逐的身影離開,長歎一口氣……

當鋪

砰!

魚沉歌一口氣衝進來,將手上的錦盒用力砸在桌麵上,“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掌櫃的嚇了一大跳,尤其看到她一副徹底豁出去的樣子,嚇得趕緊讓人去叫老板出來。

很快,那個老板出來了,外邊,追她的那幾個人也進來了,堵住門口防止她逃跑。

那老板使眼色讓兩個人上前壓製住她,然後陰笑,伸手去把錦盒拿回來,得意地打開來看,卻沒想到——

空的!

居然是空的!

“我那串南海珊瑚呢!”

魚沉歌瞧見那男人臉色大慌的樣子,冷笑,推開那兩個人,在他們重新抓上來的時候,從懷中取出一把剪刀,以及,一串嫣紅的寶物。

“都彆動!”那老板大驚失色地喊。

魚沉歌以剪刀對準手上的南海珊瑚,隨時都會剪下去,“把我的東西還來!”

她現在隻想要回她的東西,然後再把該還的東西都還了,就走得遠遠的。

如他所願,不會再留下來礙他的眼,給他丟臉,讓他為難了。

“那東西你已經死當給我了,這字據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的。”那老板掏出字據給她看。

“彆拿字據唬弄我,你早已將給我的那份調包,還讓人來搶會這東西,想兩樣都要,這跟強盜有何區彆!甚至還不如強盜!”她是沒念過什麼書沒錯,但也沒傻到識破不了他這種小伎倆。

“嗬嗬……那又如何?官府也隻認我手頭上這份字據。我勸你還是乖乖地把東西交給我,鬨大了對你沒好處!”

那老板剛說完,陰奸男就上前附耳嘀咕。

當鋪老板聽完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就你?還認識當今丞相?倒是有幾分姿色,丞相是出了名的省,也因此即使官拜丞相,也沒人敢嫁,若你真能跟丞相攀上關係,肯定是不圖風光和錢財。”

“你說得沒錯,我是不圖他的錢財,隻是他府中的一個燒火丫頭,圖一口飯而已,現在托你的福,這口飯也沒了。再不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你這串南海珊瑚也很快就沒了。”魚沉歌說著,又將剪刀逼近了些。

“原來隻是個粗使丫頭。”當鋪老板忽然摸著下巴打量她,目光不懷好意,“既然如此,我收你為妾,這串南海珊瑚就當送你做聘禮了,你覺得呢?”

這丫頭穿著麻袋似的衣裳,讓人忽略了她的身段,但是那張臉雖不能說一眼驚豔,卻越看越美,隻不過是她外在的打扮很容易讓人忽略她的美貌。

“我隻要我的東西!把東西還給我!”魚沉歌憤然將剪刀指向他,見到有人要上來阻止,她又轉身指向他們,見沒人敢輕舉妄動後,又將剪刀抵上南海珊瑚。

這剪刀是她方才自街上跑過來時,從布攤上順手拿的。

看得出來她情緒越來越激動,兩方對峙。

忽然,有人喊了聲,“丞相大人,您來了!”

魚沉歌詫異地轉身去看,也卻沒想到著了道,手上的剪刀和南海珊瑚被奪走,她也被兩個人牢牢壓製住。

“老爺。”那小人將南海珊瑚呈上去讓老板過目。

當鋪老板拿起來仔細地瞧了每一顆,看向這個自己新雇不久的手下,有位欣賞地道,“乾得不錯。”

“這是小的應該做的。”那小人拱手客套地說,忽然回頭看向她,“老爺,不知這個女人可否……”

“把她帶到後邊,之後你想怎樣都行。”當鋪老板目光淫穢地看了魚沉歌一眼,帶著寶貝去收藏好。

那個男人有些可惜,但也沒多在意,回身對魚沉歌道,“早把東西交給我也不至於是這個樣子,後悔了吧?”

“呸!”都是一丘之貉。

“你這賤女人!”那小人揚手想打她,但是轉念一想怕這一巴掌下去影響主子的胃口,應是忍著收回手,命令手下,“把她送到後邊去。”

幾個人正要動手,忽然,外邊傳來紛遝的腳步聲。

所有人回頭看去,隻見官兵已包圍了整個當鋪。

掌櫃的又趕緊進去通知老板出來。

魚沉歌也感覺到這樣的畫麵來得不可思議。

很快,清雅俊秀的男子舉步進來,身後還跟著衙門官員。

看到是薄晏舟,魚沉歌沒臉麵對他,低下頭去。

他還來做什麼?來看她這出笑話到底要鬨到何等程度嗎?

“丞相大人,您來得正好,這丫頭說你家的丫鬟,我與她做成了交易,她而今要反悔,還以您來仗勢欺人。字據在這,您且瞧瞧。”那老板看到事情鬨大了,趕緊拿出字據來先自保為妙,並且讓掌櫃的快去備好茶、好禮。

薄晏舟伸手將那一紙字據拿過來,魚沉歌很想衝上去把那字據搶過來,不讓他看到她到底用了什麼東西換來的。

他要認定她是偷的,那就是好了。

可是,他淺淺地抬了下眸,看過來,她便不敢輕舉妄動了。

薄晏舟看向手上的字據,上頭寫的玉讓他感到意外。

他想過彆的,卻沒想過會是玉,而且還是價值連城的玉,若不然這當鋪老板也不會拿一串南海珊瑚來換。

“玉呢?”他抬眸問。

當鋪老板猶豫了下,也不得不讓人去將玉取來。

看到那枚玉終於重新出現在眼前,魚沉歌雙眼緊盯著,一瞬不瞬,好像害怕眨一下就會消失般。

薄晏舟把指頭大的玉拿起來端詳,當鋪老板巴巴地看著,險些就控製不住伸手去搶回來。

“那串南海珊瑚,你們不是說她是偷的嗎?”薄晏舟看向那幾個賊眉鼠眼的人,聲音溫和,官威迸發。

“這……隻是誤會,誤會。”那個小人忙推卸。

“誤會嗎?本官可不認為。府尹大人,交給你了。”薄晏舟將字據捏成團,收在掌心裡。

然後,魚沉歌看著他朝自己走來,心裡一頓慌,更多是難堪。

不是認定她是偷的嗎?做什麼又跑來幫她?

還為她以權壓人,值得嗎?

薄晏舟走到她麵前,直接拿起她的手,將玉放到她掌心裡,輕輕合起,“既然這麼重要,就彆再輕易舍棄。”

既然這麼重要,就彆再輕易舍棄……

彆再輕易舍棄……

他可是在借此說她當年輕易舍棄了他?

所以,無論她怎麼做,都不可能再回到當初的模樣。

“不會了。”她雙手握著玉,貼在心口。

不會再有她可以舍棄他的機會了,因為,不再擁有,何來舍棄。

“走吧。”他說著,率先出了當鋪。

她抬眸,看到逆光中的他,很耀眼。

那一刻,她終於徹底認清了現實,認清了他們之間的懸殊不隻在於十年前那件事而已。

她跟著他走出去,身後是那個當鋪老板的罵聲,是那個府尹大人朗聲宣布要查封這家當鋪的聲音。

頎長精瘦的身影走在前頭,魚沉歌沒有像往日那般上前纏著他說個不停,隻是默默地跟在他後頭走。

走過街,入了巷。

她忽然停下腳步,緩緩攤開手掌心看著躺在上邊的小筍玉——

娘,這次是真的沒法完成您的心願了。

魚沉歌將玉放回錦囊裡,再放回荷包中,然後又從荷包裡最隱秘的那個暗層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票據,輕輕地打開,確定上邊的字跡完好無損後才鬆了一口氣。

“晏……丞相大人,等一下!”她抬頭喊,儘可能語氣輕快。

薄晏舟蹙眉,停下腳步,徐徐回過身看向她。

她朝他跑來,那張臉永遠都是朝氣蓬勃的樣子,哪怕,隻是在強顏歡笑。

魚沉歌站到他麵前,將手裡的票據遞給他,有些支吾地說,“這是……當年江家給的……聘金。”

說到聘金兩個字,她都覺得是在羞辱他。

薄晏舟不接,隻是眸色轉冷地看著低下頭去不敢看他的女人。

“當年,你一離開,爹和娘就將錢藏起來了。爹和娘臨死前交代我,要我一定要活著將這筆錢還回去,告訴江家,你不賣!雖然,雖然當年確實是以那樣的方式將你推開,但是爹和娘也很痛苦,他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是無價之寶,不是可以用金銀財寶換走的。”

她說完,眼淚也撲簌撲簌地落下,不敢抬頭去看他,怕看到他憤怒的臉色,和眼中的怨恨。

“我將錢挖出來存到錢莊了,本來以為你在天都,江家應該也在的,沒想到……既然這樣,那這筆錢交給你也一樣,反正你們也是一家人了……”她沉默了下,側過身去抹去淚水,然後重新揚起微笑麵對他,“爹和娘臨終前囑咐我的事也算辦妥了,我也該走了。”

說完,見他還一直冷冷地盯著她瞧,她將票據塞到他手裡,昂頭,留給他最後一個笑臉,“我就……不道再見了,祝安好吧,一世安好。”

轉身,她從他麵前走過,越過他,然後,笑容消失,淚水滑落。

爹,娘,你們看到了嗎?

我把你們交代的事辦妥了,放心吧,晏舟哥哥不會恨你們的,也許,是從沒有恨過你們,他恨的,怪的,隻有我而已。

當年,他們一家三口被抓走,爹被誣陷殺人,明明殺人的是賀家,賀家夥同那知府狗官栽贓陷害。爹不認,就以欺辱娘來逼爹,娘又怎堪受辱,怎能讓爹因此認罪,於是留給她的最後的話便是——

[無論如何,活下去,一定要親口告訴你晏舟哥哥,哪怕拿整個天下來換,都換不走他。]

[這才是你的嫁妝,娘希望能在天上看到你帶著這件嫁妝嫁給他。]

娘要她一定要親口告訴他,隻是逼她必須活下去罷了。

然後,爹似乎早已與娘商量好了似的,當夜就對那狗官提出那樣在外人看來很禽獸不如的事。

分開前,與爹見的最後一麵,爹就告訴她藏錢的地方,要她一定活著,把聘金還給江家。

他們都隻是在逼她活著罷了。

除了還想見到薄晏舟一麵,這些年來,若不是靠著他們那樣的囑托,她怎可能撐得到現在。

而今,都辦完了,一切都了了。

爹和娘交代的事都辦好了,她要見的晏舟哥哥也見到了,他也過得很好,的確已經沒有理由再打攪了。

隻是,沒了多年來的那股信念支撐,沒了薄晏舟的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往哪兒走,又該做什麼?

懷抱著對薄晏舟的期待,魚沉歌才能百折不屈。

沒了薄晏舟的魚沉歌,也沒了頑強力。

她失魂落魄地走著,一直往前走,直到拐彎的時候,一股力道將她扯過去,她恍然驚醒,人已經被壓倒在地。

“不!”看清壓在身上的人是誰,魚沉歌驚駭地掙紮。

“哈哈……人家可是丞相,就算日子過得再窮,也不可能看上你的。你還是乖乖跟我了大爺我吧!”男人邊說邊忙著去扯她的衣裳,壓著她就湊上嘴去親。

惡心的氣息迎麵撲來,魚沉歌皺著眉,彆開臉,用儘力氣地去踢,去踹,去打。

可是,不行。

男女力氣本就懸殊,何況她已經整個人被壓在身下了。

是,沒了薄晏舟的魚沉歌是失去了頑強力,但並不代表她就這樣任人糟蹋。

她省著力氣,強忍著那股舔在頸畔的惡心感,伸出手去夠那塊尖銳的石頭。

“想不到你哭起來的時候竟是這般梨花帶雨,這些年真是被你騙慘了!今日一定要個夠本!”

指尖碰著後,她又小心地將其挪近,然後拿起,卯足了勁,快狠準地朝男人的腦袋砸去,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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