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超度

2016-03-07 作者: 佚之狐
第311章 超度

荒郊野嶺之中沒有鏡子。我掏出一瓶礦泉水,裡麵那一點水麵就像是鏡子一樣。月仙子的魂魄鑽進去,然後我擰緊蓋子,遞給了白狐。

我們會把她帶回去,然後讓她的魂魄複原。

白狐拉著我要走,我著急的說:“等一下。咱們還沒有幫那個白胡子老頭超度呢。”

白狐笑了笑:“好,我們幫他超度。”

我和他並肩向墳塋走去。

這裡已經幾十年沒有人煙了。荒草侵古道,顯得很是淒涼。我隻能把手機的亮度調到最高,然後在半枯的葉子中間,尋找較為平整的道路。

白狐微笑著說:“我可以帶著你禦風而行,比這個不方便嗎?”

我搖了搖頭:“這樣才有意思。”

很快,我們又找到那老頭的家了。他的小屋關著門,但是裡麵亮著油燈。鬼是不用睡覺的,所以老頭肯定還醒著。

我們兩個站在門外,誰也沒有去敲門的意思。

我小聲的問白狐:“你打算怎麼提醒他?直接告訴他,你已經死了?”

白狐笑了笑,從衣袖中拿出一摞紙錢來。

我驚訝的看著他:“你……你怎麼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白狐說:“有什麼不妥嗎?”

我使勁的點頭:“當然不妥了,哪有帶著紙錢到處跑的,不嫌晦氣嗎?”

白狐笑著說:“可是我是鬼啊,這是鬼的錢。”

我想了想,不由得點頭:“這倒也是。鬼帶紙錢,就像是人帶著人民幣一樣。”我看了他一眼:“不過,你以後不許帶著個。”

白狐根本連原因都不問就說:“好。”

然後他蹲下來,把錢分給我一半,就開始燒紙。一邊燒,一邊在嘴裡嘟囔:“塵歸塵,土歸土。活著的在泥裡,死了的在天上。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我看著他,不由得想笑。他的這番話,東拚西湊,不倫不類。有的是鄉村俗語,有的是僧侶的哀歎,有的是書生的吟詠。不過意思卻是表示清楚了,他要把亡魂送走。

過了一會,我聽到一陣腳步聲。我們麵前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隙。後麵露出來白胡子老頭的臉。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於是低著頭一個勁的燒紙。

老頭歎了口氣:“看樣子,我果然是死了。”

白狐把剩下的紙錢扔在火堆中,拉著我站了起來。

他看著老頭說:“老人家,你走吧,投胎轉世,重新做人。”

白胡子老頭嗯了一聲,衝我們說:“你們的心很善啊,擔心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孤零零的住在這個地方,最後魂飛魄散嗎?”

我們點了點頭。

白胡子老頭歎了口氣:“其實,我有時候也懷疑,我是不是死了?但是我不敢往這裡想。剛剛有一點念頭,就趕快控製住。如果我死了,這個村子就真的沒有人了。所以我一直守在這裡。”

白狐輕聲說:“村子就像人一樣。有生有死。在這裡死了,在彆的地方會生。老爺子,你不用對它太執著了。”

白胡子老頭看著白狐,點了點頭:“沒錯,是這個道理。”

他衝我們兩個笑了笑:“在鏡湖裡麵,看見水神娘娘了?”

我笑著說:“看見了。”

白胡子老頭又問:“是醜還是美?”

我乾笑了一聲:“有點醜。”

白胡子老頭笑著說:“你看到她的醜臉,卻能活下來,有點意思。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從她手裡麵逃出來的?”

我笑了笑,把白狐要自挖雙目的事情說了一遍。

白胡子老頭聽了之後,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站在地上,躊躇良久,一個勁的搖頭:“捫心自問,我能不能做到呢?我能不能做到呢?”

他問了兩遍,卻沒有給出答案來,然後又用拐杖點了點頭地:“也罷,她已經看開了,我也該走了,我也該走了……”

白胡子老頭住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到了黑暗中,慢慢地消失不見了,而我們身前的木屋,則變成了一座墳墓。

這墳墓高大的很,如同鶴立雞群一般,立在周圍的小墳包之中。

我奇怪的看著遠處的黑暗,對白狐說:“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老頭有點不對勁?我總覺得,他好像認識月仙子似得。”

白狐指了指墳前的墓碑:“碑文殘破,有點看不清楚了。但是能分辨出來,墓裡麵葬著的,是千年之前的人物。”

他長舒了一口氣:“想必這個人活著的時候很富貴,死了之後,子孫連綿不絕,時時燒香上供,才保住他的魂魄不滅。不過,時間太久了,勉強撐到現在,也沒有子孫肯來了。”

我驚訝的看著白狐:“你不會想說,他就是月仙子的鄰家哥哥吧?”

白狐笑著說:“我不知道啊,不過也有可能。”

他拉著我向回走。而我腦子裡則想象出一幅場景來。

一個人移情彆戀,卻心懷愧疚。但是愧疚不是愛,於是他懷著內疚和富家女生活在一塊。後來他老了,富家女的妒意也漸漸的消退了。

他變成了一個乾巴巴的,富貴的老頭。有一天住著拐杖,走到附近的村子裡麵。聽說了這裡鬨鬼的傳聞。

於是在十五月圓之夜,他等在湖邊,看到了裡麵的那張臉。他自然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月姬。

於是他告訴周圍的村民:“不要請道士,水裡麵的不是鬼,而是神,你們要建起一座水神娘娘廟來供奉她。”

村民果然就開始供奉水神娘娘了,隻不過,這位娘娘的脾氣很不好。得到了香火,依然時不時要殺人,所以,廟裡的香火也很不好。

後來老頭死了。沒有葬在祖墳裡麵,也沒有和富家女合葬,而是選擇了這個貧瘠的小村子。葬在了鏡湖邊。

他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卻騙自己說沒有死。說得多了,自己也信了。他一直呆在湖邊,一直看著月姬。直到她解脫之後,才放心的離去。

我抬起頭來,對著白狐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這是愛嗎?”

白狐還沒有回答我。我自顧的搖了搖頭:“這不是愛。他隻是在還心裡欠下的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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