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2018-09-05 作者: 對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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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沒有帶多少東西,紮不下腳。

劉啟在馬身上刺點熱血飲他兩下,正著急,劉阿孝發現了前麵的火光,大叫道:“阿哥。你快看,前麵有人。”

他們趕到旁邊,看到一輛橇車,兩匹備用馬,若乾用物,情不自禁地歡呼,歡呼完,高興地坐在葉赫完虎臣好不容易才點起的火堆旁歇息片刻,而後將花落開塞到橇車上,團團填滿衣物,繼續趕路……

而這時,追趕他們的騎士們在繞過山麓時遭遇到強烈的風雪。

章琉姝和錢串串都在蓬車裡搖晃,她們揭開一道縫隙,剛剛露出眼睛,就被風灌得疼痛……

這天氣?!

若是在陌生的地方,足以讓有經驗的獵人都感到危險。

後麵追趕的人們慢了下來,而劉啟和劉阿孝卻回到馬上狂奔。

早晨天亮,他們之間竟然已經相距二三十裡左右。

章琉姝睡了一覺也還沒有追上,出來騎到馬上,不時責怪大人走得慢,大人們百口莫辯,隻好告訴她,劉啟他們騎的都是日行千裡,夜走八百的寶馬——反正大夥也隻有這麼覺得才感到合理。

他們草草地休息三個時辰。劉啟和劉阿孝卻隻休息兩個半時辰。

更前麵,葉赫完虎臣的馬過河時踩冰窟窿裡一條腿,死拽出來,已經不能再騎。兩個幾乎半死的少年隻好把這匹傷馬殺掉,試圖喝點熱血和生肉。

寒冷讓溫熱的生肉顯得更腥。

兩人一湊上就感到反胃,隻好相互埋怨,後悔沒有跟劉啟拚命。

他們把什麼東西丟了個精光,雖然勉強果腹,卻感到陣陣的寒冷和疲倦。

再走不遠,葉赫完虎臣起了壞心。

他在雪地滾了一身雪,兩條眉毛上凝得全是冰霜,每在雪地裡跋涉幾步,就會栽一跟頭,然而抬起頭來,前路風雪,身後茫茫,周邊山巒在側,老林密麻,他已經絕望了。兩人隻有一匹馬,誰也騎不成,他想奪馬先走,那哈哈珠子牙豬兒卻都拖著哀求他,他體力不繼,害怕自己動強,會使得看起來還活蹦亂跳的牙豬兒起惡念,反倒與他相爭,騎著馬跑掉,隻好放棄這念頭。

然而眼看這山,這林,這風,這雪,這路程,沒有一樣不帶來絕望。

他突然萌生惡念,想殺了自己的哈哈珠子,奪了衣裳禦寒,躺下睡一覺,然後騎著隻剩一匹的馬跑走,於是取下來弓箭,往遠處射了一箭,謊稱:“我射死了一隻麅子,你快把它揀回來。”

那哈哈珠子自幼和他一起長大,做夢也想不到他需要自己賣出後背,“驀、驀”往前衝,歡快地大叫。

葉赫完虎臣毫不客氣地拉開弓箭,嘴邊掛上一絲獰笑。

然而,他也要猶豫片刻,直到決定殺死劉啟來給哈哈珠子複仇時才放開手指。

風雪太大,弓箭不好使,這一箭在空中“嗖”地追往那哈哈珠子的後背,而且誰也沒有想到,那哈哈珠子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住,摔了一跟頭,他回過頭來,嗖地箭就紮在腳邊,後怕地大叫:“完虎臣。你差點射中我。”

葉赫完虎臣心裡咯噔直響,生怕夥伴發覺,卻照樣扯拉弓弦,大叫說:“你後麵有隻野羊……”

那哈哈珠子不管什麼野羊不野羊,本能地在雪地上打了個滾,幾步躥到一旁的雪坳裡,不要命地往回跑。

葉赫完虎臣“唏”地埋怨自己,翻身上馬,追了過去。

牙豬兒還是葉赫完臣的阿爸名義上的養子——因為他父親跟葉赫完虎臣的父親打仗戰死被收養。他悲憤中生出絕無僅有的力量,刹那完全發揮到極致,大吼奔跑,跑山埂似箭穿,騰挪閃動,使葉赫完虎臣一時無法追趕。

葉赫完虎臣快要發瘋了,他想象不出彆人,特彆是常在牙豬兒母親身上翻滾的阿爸知道自己無緣無故要殺死牙豬兒有什麼反應,忙中也不看路,待馬失蹄,撞到一塊岩石上,翻了幾番身,昏倒在雪地上。

牙豬兒悄悄轉回來,發抖地拔出腰刀,閉了閉眼再睜開,卻把刀插回鞘裡。他把葉赫完虎臣的刀收起來,發現馬又廢了一匹,隻好把葉赫完虎臣扛上,往開闊地裡走。葉赫完虎臣幽幽轉醒,發覺自己在牙豬兒的肩膀上,心裡急急追悔,眼珠稍一動,悠長呼道:“我這是怎麼了?!一陣風霧刮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莫不是被什麼惑了?”

牙豬兒卻驚喜地說:“完虎臣。你醒來啦?!你剛才是怎麼回事?!被惑了?你突然發了瘋,追著要殺我?!”

葉赫完虎臣佯作不知,不敢相信地大叫:“不可能?!我剛才看到一隻野羊,而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牙豬兒用力地把他向上聳了一聳,喘息說:“你肯定是被魔鬼迷住了心竅,回家得找個薩滿……”

葉赫完虎臣覺得他已經快要走不動了,卻還扛著自己不放,突然又感激得不知怎麼好,連聲許諾說:“牙豬兒,你真是個好人,真是我的好兄弟。等我長大。我把我所有的一切東西都分給你一半——包括最美麗的女人。”

牙豬兒放下他,臥在雪地上擦汗,回頭說:“我什麼也不想要!”

他往茫茫雪地看了片刻,輕聲說:“還是先過這一關吧。”

葉赫完虎臣發現了什麼,仔細地看著,突然咬牙切齒地往前一指,告訴他說:“那是劉啟。”牙豬兒望了過去,雪地上多出幾點身影。他拽上葉赫完虎臣往前奔,大喊:“劉啟。”

葉赫完虎臣驚恐地大叫:“你乾什麼?!他若想要我們的衣裳,一定會殺了我們的。”

牙豬兒自顧嚷道:“不會的。他不會的。我們隻要求他。以長生天之名義求他。他會救我們的。”

葉赫完虎臣使勁地掙紮,叫道:“他不殺你,一定會殺了我的。”

兩個人撲通倒地,葉赫完虎臣使勁朝他打過去。

牙豬兒爬起來,跌倒,爬起來,被他纏住腿,隻是不肯停歇地大喊:“劉啟。”

劉啟聽到了他們的喊叫,打馬上前,看到他們的模樣,頓時驚呆了,不由跟劉阿孝說:“阿孝。他們怎麼來到這兒呢?!被風雪刮來的嗎?!”

也難怪他奇怪。

他根本想不到葉赫萬虎臣會因為害怕而逃走。

牙豬兒聲嘶力竭地抬起頭,青紫的臉上沾滿雪粉。

他使勁地用拳頭往胸口上拍,大叫:“劉啟。你不會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見死不救吧?!”

葉赫完虎臣也受到影響,他的腦海已經被畏懼充斥,得不到章琉姝的支持,劉啟殺了他也白殺,這又是荒山野嶺,身上沒有一絲力氣,於是也連忙撅在雪地上磕頭求饒,口不擇言:“劉啟。隻要你肯饒了我,隻要你現在不殺我,你以後就是我的主人,擁有我的一切……琉姝貝格是你的。我會離得遠遠的。”

三人下了馬,靜靜地看著他倆。

劉阿孝說:“是他砍傷你的吧?!阿哥。啊?!依照有仇必報的習俗,我替你捅還一刀?!”劉啟毫不猶豫地撇棄落井下石的行為,輕快地問劉阿孝:“阿孝,你會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嗎?按照咱們湟東的習慣,咱們應該救他們一命,看他們能獻給咱們什麼吧。”

湟東到處都是野山、老林和野獸。

對於采參人,獵人,總有迷路和在無人煙的土地上遭難的時候。

樸實的人們出了門就有一個無言的約定,他們遇到了這種情況,不能見死不救,可以拿走采參人的參,拿走獵人的獵物作為代價,但是不能不救,否則會被看成是沒有經受長生天的考驗。

劉阿孝自然不甘心做這種小人,連忙搖頭。

劉啟看阿弟唑嘴後退,很滿意這種******風度,連連誇獎說“不久就超過阿哥”。他扭頭回來,很大方地說:“我這裡有酒有肉,可以吃可以喝。反正以後也有機會殺你,還是等我阿爸好起來,再找你決鬥吧。”

於是,他帶上兩人一起上路。

走到夜晚,大夥擺弄了一堆篝火。

剛剛坐下來,葉赫完虎臣就來劉啟麵前作第二次悔改。劉啟沒多少心情聽他說話,聽得煩悶,咆哮說:“你給我住嘴。”

葉赫完虎臣卻不肯停嘴,反複說:“要是******,你打我幾巴掌。”

劉啟已經懶得搭理,回頭尋了個安穩地地方躺了一會兒,心裡噴著不屑說:“原來這就是葉赫完虎臣。阿姐一定不知道他向我這樣求饒。”

他很想回頭,要葉赫完虎臣當著阿姐的麵這麼說,卻怕這是小人行徑。

劉阿孝為阿哥的仇敵屈膝而高興,一個勁地說:“我阿哥是******,他不會趁人之危,他要先養好你,再殺掉你。”

葉赫完虎臣匆匆往劉啟那裡一看,發覺劉啟毫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不知心裡想些什麼,渾身上下都是恐懼,接連牽強幾笑,說:“我也是恩仇必報的人,何況都發誓,把劉啟當成我主人了,主人要殺我,我不還手。”

他一瘸一拐地去撒尿,看到牙豬兒呼啦啦地甩水線,無端端地惱火,偏過臉,每半天嘀咕一句,說:“馬是我們的。車也是我們的。他卻大方,返過來施舍我們。憑什麼?!你聽到沒有?!”牙豬兒說:“他救了你!”葉赫完虎臣反問:“他救了我?!我要他救了嗎?!他為什麼救我?他還想把我當成奴隸,把我養好了,慢慢地玩!”

他激動起來,猛地往後指去,含著眼淚發抖,扯住牙豬兒低聲吼叫道:“他養好我,給他決鬥。他竟然為了和我決鬥,一定要養好我。我該不該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我不殺了他,琉姝看都不看我一眼——是不是?!”

牙豬兒看著他揮動胳膊,似哭似笑的滑稽表情,手舞足蹈地說:“我們是恩仇必報呀。難道你不是嗎?!”

兩個人都不停地呼氣、吸氣。

不知什麼時候,牙豬兒的眼睛藍汪汪的,他不再看葉赫完虎臣,而是提著褲帶,看往遠方,緩緩地說:“你願意讓他做你的主人,甚至起了誓言,你還怎麼殺他?!”

葉赫完虎臣說:“我那是騙他的,是他逼的。反正隻有我們幾個人知道——”

牙豬兒擔心地說:“完虎臣。你將來會不會把我也殺掉?!”

葉赫完虎臣似乎把什麼都忘了,顯得不敢相信,嚴厲地說:“古爾德牙豬兒。你怎麼說出這樣的話呢?!”

他肯定地說了一番話,帶牙豬兒回去。

劉啟看他們回來,突然坐起來,沒頭沒腦地問:“你們是不是在私下商量怎麼報複我?!”

葉赫完虎臣和牙豬兒麵麵相覷,嗬嗬驚笑。

劉啟按到刀柄上,大聲喝道:“說?!”

劉阿孝往前邁一步,刀都拔了一半,寒光閃閃。

葉赫完虎臣心中大驚,覺得自己剛才往回指讓劉啟瞅到,突然急中生智,“啪”地打了牙豬兒一巴掌,大吼道:“我讓你亂說。”他扭頭找到劉啟,說:“他說這馬,這車兒,看起來像我們的。”

劉啟問:“真的嗎?”他已經肯定葉赫完虎臣被自己嚇破膽了,甚至他有一種直覺,撿到的東西就是葉赫完虎臣他們的,他們是因為害怕自己而逃走的。心裡說著“懦夫”,他緩緩地站起來,輕聲問:“你不是要殺了我嗎?你不是要我仰仗你嗎?你真是個極品呀。”

葉赫完虎臣見他都站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那話是說過,那是認為章琉姝愛他,他可以擁有一切才張狂的,那是他看劉啟比自己小,認為劉啟打不過自己,隻會任自己欺負才威脅的。

但是,劉啟他鑽入老林,傷不可思議地好了,渾身上下都沾了狼一樣的凶光,好像老林裡有保佑他的東西在一樣。

他肯定自己已經戰勝不了,而且章琉姝的心也不在他這兒。

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襲來,他自己有傷,把希望寄托到牙豬兒身上,剛剛把視線移去,牙豬兒就“撲通”跪到,直著脖子,愣著兩隻眼睛看劉啟。

劉啟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心想:這兩個家夥肯定沒乾好事,心虛。

他也是極為敏感的人,繼承塞外混亂場麵鍛煉的多疑,不相信牙豬兒會無緣無故向自己跪下,冷笑一聲,他打了個哈欠,指了指地方嚷:“趕快睡覺吧。彆動小心思,你們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

兩個人連忙畏懼地往一旁縮。

劉阿孝爆發一團大笑,攬著花落開的脖子,抱著肚子嚷:“看我阿哥把他們嚇的?!”花落開也哈哈大笑。

笑得葉赫完虎臣和牙豬兒也不得不跟著笑,笑不出來也要笑。

葉赫完虎臣躺下來睡覺,卻怎麼也睡不著。他睜著烏黑閃亮的眼睛,心想: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呀。他一定不是原來的劉啟——那個劉啟已經被我殺死在雪地上。他到底是誰?是妖魔附體?!占用了劉啟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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