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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23 作者: 對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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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啟聽他這麼說,又知道人人都交,也想息事,便說:“算啦,交,要和彆人一樣,按月的!”

說完,他回頭給旁邊的自家人說:“去問問人家,人家交多少,咱就交多少,去當場問!”

他又拉住大水,說:“去,到鋪子拉筐魚,咱家過年用!”

“人家都交五個銀幣,我退一步,也按這個要,再給我一筐。”“狗黃”軟了,腆著笑說,“鳥爺就鳥爺了,給個鮮!大過年的,圖個新鮮。”

“沒有!一筐魚多少錢?你真是?”劉啟不給他半點臉色,黑著臉說,“什麼鳥爺就鳥爺的?我也百十號人呢?不過是看大水哥的麵子交你錢?!”他並不是亂糟蹋人,而是要把交情賣給大水,讓大水分他一點。

果然,大水也是出來混的人,自然認劉啟給的臉麵,回頭給了“狗黃”一下,笑道:“我分你一些,他真是我弟!我叔就管外城的兵馬,我弟也不是人人都能碰的!這不是給咱們麵子麼?是不是。你去打聽,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俺叔管著全外城兵馬……給咱麵子,咱得要。”

大水他們走了,楊小玲坐劉啟身邊,頗有些擔心地說:“大水怎麼又跟以前一樣,和這些人混在一塊?!能不能讓你阿爸給他安排個事做?他除了能用拳頭跟人打架,什麼都乾不會。”

“我阿爸想過,可他前一段時間自己都遇了坎,差點過不去,怕害了大水哥。”劉啟說,接著簡單說了一下。

小玲還是弄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悠悠歎了口氣。

她看旁邊的人又吆喝起這“愛魚說”,便趴劉啟耳朵邊,悄悄地問他這是乾什麼。

“你想呀!你要是有十個金幣買年貨,你都買什麼?物價這麼貴,買了這就買不起那!要讓他們覺得買魚值,他們就先選魚,選完魚,再買彆的錢不夠了,那就不買了唄。何況這麼多人看,人人都知道咱家有魚,多好?”劉啟侃侃介紹自己的經驗,在大庭廣眾下去摟楊小玲。

楊小玲差點沒有羞死掉,何況這外邊人山人海,可能還有認識她的人在,真不知道會不會就此事被人戳脊梁骨。

下午時,東市開始往來人稀。

剛吃過午飯,十來個來應聘掌櫃的已經知道東家回來,等在外麵求見。

劉啟本想趁機回家一下,這會也隻好往後放一放,在裡側的房子裡見一見他們。裡側的房子被人收拾過,劉啟過去,往其中一塊獸皮上一坐,就示意大夥一塊坐。地下冰涼不適久坐,卻隻有他麵前有另一塊獸皮,大夥隻好往地下蹲。劉啟卻視而不見,說著客氣話,一個一個地問事。

生意不好,許多掌櫃因失業久了,席地坐著,一句、一句回答劉啟提出的古怪問題。請掌櫃是件希奇的事,一大堆人趁機都偎過來看,連楊小玲也不例外。正是大夥自己想著能不能回答劉啟的古怪問題時,來了一個晚到者。他的身上都是雪,胡子上都是水,和前麵門麵的人打過招呼就徑直進來。

他一身粗布,頭發胡亂地盤在頭上,由於穿得單薄,在冷風裡顯得格外的委瑣。

一個男人問了一句後,換來他大聲地回答,說自己是應聘掌櫃的。連裡屋子裡的劉啟都聽得清楚,就叫他進來。

他隻一進來,就是腳臭味滿整室,那渾濁的腳布上還在滴水。

包括劉啟在內,全部的人都對他的腳臭反感。

劉啟捂著鼻子說:“你怎麼不早點來?”

“我有事要做,不能一天到晚苦等著聘掌櫃。”男人說。劉啟來了興趣,抬頭看他,見他相貌稍胖,微微笑著,很有親合力,隻是覺著不該有這種腳臭,問:“你腳怎麼這麼臭?”

男人灰溜溜地抓了下頭,笑笑說:“好久沒有洗腳了,妻子不給燒熱水,怕費柴。”

“你以前是做什麼?”劉啟又問。

“賣過青菜,下鄉走過香料,在酒樓當過夥計,在碼頭給人拉過貨!”男人說。

劉啟緊接著問他能不能結算,到償債務等等,他一一應下。

劉啟突然反過一轉,問他:“你這經曆不行呀,你是怎麼會的呢?”

男人一愣,說:“我還做過掌櫃!”

“那你剛才怎麼不說?”劉啟又說,“哪裡的掌櫃?”

男人吞吞吐吐,好久才尷尬開口,自報身家,原來他做過青樓的掌櫃,完全是靠自己的妻子一個當年當紅的妓女才當上的。最終,他攢夠了錢給妻子贖身,卻又再次淪落為下等人。

有這樣的經曆,也難怪他不願意講出口。

“坐下!”劉啟給他說。

他坐了一下,卻立刻站起來,說:“地下太涼了,我還是站著吧!”

“怎麼會?”劉啟問,“你們說說,涼嗎?”

一群掌櫃立刻否認,個個叫著不涼。

劉啟聽了一圈,回頭看看眼睛漸漸黯然的後來者,微微笑笑,又問他:“你為什麼這次要來應聘掌櫃,而之前卻斷了應聘的念呢?”

“不太如意!”這人說了四個字就閉口了,想來也不是自己嫌棄工作,而是被人嫌棄。

“好!像我的性格,一次不行再一次嘛!”劉啟暴笑幾聲,再掩飾不下自己的一本正經,“就你啦。”

後來者激動萬分,差點當場抱頭就哭,含著眼淚向劉啟介紹自己的大名:萬立揚。

劉啟也立刻拱手,回報自己的大名,以表示他那做作的禮貌。

做完所有的事後,劉啟立刻讓萬立揚先去洗洗腳,接著,決定帶他回家,給自己先生和阿媽看看,見完阿媽,議定聘金,末了還衝人家三鞠躬,說:“以後鋪子的事情就多多拜托你啦。”

萬立揚從來沒想過能受這樣的禮遇,被他送出來,臉上眼淚兩行,一個勁地說:“東家厚待了,東家厚待了。”

長空去儘昏彤晦澀,浮雲青碧。

劉啟挑中掌櫃回家。他挑的掌櫃,花流霜其實看不上,不過她不想為這樣的小事費心,馬馬虎虎就給過去了。回頭給風月說起這事兒,說這個掌櫃的不靠譜,經曆不行,混得落拓,肯定沒什麼本事……風月卻一個勁地笑,安慰她說:“劉啟是從幾個角度上選的吧,首先他可信,其次這掌櫃的還不算是商業圈子裡的人,等於是背景單純,耍滑的事兒就少;再說他現在這幅模樣,總要講一些知恩圖報吧;最要緊的是,他坦承,好學,一個賣菜出身的人學習認字、算賬、讀九章算經,不容易。我問過劉啟,他也考驗過人家一些對賬目和生意的看法,本事不算欠缺,尤其是做過青樓的掌櫃,擅長妝點門麵,招攬人氣……滿足劉啟快速致富的心理。”

花流霜想想也是。

她是希望劉啟聘的掌櫃能夠合格,這樣劉啟沒了借口,才好安心去做他的天子伴讀,彆再生幺蛾子。

很多時候,她想讓這孩子多點野性,更多時候,恨這孩子太野,這在長月,在她看來也仍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人家一跑將近一個月。

還好,過年了,過年了,野毛子終於回了窩。劉啟送完萬立揚,免不得要拜見舅母,和表哥敘舊等等。蔡彩今非昔比。這一次被劉海派人接回來,竟有十餘人隨行,攜帶物品超過一車,僅貴重的皮衣就裝了一大箱。

十餘人中,四個是蔡彩的貼身侍女。

這排場自然要感激盧九公所賜。在北地人眼中,盧九公是可媲美花容的豪傑。當然,這種說法並不確切。花容不能算是響馬。他雖然頒布“大響馬令”,要求同道中人不能涸澤而漁,親定獻山,敬山,過路等禮數讓人遵行,對後世綠林有著極其深遠的影響,雖說讓搶掠沾上點文明,但本人目的是為了建立一個與靖康對立的政權,重立西定帝國,說是綠林開創者並不為過。

盧九公則又更不同,他執行“大響馬令”,做逍遙自在的山寨大王卻擁有合法的田產莊園,手握鐵卷丹書。

多年前花容被滅,野嶺便現出盧九公這個人。

那時,許多人都認為他是禦封的十路綠林總瓢把子。

可後來,就成了十二路一說,再後來,就變成了三十六路,現在,則變成水旱八十一路的共主。

這自然是人們的訛傳。

靖康境越廣,國事越煩,動亂越多,外行人的想象也越豐富,他的威名也就越響亮。至於天下綠林受不受他的管轄,恐怕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但有一點定然不假,他是響馬中做得最成功的一個,以致成為各路頭目心目中的偶像。想想,能夠好好過日子的人,誰會願意去做賊人?即使做了賊人,腦袋彆到褲腰上,又有哪個不想收手,或被朝廷招安,或不被官府圍剿,平安過上半輩子?盧九公就成就了這個夢想!很多倍招安的土匪,過幾年安穩日子,結果又被朝廷找個借口給殺了,反倒是他盧九,占的位置偏偏在邊遠蠻荒之地,招安了還能建莊園,豢養武裝。

朝廷因為那還是三不管的地區忽略他。

他又善於經營,黑白兩道打理得順順當當。

就從這幾點,封他一個天下第一響馬頭子,倒不為過。

從蔡彩母女所受的待遇,眾人可推知到盧九爺的風采:仗義疏財,喜交天下英雄。

但花流霜見馬隊隨行,卻還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她這種感覺並非憑空得來。蔡彩初和自己家小姑見麵便春風得意,隻一會就喊了丫鬟三次以上,讓她們做這做那的。毫無疑問,她是想讓自己小姑看自己的譜。花流霜稍微留意,就發現這幾個女子身子高挑,肌膚和步履身型都不是尋常女子樣,連眼睛都帶有一種男人才有的堅峻。就在首次見麵上,她故意不小心碰掉了茶盞,把水向其中一個丫鬟身上潑去。那個正彎腰在熱爐邊溫甜酒的丫鬟沒讓她失望,忽地回身挽手,一把把它撈過。

花流霜朝那茶盞中看,裡麵尚餘有大半杯水,她再看那丫鬟,沒有拿手帕拭手,可見手未燙傷。

花流霜詢問方知,這四人的來由是這樣的:蔡彩喜歡嚼舌頭,把想要丫鬟的味放到人家妻子那。

盧九公聽說後,二話不說就給了她四個受使喚的丫鬟兒。

這過程讓花流霜喟然一歎,覺得盧九公待人真厚道,丈夫沒白結交。

但同時,她心裡也是蠻警惕的,這個盧九公一麵之緣,又是結拜,又是留人居住,無事獻殷勤,像另有所圖。

劉啟對今非昔比的蔡彩心中隻有兩個字——“變化”。

他道了一番親熱的話,看舅母褪去鉛粉後,彎描的兩道眉毛就像兩道春山,一身華貴的衣裳如同平滑磨過的豆油餅,麵色紅潤,雖皺紋還是皺紋,卻確實比以前好看十倍,便狡笑反問:“舅母找了新舅舅?”

蔡彩頓時色變。

花流霜此時不便向自己兒子清算舊帳,見嫂子怒罵,責怪他沒大沒小,慌忙趕他帶花落開出去玩。

劉啟哼哼笑過,拉起花落開,勾上他的肩背出門。

數日不見,花落開突不見了以前的懦弱相,頭戴遮塵暖皮帽,儀表更見出眾,猶如玉樹臨風的謙謙君子。他的麵色有如銀盤,而劉啟卻顯黑,兩人一走一起,對比分明。劉啟早就打量完他,這會使勁拍揉他,滿意地問:“表哥英俊程度已經不下於我?”

花落開氣急敗壞,齜牙咧嘴地要他輕一點。

他整一整渾身上下,鬼頭鬼腦地四處看,見沒人看到才收斂一些四平八穩態,怏怏地說:“你怎麼見麵就這麼捶打?幸虧我身體強壯,要不然還不知道多疼呢!”

他看劉啟邪氣一笑,慌忙掙脫兩步,擺出了個白鶴晾翅,手勾勾動,虛虛地說:“輕點的我也不許!不然彆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見劉啟動了一動,慌忙再向後跳半步,威脅說:“真的!”

劉啟鬱悶:“真的?”

花落開嚇了一跳,以為是劉啟動強前的試探,慌忙把晾翅的胳膊收回來,連連擺手說:“假的!你要是胡鬨,我這就喊姑姑。”

劉啟二話不說,摸出一枚金幣。

花落開眼睛一亮,約法三章後才重回劉啟身邊,摸過錢塞進口袋說:“明天我帶你出去,吃喝包在我身上。”

劉啟頓時明白了,他到長月還沒出門,以牛皮先上,否則萬萬不敢用一個金幣包攬自己的吃喝。

他也不道破,反而覺得表哥沒變,依然像以前那樣,敏感得像個跳蚤,一有風吹草動就疑心自己要整他。

他重新挾過花落開的脖子,大步而行。

鋪石地上的雪都被推掃一空,兩人勾肩而走,也沒什麼生疏之隔,直向後院熱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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