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這一章無題

2017-09-02 作者: 綰清弦
第201章 這一章無題

三月裡的圓明園春花爛漫,湖光瀲灩,亭台樓閣在春雨的煙嵐中少了平日的恢弘大氣,柔和出江南園林的綺麗柔美。不同的氣候與天氣有著不同的景致,身處其中也能體會出各種不同的心情。這座後世因為太過華美絕倫而慘遭戰火的世界名園,如今僅隻是最開始建造時的摸樣就已經美的讓人心醉。

圓明園修建於康熙四十八年,建成之初就被康熙賜予了剛剛晉封為“和碩雍親王”的胤禛。“圓明園”這一名稱也是由康熙親自命名的。康熙禦書三字匾牌,就懸掛在圓明殿的門上方。康熙時的圓明園,裡麵有前湖、後湖等,其內建有牡丹台、天然圖畫等園景。當時圓明園還是一座藩賜園,規模不能超過皇帝的暢春園,所以建景不多,名聲也不大。

對這個“圓明”這兩個字,曆史上的雍正有個解釋,說“圓明”二字的含義是:圓而入神,君子之時中也;明而普照,達人之睿智也。圓”是指個人品德圓滿無缺,超越常人;“明”是指政治業績明光普照,完美明智。這可以說是封建時代統治階級標榜明君賢相的理想標準。

當年我也曾一度認為胤禛或許當真是康熙心中最終的帝王人選。可是如今看來,這或許是胤禛內心被父親認同的渴望,也是他成為帝王後用以正名的方式。但又或者胤禛當年在被賜予這座園子和這塊匾額時當真就有這樣的解讀,所以才會堅定他去爭奪那個位置的決心。

話說回來,這位大清朝康熙爺的心思誰有能當真猜得透,也許從太子一廢之後,這位帝王就決定用殘酷的養蠱法挑選自己最後的繼承人。從他給所有自己看好的成年且有野心的孩子一些希望,然後讓他們自相殘殺的做法來看,未必沒有這樣的可能。最終成功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就是勝利者,而失敗者的下場可想而知。

原來的雍親王府離圓明園是有些距離的,最初賜了這座園子時,胤禛曾經歡喜的讓所有人遷居到圓明園中居住了些年,但因著圓明園離東華門的距離有些遠,胤禛每天上朝往來不便。加上康熙五十二年之後皇子間的儲位之爭開始白熱化,胤禛考慮到圓明園畢竟與暢春園和頤和園都離得太近,為避嫌又舉家重新遷回了原來的府邸居住。從那時候開始,整個圓明園也就隻留下了負責清掃打理的仆婢,隻有在夏天最熱的幾天去那裡避避暑小住一段時間罷了。

眼下因著康熙移駕圓明園休養,胤禛原本就是打著儘孝道的理由接自己這位皇阿瑪過來小住,假如隻放著康熙一人住在這裡必然不妥,於是胤禛索性讓烏拉那拉氏、我和錢氏帶著弘曆、弘晝一起也住進了園子裡。年氏和福惠並未住進圓明園,這讓後來得到消息的年羹堯有些不悅,但胤禛最後以“孩子太小不易遷徙,年氏需要陪在孩子身邊照料”為由將年羹堯的計較給堵了回去。

胤禛有胤禛的心思與計較,而我這邊也開始按照和錢氏早就商量好計劃開準備。

三月的春雨總是說來就來,連著幾天的陰雨過後終於放晴。湛藍的天空與雨後清爽的空氣讓人心情格外愉悅。牡丹台中的牡丹開的正好,康熙每天都會在這裡小坐,品茶聽曲賞牡丹。

我和錢氏沿著湖邊漫步,湖麵的微風吹來帶著舒爽的潮濕空氣讓人頭腦分外清明。耳中隱約可以聽見牡丹台那邊傳來的曲聲。

以我和錢氏的身份並不能輕易靠近那邊,不過也沒有靠近的必要。康熙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他的心思比誰都活泛,在他麵前玩心眼隻會事與願違,所以想要做些什麼,必須讓一切看起來極其自然而然才行。

“出來時已經和仆婢交代過,讓孩子們下學後就來牡丹台這邊尋我們。可是現在皇上在那邊,他倆若是冒然過去,就怕會衝撞了禦駕犯什麼忌諱”錢氏的語氣中帶著憂心,緊握著帕子的手指顯示出內心的局促與不安。

我握了握錢氏微涼的手背,收回手時淡然說道:“彆擔心,弘曆機靈著,他知道應該怎麼應對,至於弘晝——我昨晚囑咐過他凡是必須聽弘曆的,千萬不要自作主張。”

錢氏聞言訝異側頭,沉聲道:“姐姐將今天的計劃與晝兒說了?”

我點點頭,道:“弘晝這孩子早慧,有些事與他說清楚比不說要好。今個能入皇上眼的隻能有一個孩子,原本我是想讓弘晝避開,隻讓弘曆一個人去,可是這兩兄弟素來是同進同出,如果刻意將兩個孩子分開,一來怕做的太過明顯反而不妥,二來也是覺得兩個孩子有個比較,反而效果更好。”

“可是這樣不是委屈了晝兒嗎?”弘晝從出生一直到現在,其實錢氏幫忙照料的時候居多,而我一直忙著處理那些紛繁複雜的勾心鬥角,加上為人原本性子就比錢氏清冷薄涼,所以與弘晝之間的感情反而沒有錢氏與他來的深。錢氏疼愛弘晝的心絲毫不比我這個做母親的少半分,更加不比對弘曆付出的少,所以當她知道我打算用弘晝來襯托弘曆時,她比我這個做母親的更加不舍。

我無奈的歎了口氣,作為母親,我的確是不稱職和心狠的。想起昨晚和弘晝秉燭夜談,對他說:“你知道你們的皇爺爺如今也住在這個園子裡吧?你們隨時可能會見到他。現在額娘說的話你要聽好並且記住——如果你和弘曆一起見到皇爺爺時,你要做的就是什麼也彆做,皇爺爺如果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沒有問你的話,你一句也彆說。而在弘曆哥哥回答問題的時候,不管他是否能答得出來,你都不能開口幫忙。你要做的就是必須讓自己看起來沒有弘曆哥哥那麼聰明,知道嗎?”

“額娘”弘晝在我說出這句話時,他開口道:“額娘是希望皇爺爺喜歡弘曆哥哥,不想讓兒子搶了弘曆哥哥的風頭,對嗎?”

弘晝這句話說得極其直白,他明亮的眼眸裡流露出的平靜反而讓我感到內心一陣憂傷。我將他擁入懷中,輕聲說道:“是的,但相信額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也許你現在還不明白額娘為什麼一定要讓你處處讓著弘曆哥哥,可是你一定要按照額娘說的做,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額娘的苦心,會明白有些位置看起來或許尊貴榮耀,其實未必就能幸福喜樂。”

弘晝隻有十歲,但這個年齡在這個時代來說已經不小,何況生長於帝王家,耳濡目染著大人們所說所做的一切,他們已經開始接觸到成年人那個殘酷的世界,開始對權利、地位、金錢甚至是美色有了自己的理解。

“額娘是不希望兒子與哥哥向阿瑪和皇叔們那樣相互爭權奪利,對嗎?”弘晝將頭埋在我的懷中悶悶說道。

“是的,不管現在還是將來,永遠不要去和弘曆爭什麼,也永遠不要去抱怨什麼,你隻要記住,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再厲害的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除非是為了家國大義,否則一切名利榮耀都隻是浮雲,都不是值得放棄生命的東西。”我回答道。

“兒子知道了,兒子不會與哥哥爭搶什麼,兒子也相信哥哥會一直是好哥哥,兒子也一直會是好弟弟。不會像阿瑪與皇叔們那樣反目成仇,更不會讓自己的妻子像額娘一樣辛苦勞碌。額娘,兒子也會一直是額娘的好兒子。”弘晝用稚氣的聲音說著在我聽來並不稚氣的話。

我的眼圈微紅,心頭縈繞著孩子早熟的心酸和懂事的欣慰,在這一刻,我覺得之前所有的付出和舍去都是值得的。至少我所做的,我想保護的,是被理解的。

將心緒拉回到眼前,我斂下心中的情緒,對錢氏說道:“每個人的命運和際遇從出生開始就因為性格、生活環境、受到的教育和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所影響。弘曆有弘曆的命運與責任,弘晝也有他自己的。我們能做的就是給他們創造環境和製造機會,其他的還是靠他們自己。也許皇上喜歡活潑機敏的弘曆,但也說不準事情並不像我們最初的想法,或許皇帝看中了低調內斂的弘晝,總之時也運也,誰又能真正算的那麼準。所以,你無須為弘曆擔心,也不必為弘晝難過,我們隻需要靜觀其變就好。”

錢氏素來不是個有主見的,她聽我這麼一說也覺得確實如此,便收拾好心情仔細注意著周遭的動靜。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我沒有之前的緊張,心裡默念著胤禛讓蘇培盛傳給我的那句話——凡有所求,必有所應。

胤禛這話已經清楚的讓我安心,他在隱晦的告訴我,即便年氏有了福惠,即便年羹堯暗藏著那些小心思,但是當初他答應我的以及後來我向他求的,隻要他能坐上那個位置,他都會給我。這在我看來或許是他能許諾的全部,雖然不知道往後能實現多少,但至少現在他能專門讓蘇培盛給我送來這句明顯帶著安慰與寬心的話,就足夠說明他的心裡其實從未將我放下。隻是如此便輕易的讓這些年開始變得冷硬的心有了柔軟與溫度。

不知道什麼時候牡丹台那邊的曲聲停了,我看了看天色,對錢氏說:“如果真擔心就過去看看吧。”

錢氏用詢問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見我點點頭,她開始移動腳步往牡丹台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身後,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留意著身邊的動靜。

前往牡丹台並非隻有一條路,胤禛安排有粘杆處的人隱藏在看不見的地方保護著,禦前侍衛通常和貼身內侍一起守在皇帝身邊,不會像在外麵時將周圍都封鎖起來不讓閒人往來。我和錢氏是從湖邊的方向走到牡丹台的,並沒有太靠近,隔著灌木與綠蔭看著不遠處牡丹台裡的情形。

康熙坐在牡丹台裡,身側是頷首躬身的總管太監,在康熙麵前抱拳行禮的是弘曆,弘曆身後是同樣抱拳的弘晝。我們所在的位置隻能看到弘曆和弘晝的背影,隻依稀聽到康熙在問著什麼,但內容卻聽不分明。但看見弘曆似乎都能有條不紊的應對,康熙臉上的表情滿是慈愛,就知道此時康熙和弘曆這對爺孫間相處的氛圍不錯。而弘晝顯然成為了和其他人一樣的布景,但這也正是我想要的。

見眼下情形如預期一般,拉著仍舊惴惴不安地錢氏悄然離開,回到兩人所居院子裡。

將錢氏領進自己屋裡坐下,對她說道:“過會可能會有人找你去禦前應對。當年你是見過皇上的,到時候不必慌張,若問起你的家世淵源隻管據實以答就行,至於其他的,我相信你自己能應付的好。”

“我不過是身份卑微的妾室,皇上為何要見我?”錢氏不解。

“因為皇上如果喜歡那個孩子,就會想是什麼樣的母親能教出這樣的孩子。他會根據孩子母親的品行來判斷這個孩子是否當真如他所見這般表裡如一。”我說:“其實這也是這些年我都不讓你牽扯進府裡那些醃臢事的原因。如果這個時候皇上看重的是晝兒,然後見到的是我,他就必然不會再喜歡晝兒,因為這些年我在府裡折騰的這些事,英明如他這般天子如何能夠聽不到半點風聲,如何能相信我這種玩轉了整個雍親王府的女人能養出什麼淳厚耿直的孩子。”

錢氏聽出了我這話裡的帶著苦澀的自嘲,輕喚了一聲“姐姐”,卻不知道從哪裡開口勸慰。

我對錢氏笑了笑,搖頭說道:“這也是我一開始就想好的,現在的我對你們來說是幫你們鋪平道路的一把刀,是你們的保護傘,可是等到有朝一日時,我會反過來需要依靠你們,讓你們庇護。你和弘曆不用對我心存感激,也不需要有什麼愧疚。在我看來,人與人之間從來就不可能簡單純粹,因為有了彼此間的需要和某些密不可分的利益關係才會聯係的更加緊密。這樣說也許很現實,但我們原本就生活在現實中。你懂了嗎?”

錢氏清亮的眼眸中顯出茫然,然後是深邃,轉而又變得清澈。她說:“其實姐姐曾經說過,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是有意義和價值的,每個人因為生存的價值不同而被不同的人需要。如果沒有了這種意義和價值,也不會被人需要,那麼這個人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雖然我並不懂姐姐為什麼一定要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看得那麼功利,可是我卻仍然願意相信,姐姐和我之間一直都是相互依靠相互需要的,所以我們之間的確不需要說那些感激與愧疚的話。因為我們就如同並蒂蓮花,一脈而出,同生同死,同進同退。我相信姐姐會了成就我和曆兒而舍下自己和晝兒,他日兩個孩子也會如我們一般延續這份情誼,斷然不會有如今這般紛爭,這就是姐姐要的安寧,是我們的安寧,兩個孩子的安寧,如果他日弘曆如姐姐所期望的一般坐在了那個位置上,那麼也會是天下百姓的安寧,這樣就夠了。”

我望著錢氏那雙透澈如水晶般從未被世俗汙染過的眸子露出內心最真切的笑容,眼前的她儘管與我一起經曆了很多,但最終還是像當年我初見時的那麼單純美好。她或許就是我心中期望保有的善,不會因為我所經曆的惡被消磨殆儘,我會為了讓她的這份善和我們都希望獲得的安寧一直堅持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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