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玻璃小葫蘆端詳了半天的夢靜,又把小葫蘆對著太陽瞧一會兒,最後將這個東西還到我手裡,她的表現非常平淡,整個人是風平浪靜的。
這個大大的出乎我的預料,之前的夢靜對我的那些執著的記憶,還有關於王弋的尋找,表現出來的是你簡直是瘋了的不耐煩,再就是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今天,當我把所有的事情,把這一天一宿的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了她之後,她隻是很平淡的點了下頭,然後有微微的笑了一下。
她的一切,包括她整個人都顯得很勉強。
“這個事確實挺奇怪的。”說這個話的時候,她並沒有看著我的眼睛,在這屋子裡徘徊一會兒,心思並不是放在這個事兒上,“那個王弋,你看見他的照片了?”
“看見了,一模一樣的,跟我十多年前的記憶一模一樣。”
“十多年了,都這麼久了你還能記得住?”
“有些事情是記憶猶新的,一輩子也忘不了,刻骨銘心。”
“哦!是這樣啊!”她就是這樣說的,有一句沒一句的,語言的邏輯並不是很嚴謹,可能是在應付著,隻是為了跟我多說幾句話,表現出對我的一種關心而已,她又問了,“你是說,那個王弋已經死了,在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最起碼他的父母這樣說的,是真是假我無法保證。”
“挺奇怪的。”夢靜說,“這個葫蘆是十多年之前,王弋托付他的父母交給你的,這怎麼可能呢!他怎麼可能知道十年之後的事,可能是在騙你的吧?”
我也有過這樣的懷疑,可是這個懷疑又沒有說得通的理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玻璃葫蘆,無關輕重的東西。
我告訴夢靜:“那個醜八怪怪物也在百香寺。”
夢靜非常苦澀的點了個頭,然後就開始唉聲歎氣,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麼多年的朋友了,從小就在一個村裡長大,不可能是沒有一點默契的。
我們之間的默契就是,我知道她的心裡有事,隻說她不想說而已。
也許還沒有到說的時候,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必要去追問,人和人之間總會有一些,不喜歡對方知道的東西。
夢靜問我說,是不是困了?一天一宿都沒有休息了,還是睡一會兒吧?
天地良心,我實在是太困了,如果不是勉強支撐著,眼皮都睜不開了。
我去了夢靜的房間,在那張寬大又十分柔軟的床上躺下,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太舒服了,整個人一下子煥發的精神,渾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氣。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我醒來的時候屋子裡是空蕩蕩的,夢靜沒有在我身邊。
我急忙從臥房裡走出去,看見夢靜坐在客廳的椅子上。
她整個人顯得很不正常,就像是一個塑料的模特,沒有一點生機,因為是披著半透明的睡衣,能隱隱約約地瞧見她的肌膚,她的皮膚是紅潤的,可是今天卻是蒼白的,那種蒼白顯得很刺眼,有一種半透明的感覺,我不禁打個冷戰,雖然不是很確定,也並沒有達到那種近乎死亡的狀態。
但是這種半透明的白色,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恐懼。
我是不會忘記那個人的,那個網吧裡的收銀員,幾天前已經死去的葉雲。
葉雲是那個敗類男人的妻子,男人中了彩票就想拋棄他的妻子。
其實我並沒有親眼目睹到葉雲死亡的樣子,有關於她身上透明的白,我完全是從彆人口中聽到的,也是那個敗類男人告訴給我的。
那是一種透明的白,透明的程度可以瞧見身體內的血管,以及身上的骨骼結構。
我不敢想象,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夢靜,也陷入到類似於死亡漩渦的深淵當中。
夢靜的雙眼空洞無物,目不轉睛的盯著外麵的天空,呼吸的節奏非常的微弱,似乎是距離那種死亡已經非常近了。
葉雲和夢靜,她們之間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都跟那個醜陋的怪物有著某種聯係。
我是跑著衝到她的跟前,用力推推她,振作起來,她需要的是一種對生命的渴望,絕對不可以陷入自生自滅的頹廢。
有了生機才會有生命,這絕對是宇宙間不變的真理。
夢靜猝不及防地看著我,甚至說還不知道發生過什麼,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而此時此刻,夢靜的身體半透明的狀態漸漸停止了,而且恢複到了正常,肌膚上又開始有了紅潤的色澤。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那種狀態就好像是,一個人在水中憋了許久,衝出水麵之後,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葉子,你怎麼了?”
“我應該問你怎麼了,才對!”我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去撕扯,活動起來,讓渾身的血液開始流動。
我不知道是我的動作過於劇烈,還是說我說的話刺激到她了。
她的狀態是驚嚇的,害怕的,也是非常恐懼的,他朝四麵八方的看,胳膊抱住自己的身體,然後又重新坐在沙發上。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我問她,然後也並列的坐在她身邊,伸出胳膊把她攬在自己的懷裡,希望能夠為她取暖,雖然這是夏天,氣溫已經十分悶熱,可是我能夠深深的感覺到,她的身體非常的涼,並且是在哆嗦。
在農村裡,家家都會養幾隻雞的,我抱過活著的大公雞,我也拿過死了的大公雞。
雖然同樣是大公雞,可是這兩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你的手掌觸摸在活人的身體之上,那種感覺卻截然不同於,你的手掌觸摸在死人的身體之上。
夢靜的身體肌膚,給我的感覺是,那是一塊已經沒有了活性的肉體。
我把她攬在懷裡更緊了,用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胳膊,希望能夠搓活她的血液流動,可是這種作用太微弱了。
“你是不是感覺很難受?”
“不是,不是的。”她用力搖搖頭。
“冷嗎?”
“不冷。”
“那你為什麼?”我不知道要怎麼問了。
“葉子,我感覺我快要死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非常的慌亂,其實我能瞧得出來,她懼怕的好像不是死亡,而是什麼東西。
她的目光在這個房間裡反複的尋找著,四周的牆壁,天棚和地板,每一個角落裡,犄角旮旯,櫃子裡箱子裡,冰箱裡,洗衣機裡和碗櫃裡,等等等。
這個屋子裡有什麼?
我是什麼也沒有看見,而且我的耳朵也沒有聽到什麼。
我能看見彆人看不見的耄耋老人,我能聽到彆人聽得到聲音,那麼就沒有理由,我發現不了這個屋子裡可能存在的詭異。
“你在看什麼?快點告訴我,或許我可以幫助你。”
“你幫不了我的,誰也幫不了我。”她的語氣非常的絕望,似乎是一個將死之人的最後陳述,她的頭用力的搖著,並且抱住自己的太陽穴。
“夢靜,你抬頭看著我!”我用力掰開她的手,抓住她的頭,強迫她將目光看著的臉,用力晃動著,振作振作,“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告訴我是不是?”
她哭著,微弱的點頭。
“可是我快要死了,我還不想死。”
“彆說那些喪氣的廢話,既然還沒有死,那麼就有希望。”
我看不得生離死彆,從小我就受到了這種痛徹心扉的傷。
似曾相識的傷,和似曾相識的眼淚,相同的表情和相同的絕望。
十多年之前,王弋來到我們村子,身患重症和絕症的他,用最後的微笑麵對著最後的時間,可是也有眼淚也有絕望,也有不舍的無奈。
但我不知道王弋是人是鬼,也知道他肯定是個騙子。
可是他卻真的將一種情感灌輸到我的腦海當中,那就是人類的生老病死,生離死彆。身為人,這些都是真真正正的存在著,是誰也逃避不了的。越是這樣才會越有那種無奈的痛苦,悲傷和哀涼。
“如果當我是朋友,就告訴我發生過什麼?”
“可是你幫不了我。”還是用力的搖頭。
“幫不了你那我們就一起承擔,我跟你一起去死,這種可以了吧?”
她的哭聲更大了,不過她總算是開口了,她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那你就跟一個遊魂那樣,沒有任何的喜怒哀樂,每當睡覺覺的時候,總感覺再也醒不來了,在白天的時候,也感覺身邊有很多東西,那是看不見摸不著又聽見的東西,可又是非常逼真地存在,就像是被鬼魂附了體。
“葉子,我懷疑我已經死了。”夢靜突然驚駭起來,那瞳孔中的光芒仿佛是幽冥中的鬼火,她抓住我的胳膊,“葉子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彆胡說八道了,如果你已經死了,那我是怎麼跟你說話的。”我就想狠狠的打她幾下,讓她清醒清醒,一個正常人總是這樣胡思亂想的,遲早也會死掉的。
她卻非常果斷的告訴我說:“是鬼魂附體,真的,一定是這樣,其實我已經死了,我的身體被周圍的鬼魂附體,一定是這樣的。”
她開始瘋瘋癲癲的,語言也開始變得混亂,說不清什麼了,東一句西一句的,亂糟糟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助她好,可是我一定要幫她,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之下,哪怕是死亡!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這個時候我看見了一條狗,他在衝我們笑著,他聽見了我們的所有對話。
這條狗就是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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