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說話的口氣很自然，那輕鬆的神情仿佛是菜市場裡買白菜、蘿卜一樣。
又仿佛是喝水、吃飯，是一種很習慣性的自然。
可他說的東西，是屍體，不是HelloKitty啊！
他的這種自然，在我看起來，有了幾分邪氣和詭異。
再想想看到這家夥時，他用稻草人跟符籙操縱那車禍裡屍體的情形，我心中暗自嘀咕——這家夥什麼來曆？
學的是什麼邪法？
“找屍體？黃三兄弟，你找錯地方了。我介紹你去安陸殯儀館，那裡風景宜人，墳頭眾多，你墳頭蹦迪都沒人管你，儘管放心大膽的去……跑我們這裡來乾嘛？”我也不知道哪個筋不對，反正看這貨不舒服，說話的語氣屌屌的。
“沒找錯。”黃三嘴裡咀嚼著雞爪，跟我說話的時候，我都能清楚看到他牙齒縫裡的肉渣。
我個飛天大草，這小子簡直不尊重我吳某人。如果是從前，他這樣邊吃東西邊跟我說話，我早就一啤酒瓶子爆他頭了。
當然，哥現在是警察，哥要文明點不是？
黃三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膩：“我在找一個水鳧子，那東西惹了事，殺了人，必須要早點捉到，不然會出大事情。”
水鳧子？
我眼皮跳了一下。
在江州有很多土話，比如江豬子，說的就是中華白鰭豚。以前用綁幾個舊輪胎在江上漂流的時候，我就曾經見過一次，胖嘟嘟的很可愛，淹沒在江水裡，跟一具屍體似的，身上有一些肉疙瘩，跟豬真的有幾分相似。
不過現在吳江汙染嚴重，再也沒有看到，也沒有聽說過了。
江猴子，則說的是一種在將裡麵死去的水鬼。據說力氣很大，能把兩三個人一口氣拖下水。如果在江裡遊泳碰到江猴子，喊救命是沒用的，往往還會害死同伴。老一輩的說法是要趕緊念江二郎的名字。江二郎是吳江一帶明朝的水將，據說勇猛過人，後來山海關被破，二郎心係家國投江而死。後來被吳江一帶的人供奉，成了江神。
這個說法我從前不信，但我現在是信了。
被萬民跪拜過的東西，就算是泥胎，也能成神體。這是無數願念承載的結果。
黃三說的水鳧子，是吳江傳說裡很邪氣的東西。
它不是水鬼，也不是水裡的凶魚，它是水屍，一種平日存在於水中的僵屍。
渾渾噩噩，力大無窮。
水裡的情況，遠比陸地複雜，各種漩渦、暗溝、潛流不斷，陰穢氣息往往會在江灘的一些岔口、拐角處淤積。
這種地方，最容易滋生邪祟，地形往往又跟棺材穴位一樣，泥沙淤積，凹沉下陷，往往被稱為“水魂棺”。
如果有人在這裡死了，屍身沉入這些汙穢之氣凝而不散的水魂棺，往往屍身會凝聚陰氣不腐爛，產生屍變。這就是水鳧子的由來。
水魂棺遠遠比陸地上的養屍地還稀少，但是如果出來一個水鳧子，興風作浪起來，危害遠勝陸地僵屍。
因為水乃至柔的東西，本就能溝通陰陽，裡麵的氣息渾濁不清，很多道法在水下難以施展。
水鳧子又力大無窮，擅長水性，想要抓住一個水鳧子，當然千難萬難。
聽說黃三要來江州抓水鳧子，我覺得不可思議。
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趙日天？自帶主角光環？
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迎著麵前黃三有些熱切的目光，我後退了一步，叼著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我又不搞基，看我這麼熱情乾什麼？
“你要找水鳧子，我幫不了你的忙。我還有事情要緊。”我毫不猶豫的推脫。
亮亮的事情還沒搞清楚，我跟黃三氣場又不對付，當然不會答應他什麼。
“哎，吳天，你怎麼這個態度？好歹人家遠道而來，你身為雜務科的人，總該儘點地主之誼，幫點忙吧。”吳君妍沒想到我回絕得這麼堅決，有些奇怪。
在她的印象中，我個人還是古道熱腸的。
對於我的回答，黃三有些失望，但他臉色很快恢複了正常，道：“沒事、沒事，吳警官，這位兄弟……吳天，既然是江州神道界的人，又是雜務科的，我今天跟他說的水鳧子的事情，算是打過了招呼。”
“也好、也好。”他這話既像是對我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邊說邊點頭。
神道界有個潛規則，就跟封建時代的城池分封一樣。雖然上麵有大陸宗教局、政體高高在上的管著，但是在神道界，每個地方的神道界自成一體，有自己的地方尊嚴和威信。
其他地方的神道界同仁，如果想要做一些比較激烈、悚然的事情，是需要知會當地神道界的人一聲的，否則一些地方神道界的人會認為被人不尊重，有可能會出手教訓外地的修士。
黃三剛才的話，表明的是他對江州神道界的一種尊重的態度。即便他是宗教局的人，依舊遵守了神道界的潛規則。這樣他在江州做什麼事情，當地的修士也不會隨意插手，如果有困難，隻要他求助，都有可能會有人出手幫忙。
黃三丟下幾句話後，旋即伸出油膩發黑的手，向我跟吳君妍揮了揮，“那，我走了哈。”
不等我們反應過來，他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
“就這樣走了？”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門口，吳君妍才回過神，望向我的俏臉掛滿了不解。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留他吃飯還是泡腳按摩啊？這個人，不簡單的。不用我們操心。”我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這黃三，明顯是有所依仗而來。敢孤身闖江州抓一隻水鳧子，這份膽量，藝高人膽大已不足以形容。
他又有一手詭異的操屍術，這家夥到底什麼來曆？
而且他見過我，並沒有太多所求，證明他應該對那來到江州的水鳧子有一些信息、線索。
我心思很快從黃三身上抽回來，將手上的一個檔案丟到了她桌子上。
“吳警官，我昨天晚上可是被你狠狠擺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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