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來了？”不緊不慢、似煙霧般清冷飄渺的聲音悠悠響起。他抬起頭，看向高牆上的黑貓，他露出一個溫文的微笑：“嗯，我來了。”
黑貓舔舔爪子：“我以為你不會來。”
“我還能跑哪裡去呢？”他提著行李箱走到牆腳下，仰頭問：“我住哪兒？”
黑貓：“自己找房子住。”
他一怔：“我以為，你會提供房子給我住。”
“你憑什麼這麼以為？”
“不是你要我來這裡的嗎？你要我為你做事，卻什麼都不提供？”
黑貓勾起一抹冷笑：“這一切，都是你們於家人欠下的債！”
“……好吧。”男人掏掏口袋，無奈地看著空空如也的口袋，他苦笑不已。這一次，他是淨身出戶，隻帶了一些平常用的衣物，一些喜歡的零碎小物件，一個子兒都沒有帶出來，全部家當都留給了媳婦、兒子與兒媳，現在要他自己去找租的地方……恐怕很難吧？
“跟我來。”黑貓跳下牆頭，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率直進了屋。
這不是一間普通的屋子，而是一個小小殯儀館，不管時代怎麼變遷，戰火連天，這個地方自始自終都是停屍處，隻不過伴隨著時代變遷，這個地方也由義莊變成殯儀館。
他走進去，發現殯儀館裡沒有人。
“為什麼沒有人？”他問。
黑貓說：“這兒不是凡人想來就能來的地方。”
“那你需要我做些什麼呢？”
“閉嘴，跟我走，你自然就會明白。”
“好的。”
他跟在黑貓身後在殯儀館裡走遍了每一個角落，看到每一間房子裡不是停留著無主遊魂，就是停留著冰冷的屍體。
走完一圈，天黑了，他吐了。
黑貓站在他的身後，靜靜地看他吐完，這才說：“我還以為你和普通人有什麼不一樣呢，看來，你並無不同。”
他順順胸口，用茶水衝去嘔吐的酸味，無奈說道：“這裡太臭了。”
墳地泥土的乾澀味、屍體的腐臭味、還有鬼魂的冷香，無一不刺激著他的鼻腔，他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死人與鬼魂，正常人單是嗅到屍體的腐臭味都會無法忍受這胃液翻滾的感覺。
“你以後會習慣的。”黑貓說。
他問：“天黑了，你真的沒有地方給我睡覺嗎？”
“地方很大，你喜歡躺哪兒都行。”
“可是這裡……”他為難地看看地方，這個地方除了過道有地之外，其他房間裡都被屍體占滿了，難道，他隻能隨便找個地方睡嗎？他苦澀地撓撓臉，感到很彆扭。
“那您平時都是睡哪兒的呢？”他問了一個聰明的問題。
黑貓舔舔爪子：“哪兒都行。”
“好吧……”這貓看著這麼乾淨，但是竟然不跳地方。
“不過我經常睡一個地方，你要記住，不要去和我搶地盤！”一向慵懶的黑貓忽然正色警告。
他豎起了耳朵聽：“哪兒？”
“屋頂。”
“……”他本想看看黑貓平常睡什麼地方的，這樣他捱著黑貓睡，也就有地方睡了，但沒想到的是……黑貓睡覺的地方是屋頂，果然，藝高貓膽大，身板小就是可以任性啊，屋頂……就算他想睡，也害怕一個翻身，就從屋頂上翻下來了。
“我希望你明日還能活著。”黑貓若有深意地瞅著他說。
他眨眨眼，艱澀地點頭。
他知道，黑貓並不滿意他，因為他今年已經四十二歲了，黑貓更中意的十幾二十歲的少年郎，而不是他這個中年人。如果他死了，那麼黑貓就會在他的親戚裡挑選達一個更年輕、更有資質的少年郎來替代他，而那個少年郎極有可能就是他的兒子。
他本來就是代替兒子來這個地方的，當然不可能會打退堂鼓，因為已經來不及了；也不能那麼輕易地死去，否則，那一切後果將由其他人來承擔！
黑貓離開了，他看著空蕩蕩的走廊，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這地板，好臟。
於是他拖了一晚上的地，等地板乾了，這才從行李箱裡拿出乾淨的大衣撲在地板上，睡在殯儀館的過道裡，一入夜，冷風呼嘯，冷就不說了，還像是鬼在嗚嗚叫一般。他瑟瑟發抖，蜷成一團，但眼睛依然緊緊閉著，就這樣，睡了一夜。
不過，這也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最難忘的一夜。
天亮時，他起來，一身腳印，身上有，臉上有，嘴巴上更是有好幾個重疊的腳印……
“阿嚏！”他打了一個噴嚏，揉揉鼻子，抹了一手的鼻涕。
他感冒了，而且不僅如此，他還尖酸背疼，爬起來時，渾身都不像是自己的。
黑貓蹲在他的麵前，問：“怎樣？晚上還睡的好吧？”
他垮著肩膀，微笑說：“還好吧，隻不過這裡一入夜，似乎……並不怎麼安靜啊！”
“之前三位守門人的記憶已經存進你的腦裡麵了，你沒事就學學點法術吧，你太遜了！”說完，黑貓就躍上屋頂，曬太陽去了。
“好吧，學法術……怎麼學啊？”他揉揉發酸的肩膀，苦澀地說。
這個地方夜裡實在太不平靜了，一到晚上，屍體動起來，像小孩子一樣跑來跑去，而不幸的是，他就睡在過道裡……
還有該死的鬼壓床，那才是真正導致他肩酸背痛的真正原因！
這裡的鬼，實在太多了。
“得學點東西防禦一下才行，不然到晚上還是這樣，可就糟糕了……”他嘟囔著。
於是他搜索前輩們的記憶，學了一些抵製鬼近身的法術，但是……全部都失敗了。
黑貓從屋頂上探出腦袋往下看，看到下麵的人不斷地失敗，不由得無奈一歎。
下麵的人，資質差到沒朋友了。
他學法術的進境十分的慢，精力也消耗的很快。黑貓對他說，他年紀已經過了最適合修煉法術的時候，這個時候唯一最適合他修煉的就是養生之道，而不是馭鬼之術。可是沒辦法，誰叫他選了這條路呢？
黑貓說像這種抵禦小鬼近身的法術是小法術，甚至不會有人特意去修煉這種法術，那是因為當一個人的能力練到極點的時候，身上就會自然而然地布滿一種令鬼感到害怕的氣勢。但是那種修煉，起碼需要修煉個三五年，才能慢慢地顯露出那種氣勢來，而他，年過四十，怕是怎麼修煉，也沒辦法修煉到極點了。
他摸摸鼻子，不吭聲，默默地修煉抵禦小鬼的小法術。
一周過去後，他的法術小有成效，黑貓很吃驚，因為他修煉這麼慢，可是，他竟然活下來了！
“一個普通人，睡在屍體與鬼的地方，過了七天七夜，你竟然還沒死？”黑貓歪著頭，疑惑地問：“你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淡淡地說：“很簡單，到了晚上，閉上眼，睡覺到天亮就行了。”
“當你能睡得著嗎？”
“當然睡不著。”
“被屍體踩、被鬼壓床，你不覺得難受？”
“疼死啦！”他微微一笑，說：“但我知道，隻要不去理會他們，我就是安全的。他們逗我不起，漸漸對我失去了興趣，也就不會再來捉弄我了。所以這兩天，睡得還行，就是有些吵。”
“……”黑貓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很奇怪，它見過那麼多人，卻似乎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一個令他看不懂的人。
***
【第二話】
一個月後，他終於學會了抵禦小鬼近身的法術，甚至，還創造了一套十分簡單的法術，不會耗費精力的法術，那就是彈字訣。
雖然說是彈字訣，但實際上並不算是什麼法術，因為這個彈字訣並不需要耗費什麼精力、法力，算是為自己這個各方麵都比不上年輕人的中年人量身打造的。這個彈字訣不耗什麼力氣的原因是利用了巧勁，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找出了鬼的弱點，當他朝鬼身上，鬼最無法忍受的地方彈去的時候，大部分小鬼都會被攤開。
當鬼難以近身的時候，黑貓總算是勉強地認可了他守門人的身份。
黑貓帶著他，再次走一遍殯儀館，清點一些房間：“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這10個房間裡的鬼，你記清楚類型，以後碰到這類型的鬼，就按類關好，彆亂放了。”
“嗯嗯！”他跟在黑貓屁股後麵，認真地拿著筆記本做筆記。
黑貓說：“這10哥房間裡麵的鬼，不管是什麼樣性格的鬼，你都要好好伺候好了，絕對不能讓他們不開心，知道不？如果讓我感到他們有一點負麵情緒，我就讓你變成他們其中一員！”
“嗯嗯！”他也認真地記錄下來了這一句話，記完之後才問：“為什麼要伺候好他們。”
黑貓抬起頭，金黃色的眼眸裡凝聚出一縷冰冷的笑意。
它說：“因為，最近我口味變了，喜歡吃些開心鬼。”
“……”
敢情，這是要他照顧好它的口糧！
“您……吃鬼？”他艱澀地問，臉上凝露出一絲不忍。
黑貓“嗯”了一聲，伸出爪趾，剔了剔牙縫：“零食。”
“……”
竟然不是為了填飽肚子才吃的鬼？
“您不覺得這樣做很殘忍嗎？吃掉一個鬼魂，就跟吃了人一樣……”他試圖規勸黑貓放棄吃鬼，但是黑貓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凡人吃豬吃牛吃羊，正如我吃鬼一樣。你們凡人殺豬吃羊，尚不知錯，又怎麼能怪我吃鬼呢？而且，人類在你看來，是同類，在我看來，卻是異類。這個世上，不是什麼神的心都會偏向你們人類的。”
“……”
“記住我今日說的話，最近我喜歡吃點甜的鬼，不想吃酸的鬼，照顧好他們，要是讓我嗅到一點酸味、苦味，你就完了。”黑貓撂下狠話，轉過身，慢悠悠地離開了，隻留下他一人傻怔怔地留在原地，蹙眉凝思。
入夜。
黑貓回來了。
還沒進殯儀館，就遠遠地嗅到了香味。
“這是什麼香味？”黑貓走過去，問。
他抬起頭，笑盈盈地說：“魚香。”
黑貓：“……”
這的確是魚香，他的麵前擺了十幾疊魚，有生魚片，有酸醋魚，有蒸魚，還有悶的，還有……而他目前正在烤魚。
忽然，一滴水砸到地麵上。
黑貓耳朵一動，聽到水滴聲，猛地回過神來，用爪子拍拍自己的臉，捂著頭冷冷地說：“彆把我當初凡間那些愚蠢的貓！”說完，就跑進房間裡吃鬼去了，隻留下他盯著地板上那一灘可疑的水跡發呆。
黑貓吃飽後，走出房間，但是……
鼻子癢癢的，老是被什麼肉香味給刺激地鼻子癢癢的……
不行，它是一隻高冷的貓咪！
怎麼可以跟凡間的蠢貓一樣，吃魚吃老鼠？
它是一隻高冷而且高貴的貓！
嘴巴張開，放進一塊魚肉慢慢地咀嚼，似乎在享受著這個世上最好吃的美味——你們放心，這張嘴不是黑貓的，是人的嘴。
“你做什麼！”黑貓飛起一爪，狠狠扇在男人的臉上（請高人計算一下小肉墊拍在人臉上的疼痛值），似乎男人做了什麼讓它無法忍受的事情！
“我在吃魚啊，反正你不吃，那又不單止是給貓的食物，人也是可以吃的！”他無辜而又委屈地說。
黑貓捂臉：“總之，不許在我麵前吃！”
“好吧，那我倒了。”他夾起一條炸魚，筷子一甩，把炸魚朝垃圾桶的方向扔去。
黑貓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盯著那條魚，看著那條魚在空中劃過完美的弧線，朝它的終點——垃圾桶飛去。
啊咧……
我不是在盯著魚的嗎？為什麼我會在半空中？
我嘴裡什麼味，這麼香……
黑貓穩穩地落在垃圾桶上，叼著魚，閉上眼，拍了拍腦門。
唉，一世英名儘毀啊！
不過，還有得補救！
黑貓打起精神，睜開眼，目光灼灼地瞪著他，聲音裡充滿了威嚴：“你！凡人！今日的事情，不準你透露出去！否則，我就吃了你！”
他敬禮：“好~~！”
黑貓跳下草地，把炸魚放到草地上，盯著炸魚苦苦思索了很久（人家才不是苦苦思索呢，分明就是五個字——“糾結死寶寶啦！”）
嗯，內個啊，反正丟臉的事情都已經被看見了，不吃好像有點兒可惜啊……
想好之後，黑貓吃了。
似乎，還挺好吃的……
吃完之後，它舔舔嘴巴，黃金色眼瞳一轉，盯上了其他碟裡麵的魚……
反正吧，吃一條魚也是吃，吃兩條魚也是吃，而且看樣子，那些魚好像還是不同一種做法的呢……
黑貓跑過去，在吃魚之前，眼角餘光瞥見那個愚蠢的凡人在啃饅頭吃，於是它誇了一下那個凡人：“很好，你很懂事！”
然後……你們懂的。
當月亮掛高空的時候，黑貓躺在草地上，摸著圓鼓鼓的肚子，發出了幸福的癡音。
真是奇怪，以前什麼都不吃都可以的，為什麼今天吃魚就像是三百年沒吃過東西一樣呢？鬼也一樣是食物，為什麼沒有像是吃魚一樣的飽腹感呢？（因為那是九命貓妖的身體啊！）
啃饅頭的凡人湊過來問：“今日您品嘗了這麼多種口味，不知道您最喜歡哪一種口味呢？”
“都行。”它揉著肚皮，說。
“以後，每天都由小的給您做魚吃，您看如何？”
“我要吃不同花樣的！”黑貓毫不猶豫地說。
他微笑著點頭：“行，以後我多多研究魚的一千種做法，包管您天天吃，不重味。”
“可以，你比以前那三個小子懂事多了！”黑貓終於覺得，這個小子有一點好處了，資質差點沒關係，隻要會做魚、口風緊，不要把今天它的醜事曝光出去就好了。
“不過，您吃魚了，能不能考慮……少吃點兒零食？”他問。
黑貓揉揉肚子，沉吟一會兒，說：“可以考慮，隻要你再接再厲，做得好吃。”
“沒問題，也希望您能記得住今日您的承諾。”
三個月後，黑貓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太陽曬得它暖洋洋，它滾啊滾……
啊咧，好像又有什麼東西不對啊！
以它完美的身材……怎麼可能滾得起來呢！！
當黑貓路過某一麵鏡子的時候，它停下來看了看，然後炸毛了！
他喵的，老子要減肥！
***
【第三話】
歲月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過去了，時代變幻的很快，小小的殯儀館被國家重視並回收了，變成了國家的，而不再是私人的了。政府掌管了殯儀館，派下無數人來管理殯儀館，但最後都被嚇得屁滾尿流地逃跑了。
很多年後，小小殯儀館升級為國家一級殯儀館，地方變大了，樓建起來了，什麼都有了，很多人來過，也有很多人屁滾尿流地逃跑出去。但是他和它一直到在。
附近的小孩子漸漸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他們看起來外表沒什麼變化，但是他卻漸漸沾染上了老年人的習慣，比如說，喜歡到廣場上練太極拳，喜歡曬太陽喝下午茶，喜歡到樹下和其他老人下下棋。總之，也不再像是以前那麼年輕了。
他也漸漸變得跟老人一樣嘮叨了，以前剛來的時候，他話不多，問一句答一句，很乖巧很老實的模樣，但是一上年紀之後，就變得愛嘮叨家常了，比如說鄰居阿華家的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是咱殯儀館裡麵曾經的XX鬼；再比如說，他上街買菜時碰上老王家的大嬸，於是停下來，聊了一會兒天，都聊了些什麼內容。
它無所謂地聽著，因為它把這些嘮叨話當做催眠曲，這催眠曲十分有效，專治失眠，10秒鐘就能讓它昏昏欲睡。
偶然時，它會迷迷糊糊地聽見他說他兒子娶了個媳婦，它沒放在心上。
過幾年後，它聽見他說兒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他偷偷回去看過，那小子精神勁很足，命格一般，看來一世都會碌碌無為，不過二十歲那年會有一場生死劫，挺過去了，就好。
他說的，它都沒放在心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在它眼裡，這就是一個普通愚昧的凡人，弱小，短暫一生終究是要經曆生老病死，而最終都會化作一縷鬼魂的，凡人在這必經的一生裡麵經曆的這些瑣碎事，它沒興趣知道。
而又一日，它從午睡中醒來，從軟墊上爬起來，看見他坐在屋簷下，旁邊放著小茶幾，還有幾縷暖暖茶香在飄。
它忽然瞧見，落地窗上懸吊下一條紅線銅線，那串銅錢一共十枚。
它這才發現，當年它所睥睨的凡人，覺得終其一生都隻能是一個廢柴的弱小人類，竟然在它打瞌睡的時候，慢慢成長為了十錢天師，凡人間的史詩級。
它走過去。
“醒啦？”他問。
它打了個嗬欠，在他旁邊，慵懶地趴下。
“喝茶嗎？”他又問。
它表示沒興趣。
他卻微笑著斟了一小杯茶，擱到了它麵前，說：“嘗嘗吧。”
它舔了一下杯沿，覺得味道還行，不過不夠魚的味道好。
“喜歡嗎？”他問。
“還行。”它回答。
“陪我喝喝吧。”他微笑著說。
“……”它看了他一會兒，離開了。
之後，每天同一時間，它從午睡醒來，都會看到那個凡人坐在屋簷下喝茶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它當日隻是舔了一小口，但是茶的餘味竟然一隻纏繞在舌尖上，直到現在，它都還能回憶起那茶淡淡的香味，入口時略澀，入喉後是甘，最後，隻留唇齒芳香。
它忽然間想嘗嘗那人泡的茶了。
它走過去，幻化成人，在他身邊坐下，端起一隻空茶杯，在他麵前晃晃，示意他斟茶。
他一怔，打量著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俊美少年，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這人不是突然冒出來的，而是那隻黑貓。他問：“你能變成人？”
“不然，你以為呢？”他眯起了眼。
“也是。”他莞爾，為他斟茶。
“為什麼忽然間想變成人了？過去二十多年，都從未見過你的人身。”
“喝茶方便些。”他捧著茶杯，淡淡地說。
“既然為人，那你有名字嗎？”
“……”
他看著陌生又熟悉的老友，微微一笑，說：“不願說，我就幫你取個名字了，省得以後叫你麻煩。”
“……”
“你跟我住一起，便跟我姓吧。我總覺得你舉世無雙，不如取個‘唯’字，因為你在這世上是唯一的，無人可取而代之。”
“……”
那是他第一次擁有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名字，在那一天，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再是閻羅王的附屬品，而是，這個世上唯一而獨立的個體，誰也無法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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