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結冥婚

2016-05-31 作者: 山有水
三十四 結冥婚

等到我從大坑裡被軟不拉嘰地被拖上來的時候,我的整個身體都已經被蟄咬得千瘡百孔,破爛不堪了。

白紗女已經離開了,隻剩下幾個無頭小鬼將我地軀乾往恐屍莊園外麵一撇,轉身就離開了,就像丟了一袋垃圾一樣簡單。

我迷哩糊塗的,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孤鬼一般,躺在在一片漫無邊際的虛空裡頭,抬頭仰望著那黑色的宇宙太空,沒有一顆星星在頭上閃耀,沒有一絲一毫的人生目標在內心鼓勁,就連方向感也徹底喪失殆儘。

在這些日子裡頭,我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一股子強大無比的魔力所左右,無法擺脫它的熱情擁抱,隻好在這個恰似魔方一樣的地獄迷城裡東奔西走,遭遇各種非人的折磨和摧毀,根本不能自拔。

我冷靜了一下大腦,看著自己浮腫得就像羊皮筏子下麵綁著的羊皮氣囊一般的身子,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感覺自己現在大概是徹底地完蛋了!

在再死一次之前,我又梳理了一下我這三十幾天來的二龍山奇遇記,簡單一點概括,就無外乎兩個字:媽的!

你說可笑不可笑?雖然發生的事情看起來很混亂,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毫無邏輯,但你基本上找不到一點破綻,也就是我感覺這些荒唐可笑的事情沒有一件不是事實,沒有一件不是合情合理的存在,根本無需置疑其真實性。

每一個被我後來記錄下來的狠毒角色,我至今搞不清他們到底是人是鬼,但毫無疑問,他們都擁有人的思維,掌握著人類的語言,能夠模仿人類的所有行為,甚至還有一些半生不熟的事關人性命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樂。

我不懂深奧的物理學,但我能夠感覺得到,這些鬼東西就盤踞在你們這些活人的,也就是讀者的周圍,與大家共享一個著空間,蝸居在一個缺乏時間維度的三維空間裡蠢蠢欲動。

一個渺小而又偉大的奇點,在中國古代稱之為陰陽八卦轉化通道,我稱之為陰陽魚眼一樣的轉換開關,負責開啟著一扇維度之門。

門的一邊是三維鬼世界,門的另一麵則是正在鋼鐵叢林的乾得熱火朝天的人類四維世界。

這麼一想,一切都大概就明白了。

三個不同的維度世界彙合在一起,但又各有界限,一長串一長串的層出疊見,共同構成一個複雜的三相世界。

聖人和神靈都沒有質量和重量,他們能夠以超光速行駛,生活在五維世界裡,掌管著一切四維和三維世界裡活物的命運;你們人類,也就是我曾經擁有的那個世界,就生活在四維世界裡,以時間作為衡量自身是否活著的標準;鬼魂和死屍,他們就都龜縮在那個丟失了時間的三維世界裡,落寞彷徨。

現在,我終於豁然開朗起來,發現世界原來是這樣的:神人鬼,大家共同擁有一個太陽係,共同占有著這個亙古不熄、但隨時有可能熄滅的空間,並一直向未來延伸進去,不知其終點。

速度就像是一道籬笆,阻攔了人神之間的通道;時間就像一把斧子,砍斷了人鬼之間的橋梁。

但也有例外,比如像我,就是一個特殊的情況,能夠以人類的思維,來體驗這三維世界裡鬼魂們的生活,簡直就是一個漏網之魚。

假如,那位讀者能夠以超光速運行,當然前提是不被萬有引力所瓦解,那麼,他就能追上那些同樣以超光速運行的神仙或者他祖父的靈魂,然後與他們聊聊天。

如果,低於無儘的速度,也就是以負光速的速度潛行的話,那你就會坐在慢光之路上,等待著那些受到空間條件嚴格限製鬼魂或者屍體,從你麵前搖搖擺擺地擦身而過。

……

我呆頭呆腦地想著,身子倚在一塊突出的大石頭上,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怒放著的、有一扇黑色花盤的向日葵樹,心裡胡思亂想著。

“哎,半臉漢,想什麼呢?”

有個東西碰了我兩下,然後問我道。

我收住信馬由韁的思維,私下裡看了看,沒有發現有一個人。

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知道這種沒有人認領的說話聲,向來通常都意味著死亡威脅已經來臨了!

我身前身後地張望了半天,還是沒有看見是誰在跟我講話。

這時候我才發現,鬼魂們都已經散去了,恐屍莊園門口霧癡癡地沒有一個屍類動物出來活動,隻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個又大又圓的黑太陽下,拖著一道長長的影子呆呆地站著。

我又四下張望了半天,在確信可能是自己的幻聽之後,才又頹喪得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我沒有在意,也沒有發現,一個黑影子正在朝著我走來。

一種哢噠哢噠的聲音將我嚇了一跳。這個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很遠很遠,但分明是正在朝著我這裡走來。

不知道你遭遇過這種事情沒有,就是在一條隻容得下一個人通過的雨卷子裡,有一個撐著油紙傘,穿著高跟鞋的女人,在雨中向著你哀怨地走來,在扭頭注視了你一會之後,沒有說一句話,然後穿過你的身體,又哀怨地離開了。

我想,那個詩人,也就是寫雨巷子的那位著名詩人,他如果知道自己肯定是碰到了一個獨行的女鬼,我想那個詩詞就絕對不能這樣寫了,而是這樣寫:

撐著油紙傘

獨自徘徊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我不希望逢著一個結著愁怨的鬼娘

她有著

……

我側耳一聽,青石板路上,清晰地傳來了一個女人高跟鞋的聲音,卡塔卡塔由由遠而近,由小變大,心頭充滿幽怨的一路敲打了過來。

我不敢回頭,但從聲音上判斷,我感覺這個女人大概從大老遠就已經發現了我,而且她肯定也是知道啊,我也已經發現了她。

我感覺她躡手躡腳地開始靠近了我,因為高跟鞋的聲音明顯戛然而止,聽不見了。

經過無毒坑的折磨,我拳頭大的心臟,現在無論如何再也經不起任何驚嚇了。

卡塔!

高跟鞋的聲音突然掉線,就停在了我身後一毫米處,一個女人的纖細呼吸,從我的後腦勺席卷到了我的臉上。

我害怕她突然伸出長著長長指甲的五個手指頭,來抓住我最薄弱的部位——脖子,然後狠狠咬我一口。

我的本能告訴我:再不能做這樣的被動防守了!。

我終於攢足了勇氣,猛地轉過身去。

噓!我長出了一口氣,想象中的如死灰一般黯淡無光的女鬼臉麵並沒有出現,我背後什麼東西都沒有。

絕對是萬毒坑將我嚇昏了頭,所以才出現了這樣的幻覺吧?

繼續張望了一會,我才終於放下心來,全身收縮的肌肉都鬆軟了下來,豎起的毛發也都平順了下來。

可是,等到我轉過身來,打算要離開這裡時,有個東西突然碰撞了我的額頭一下,我抬頭一看:嚇!兩條冰冷的腿子,被一襲白紗遮擋著,就這樣晃蕩在我的麵前。

我看不清這個吊在一棵樹上,不,是吊在一棵向日葵杆子上的白花花的玩意兒,到底是個什嘛東西。

我戰戰兢兢地往後麵倒退了幾步,這才看清了整個場麵:

一個低垂著自己頭顱的長發女人,就吊在一棵開著蓬勃黑花的向日葵樹上,雙腳離地隻有一尺左右的距離,一雙繡著花朵的高跟鞋,隨著女屍軀乾的擺動,在空中劃來劃去淩空蕩漾著。

絕對就是這雙高跟鞋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踢踏踢踏的,就像有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從遙遠的巷子裡,踏著腳下的青石板路,慢慢朝你走來一樣。

我驚恐不安了半天,這才慢慢平息了內心,然後才敢仔細端詳這具女屍,不覺心想:如果這個女人還活著的話,一定是很漂亮的,但現在卻看起來臉色蒼白,嘴裡微微吐出著半截紫紅色的舌頭,上下牙關緊咬著,幾乎就要將那截舌頭快要給咬斷了。

她的眼睛似乎不願意閉上,眯縫著睜開一條線,滿含幽怨地看著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裡唯一孤獨站著的我。

我打算往遠處退去,但是絕對不能背對著她,生怕她使出什麼陰險歹毒的昏招,冷不丁在背後給我一下子。

我就這樣退了大概有十幾米吧,我估計是十幾米不到吧,我突然猛地一轉身,就打算逃離這個危險圈。

一盞搖搖晃晃,眼看就快要熄滅的燈盞突然晃動在我的前路上,兩張慘白的臉麵,和兩張像是塗滿人血一樣的鮮紅小嘴巴,一左一右的在去路上等著我。

我嚇得不能動彈,任憑她們兩個向我徐徐走來。

當那個渺小的燈火照到我的臉麵上的時候,我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兩個鬼東西。

是兩個紅衣丫鬟,臉上都露出一副哀愁的眼光,癡癡地盯著我看,一句話也不說,似乎是我跟她們生前有什麼仇怨一樣。

她們兩個的雙手雙腳都被麻繩子死死捆住著,一副囚徒的模樣。

我略微設計了一下,打算向對我還開放著的左麵逃跑,但剛剛一轉身,就被一個像是巫婆一樣的老婆子給攔住了去路。

這些鬼魂們絕對是事先商量好的。

那個鬼婆子,雙手托著一個盤子,盤子裡放著兩樣東西:兩個酒盅和一壺酒。

老巫婆瞅著我,裂開嘴嘻嘻地似乎笑著,但發不出聲音,好像是個鬼啞婆。

現在,我總算恢複了一定的方向感,發現隻有右邊沒有臟東西擋道,可以安全逃離這個鬼圈子,然後溜之大吉。

這些鬼家夥好像早就搞清楚了我的心思,一個死屍老頭,就像山村古屍那樣的老頭子,惡狠狠地擋住了我唯一的去路。

老頭子手裡舉著一支蠟燭,蠟燭火焰忽閃忽閃地起伏不定,照著山村古屍的一張沒有牙齒的塌陷嘴巴,一直囁嚅著。

我掙紮著左衝右突,但四麵走過來的這四個像啞巴一樣的鬼家夥,將我團團圍住,一直把我向那個吊在向日葵杆子上的女屍體逼去。

我被那些鬼東西趕到了那具吊死鬼的雙腳下麵,他們才停了下來,不再逼迫我了。

鬼老婆子也不說話,隻是從身後拿出一個大包袱,扯開來,將一些五顏六色的衣服都抖落在地上,然後從裡麵選出一件像是新郎官穿的大紅袍子。

然後,她呲著一口全無牙齒的嘴,奸笑著走上前來,打算將那件大紅袍子給我套在身上。

我掙紮著不從,那兩個丫鬟就眼露凶光,凶巴巴地向我一點點靠近,好像是說:你如果不從,就咬死你!

我向後退著,身後的那個鬼老漢突然將我一把攔腰抱住,我感覺那個老漢的雙手就像鐵鉗子一樣有力而且冰涼。

鬼婆子趁機躥上前來,兜頭給我套上了那件大紅袍子,然後給我戴上一個四角帽子,仔細端詳了半天,這才使了個顏色,讓那個老頭放開我。

鬼婆子朝我努努嘴,然後指了指我背後的那個吊死鬼女人,最後做聊個磕頭的姿勢。

其實,從鬼婆子給我套上衣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是想讓我跟這個吊死鬼拜堂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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