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一切後,我去賦新樓找宋濟川。
在賦新樓呆到近午夜十二點,我和宋濟川支開仆傭,偷偷摸摸地從賦新樓出來。
“夜黑,當心。”他牽住我的手。
我愣了一下,感覺到他手上的溫熱,怔忡間,被他有力的胳膊帶著往前走。
深夜的宋宅很安靜,安靜得連知了的叫聲都聽不到。
夜空有一輪明月,已經被夜雲遮住,道路兩旁的灌木叢和樹林像森森的黑洞,不知道裡麵有什麼東西對你虎視眈眈。還好每隔幾米有路燈,靜靜地佇立,發著悠悠而瑩潤的光。
我倆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就這樣手牽著手,一前一後,往那個故作神秘的地方而去。
路上差點撞上巡夜的仆傭,我倆躲在樹叢的陰影後麵,儘量屏住呼吸,等他們離開了,我們才繼續往前走。
從賦新樓過去,我們走了四十分鐘。
到了最後的目的地,竟然連個路燈都沒了。
宋濟川打開手電筒,照了照地形,一束光掃過長滿荒草的竹籬笆,他先跨過矮籬笆,再轉過身來扶著我。
地上的草很深,裸露的腳踝碰到後癢癢的。
手電筒的光照在一個古老的鎖上,宋濟川掏出他自己製的木鎖,捅了幾下便打開了。
吱呀——
推開木門的時候,這個響聲有點太大,他趕緊用一隻手穩住門,沒有將門完全推開,推開的縫隻夠一人側身而入。
我們一前一後,魚貫入室。
擦——
宋濟川點燃了帶來的蠟燭。
燭火映照下,一雙牌位上的字閃閃發著光,在這荒涼而漆黑的地方,顯得有些恐怖。
“甘總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在這裡立這樣兩個牌位?”我開口發問,聲音不低,“我們去過你母親墳上,你母親雖然和你父親死在一起,卻沒有和你父親葬在一起,為什麼?”
“我聽說宋宅鬨過兩次鬼,好像你母親和你父親都出現過,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鎮鬼的時候就這樣鎮住了他們?”
我雖然在問問題,仔細聽內容卻更像是在自問自答。
宋濟川一直垂著頭沒說話。
我又說:“這兩根香看上去很像留魂香,難道你父親和母親的魂魄在這香裡麵?”
“我們得想辦法把他們放出來。”宋濟川像是咬著牙在說話。
“高潔,你不是當場見過杜天財釋放留魂香裡的鬼魂嗎,你試一試吧!”他央求我。
我顯得有些信心不足,“見是見過一次,隻見一次……我沒把握……”
“你試一試。”
“我隻能試一試。”
“開始吧。”
吹來一陣風,燭火搖曳起來。
小木屋裡忽明忽暗。
宋濟川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示意我可以開始了。
我是真的信心不足,不知道記憶中杜天財的咒語和決我是不是記全了。我曾短暫地過咒語,來之前也複習了一下,開頭一部分我還是記得很準的。
無聲的寂靜深夜,我壓到喉間的咒語聲那麼低沉,卻不含混,反而聲聲入耳。
此時沒有風,燭火卻扯閃得越來越厲害,好像隨時都會滅掉一樣。
砰地一聲,木門像被風刮得撞在門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整個木屋像處在風暴中心,開始顫抖,我感覺到身子在搖晃。
宋濟川分開兩腿,試圖站得更穩一些。
兩個牌位也“得得得”地動起來。
牌位前的留魂香無火自燃,嫋嫋青煙飄出來。
“行了?!”宋濟川喊出的聲音裡有明顯的興奮情緒。
青煙越來越濃,留魂香燒得越來越快,我停下手決,一把抓住宋濟川的胳膊,突然間,兩股青煙混在一起,直朝我們撲麵而來,我倆來不及閃避,也無處閃避,在濃濃的煙霧之中,身子軟倒在地。
我和宋濟川在出魂後依舊是拉著手,那混成一團的青煙也跟著我們到了鬼魂世界,在白茫茫天地裡彙聚成一個人形。
杜天財!
“是你?!”我和宋濟川異口同聲朝著他喊道。
杜天財的視線乍一接觸到白茫茫世界閃現出一絲驚訝與慌亂,在看到我們二人後努力地掩飾了自己的情緒,目光一如往常漠然冷淡,他狀似無意地看著四周禿白,不緊不慢衝著我倆說:“沒有想到吧?難道你們天真地以為是牌位上的一雙人?”
他做了這個局,千方百計地把我們往局裡引,今日我們不進局,以後也會被他圈進局,遲早都要麵對的事,不如掌握主動權,早點揭開他的計謀。
自從下午知道他回了宋宅,我就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跟著我,我剛才燃香做的那一套隻有開始的一部分是確定正確的,後麵都是他暗中配合我的節奏在操縱,讓我以為是靠自己的能力引出留魂香裡的魂魄。
我們雙方竟然都……狀似無意卻有意。
我聽見宋濟川喉間那沒有發出聲的一聲“哼”字消失在唇齒間。
我們倆怎麼會天真地以為留魂香裡的魂魄是宋濟川父母的呢,所有展現在我們麵前的一切都在提示我們這個結果,我們分析下來,一切都是杜天財處心積慮的引導,我們早就提醒過自己不能輕易相信。
這留魂香裡藏著誰的魂魄都有可能,唯獨不可能是宋有喬和簡丹的魂魄。
我們從出賦新樓就一直在演戲,難道我們的演技這麼好,他杜天財一點都沒發現?
要是換平時,我到此為止就忍不住將我的得意表現出來了。
現在的我,在看到眼前人是杜天財後,一直努力地維持著麵上的平靜,和宋濟川一樣,麵對他,我們無法不嚴陣以待。
我們的認識還停留在他沒有特殊體質,無法自由出魂這一項。
他的出現,說明他天才的腦袋一直沒停止運轉,這大半生困住他的難題竟然被他給攻克了。
他能憑自己的能力衝破先天的桎梏。
我們的對手如此聰明強勁有韌性,我們怎麼可以掉以輕心。
我的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看著杜天財,唇角勾起來,“你學會抽取魂魄入香不過是最近的事,宋有喬和簡丹的魂魄是你二十多年前鎮的,你覺得我們會相信他們在這香裡頭嗎?”
杜天財略略抬了抬眼皮,仿佛在承認我說的不假。
我吞了口唾沫,又說:“借我們之力來到這鬼魂世界,你是不是首先得謝謝我們啊?”
杜天財眉梢和眼裡都充斥著不屑,“小丫頭,好大的口氣,你信不信我就在這裡收了你們?”
“那就試試看?”我雖已經做好了準備,說話的口氣那麼大也安慰不了我心尖上的顫抖。
“等一下!杜天財——”宋濟川突然出聲,我忍不住看向他,他如刀刻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眸色沉沉盯著杜天財,語氣中帶著一股迫人的力量,“宋有喬和簡丹的魂魄你鎮在哪裡了?”
“看來你們倆是有備而來,”杜天財呲笑一聲,“年紀雖輕,膽量可嘉,怎麼就知道我不會收了你們?”
“你收了我們怎麼向甘總交代?”
“我若收了你們根本無需給甘總交代,她反而還會為我處理後事。”杜天財我目光在我和宋濟川之間遊移,他對付我們,本有十成的把握,看到我們如此鎮定加上又猜到我們有備而來,那十成的把握直線下降。
畢竟,我們要是反過來勝了他,我們根本無需找誰處理後事。
這個世界上,一貫神神秘秘的他消失了,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突然,杜天財的目光在宋濟川臉上停住,他認真地看著他,帶著幾分探究神情。
我突然想到,杜天財是不是看見了宋濟川的魂魄,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
我的念頭剛轉到這裡,就聽到杜天財說:“那個傻子身體裡住著另一個靈魂,果然,就是你?”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不明就裡的疑惑,但是瞬間,他的眉梢動了一下,有點遲疑地問出一句話:“——你就是那個孩子?”
被宋濟川牽著,我感覺他手上的力道在聽到這句話瞬間變大了許多,緊緊捏著我的手,像是要把我的手骨捏斷一般。
我看向他的臉,他的臉上掩飾得很好,沒有半分情緒波動,如果不是手上的痛傳來,我還感覺不到他心底的情緒。
他的眸色沉暗,唇角勾起來,“杜大師,看著這張一模一樣的臉,你有沒有記起點什麼?”
杜天財的一張臉又硬又冷,怔了半天,沒說一個字。
他心底肯定如暗潮洶湧。
記不起的不是杜天財,反而是宋濟川,他模模糊糊地帶過這麼一句話,並沒有表現出自己失憶的狀態。
這是個好機會,我開口問道:“杜大師,你在甘總的授意下抽取川少爺的魂魄,到底想乾什麼?”
“想乾什麼?”杜天財對著宋濟川喃喃道:“你要理解你奶奶想救你的心,你就知道——”
說著說著,他突然消失在我們眼前。
手上的力道已經讓我受不了,我擰起眉毛叫出來:“宋濟川,好痛,你能不能放開我……”
一陣長長的窒息後,他猛地一下放開了我的手。
他自己的手微微張開,麵色如一,手指卻在微微抖動。
“他走了!”我說:“他來的突然,消失得也突然,我們預計中的事並沒有發生……”
我們早猜到這是個大招,杜天財也沒料到他自己就一定能隨我們出魂,今晚的我們都有點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現在,杜天財知道宋濟川在宋濟川身體裡了。
“想乾什麼?你要理解你奶奶想救你的心,你就知道——”
杜天財的這句話一直在我腦中回響,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和小萬的魂魄被抽取有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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