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我討厭你們

2017-02-25 作者: 今朝如晤
第168章 我討厭你們

那種夜花清露都無法將這整一個屋子的血腥和藥味洗滌,就好像這些東西都被加諸在藍小玉的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

夜闕君輕輕淺淺居高臨下看了一眼藍小玉,表情並沒有任何的震驚和錯愕,他點指就在竹湘菱的身前比劃了兩下,握住她流血不止的手不知使了什麼術法,那傷口就不再滲血,他將竹湘菱擱在一邊的椅子裡。

那小姑娘,就真的真的,像安穩的睡著了一樣。

夜闕君的表情輕描淡寫,藍小玉就知道他對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也許、也許竹老太的所作所為還是經過了他的允許,又或者,是他——是他讓竹老太這麼做的。

可是……藍小玉這整個提在嗓子眼裡的心,已經到了崩潰乏力的邊緣,再也較不起勁。

她甚至沒有爬起來,就著滿身的血,隻看到竹湘菱稍有起色的瞬間,整個身體就動彈不得的躺在地上,她頹廢地抬手覆上自己的眼睛,遮住那不想再看的景象。

“你看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她對著夜闕君,終於自嘲了起來。

夜闕君瞥了眼滿地的狼藉,回頭對著竹老太使了個眼色,竹老太就趕緊進來把湘菱給抱了出去。

那尊鬼神走到藍小玉身邊,長袍逶迤拖在血跡斑斑的地上也毫不避諱,他伸出手,就在藍小玉跟前。

“啪”,藍小玉想也沒想揮手就打掉了那番“好意”。

夜闕君是不是竹老太見情形不可收拾請來的,她不知道。

夜闕君的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下,藍小玉就自己從地上坐起身,她看到那鬼神走向兩隻紫銅蟾蜍香爐。

“你把藥碗砸了。”他的聲音平和,沒有一點氣惱的意思,就像無意的言說“今天天氣還不錯”這樣的話。

藍小玉不吭聲。

“你既然這麼心疼竹湘菱,就不要費她心血。”夜闕君自言自語一般將紫銅蟾蜍裡的血倒入另一隻碗裡,步履清晰的走到藍小玉跟前,他蹲下身,與藍小玉平視。

那眼睛漂亮得就好像夜幕星辰,卻沒有任何彆樣的色澤。

他的意思很明確,既然砸了藥,就得把這碗現成的喝了。

“我不喝!”藍小玉瞪大眼睛看著那碗血漿子,不由自主就後爬了一步,夜闕君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半點覺得不妥——他就像做著極為平常的事。

藥灑了,就得再喝,毫無商量的餘地。

可這是人血!

這是竹湘菱的血啊,從那個現在虛弱到蒼白瘦弱的身體裡流淌出來的血啊,怎麼可能再當做治病的良方?!

“不要鬨脾氣。”夜闕君還在耐著性子。

“在你眼中,這隻是鬨脾氣?”藍小玉的手上都是斑駁血跡,她拿衣袖抹了抹臉,“竹湘菱在你眼中算什麼?”她怒目而視。

夜闕君聞言眼眸一眯,他對藍小玉的性子早就摸透七八分,這種時候用說的絕對是行不通的,所以他選擇用實際行動,抬手不由分說就把藍小玉的手扭到身後反向向前一推,壓製住她的行動再扣住她的喉口,順勢掐著藍小玉的下頷,輕輕一壓,就讓她張開了嘴。

藍小玉被鉗製的動彈不得,她惱怒的想要擺脫這控製卻不得:“你……瘋了!”她的眼睛隻能看到外麵火紅的夕陽映徹天空,那種紅和房間裡的沒有一分差彆。

夜闕君將碗湊到她唇邊就灌。

藍小玉的掙紮顯得毫無作用,所以,她不再掙紮了。

血腥味重得人無法下咽,那夕陽也同樣刺痛人眼,她感覺的到液體沿著咽喉落進去,她的眼淚也沿著臉頰淌下去。

直到夜闕君鬆開她,藍小玉趴在地上,連肩膀都不停的發著顫,是氣還是恨,根本分不清,麵對他們每一個,藍小玉都無能為力。

“我討厭你們……”

他們,逼著她做這個壞人,逼著她做不願意的事。

逼著她……逼著她,傷害湘菱。

如果湘菱有什麼意外,她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

難道這也是他們要的結果?

“我討厭你們。”她再也沒有爭辯和反駁,而是輕聲細言的一句討厭。

為什麼?

無法怨,無法恨,你心知肚明原因,心知肚明一切,連竹湘菱都沒有責怪過一句,那麼,她有什麼理由去責怪彆人,去埋怨彆人?

口中的腥味還一直在嗓子眼裡翻滾,四肢百骸就好像被溫熱的血液重新覆蓋,她突然手肘一撐地,胃裡就從下而上有什麼要衝將上來。

“嘔……”藍小玉壓製不住那種感覺,隻覺得連苦膽水都一起湧了起來。

她俯身就是一吐,連自己都分不清吐出來的是什麼。

黑色的雜質混合著血色,絲絲縷縷,像某種帶著刺的肢節。

藍小玉胸口被這一嘔壓的喘不過氣來,她很久沒有嘔過,上一次這樣還是夜闕君給她喝鬼陰草的時候——

她喘不上氣,腦中也一片沉重混沌。

然後就一腦袋栽在地上,沒有知覺。

藍小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入夜了,天花板上是那個用塑料包裹的百年不開一次的電扇,看起來已經在老窩裡了。

章白安在自己身邊焦急的等待,一看到她醒過來,就說還好還好,沒什麼大礙。

藍小玉知道是竹老太請人送回來的,許是囑咐了什麼,章白安一見藍小玉醒了就忙去和趙遠信準備吃的,叮囑藍小玉累就再休息會,她不打擾。

“呯”,房門關上了,藍小玉睜著眼睛再也不想閉上,一閉上眼她就能想到湘菱的一切,竹湘菱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她一想到曾經在金鎖門口聽到的那痛苦的喘息是竹湘菱發出來的,就胸口發悶渾身不是滋味——她明明可以早一點救下湘菱丫頭的。

她沒有要求竹老太一定醫治自己,竹老太又為什麼要幫助她。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老太太和夜闕君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

藍小玉拉了拉被子,她並沒有什麼身體不適,吐出了那些東西後,反而輕鬆了不少,至少現在一點反感也沒有,她隻是今天看到的所有都太過出人意料,是自己無法欣然接受的,所以這口氣梗在心頭,堵在胸臆間無法宣泄。

不光無法宣泄,連個一吐為快的人都沒有。

床沿在這分毫之間微微下壓兩分,藍小玉就知道,是夜闕君在這個屋子裡。

就好像,他從頭至尾沒有離開,而是陪著自己。

“我想過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一死。”藍小玉看著天花板,不想再費心說什麼,離魂症究竟會怎麼樣,就算最壞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要頭一顆要命一條了吧。

“聽著,竹湘菱不會死,但是如果你一意孤行,死的也許就真是你了。”夜闕君低頭,藍小玉這句話明顯就是賭氣時的氣話,不經過大腦就嚷著,大不了就是死。

不過就是一死,聽起來可真像是豪言壯誌——可夜闕君不吃這套,說出這種話的人,難道自己不也是個無情又不負責任的家夥嗎?

藍小玉的眼神終於動了動,有什麼流光在瞳中閃過,從夜闕君口中說出竹湘菱不會有事,那就是一定不會有事了,多少令她安心:“我以為你巴不得我死呢。”藍小玉側過身,夜闕君幾次見死不救和欺她瞞她,藍小玉本就不應該再和這家夥多糾纏。

“我有時候會想,你看起來就像在費儘心思的救我,夜闕君,我不知道你是想利用我,還是真的關心我?”她訕笑了一聲,笑的肩膀都發顫,隻覺得這話說出來,多少有些淒淒涼涼——曾經她對於夜闕君的所有關心都認為是出自真心,她甚至可以大咧咧的跟他開著玩笑調侃戲弄,也許——也許還有那麼一兩分期望,他是真的,關心自己。

而現在,她對於夜闕君的所有行為都報以質疑和懷疑,再也不敢用自己“所希望”的和“想象”的當成是他的真心。

她一點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和自己在意的人因為她而有所損傷,如果真的關心她,難道不明白藍小玉的想法?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夜闕君的話突然出口也突然就收了口,看得出來,令他脫口而出的時候是非常少的,那說明他確實有所隱瞞且為此焦慮躊躇,才會令他有那麼一兩分的失了方寸。

這尊鬼神,從沒有失了方寸的時候,如果有,那一定是他最為在意的事情。

藍小玉等著他的下文,夜闕君卻不再繼續。

“我怎麼了?”藍小玉悻悻地,他們總拿這個來做借口,說的好像竹湘菱為了她這麼做是天經地義——開什麼玩笑。

離魂症這種病,大不了……大不了,她以後聽趙遠信的話,不再玩這些把戲,再大不了,她不跟著孫道陵跟鬼神打交道,做個老實巴交的好市民,難道還真能要了她的命?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告訴她是這麼個治法,她寧可自己被鬼仙勾了魂去也不會同意的。

“藍小玉,我也說過,你如果關心竹湘菱,就不應該浪費她的痛苦和煎熬,也不應該浪費竹姑的心血。”他的衣袖逶迤在床沿,他就像好好在上的宣判者,念著早已準備好的台詞。

藍小玉聽到這句話,異常的平靜,隻是看夜闕君眼中如同琉璃灰燼的神色:“你看著彆人流血流淚的時候,都是這樣無動於衷的嗎?”

藍小玉真的很想問一問,甚至恨不得現在就掏出夜闕君的心看一看,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可以如此冷漠無情。

仿佛任何人的生死都與他無關。

這讓藍小玉無法釋懷,也無法原諒。

夜闕君這一次沒有回答,隻是看了藍小玉半晌,似乎是很難得的歎了口氣,張嘴不知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吞了回去,轉而站起身背對那小姑娘,冷言冷語:“以竹老太的為人處世,怎麼會當真讓自己的孫女死。”

夜闕君這句話,其實並沒有什麼說服力,竹老太和他有約在先,承諾便是承諾,交易就是交易,說出口的東西絕不會輕易改變,世人所謂一諾千金,難道就是用來反悔的嗎?

尊重對方的選擇和決定,難道不也是尊重承諾雙方的表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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