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郭浩東說預料的那樣，楊楠楠見到婆婆趕來時，再也無法發脾氣，而就像一個受到委屈的孩子咋見到親人一樣，呼喚了一聲“媽媽”便嚎啕大哭。
李素琴這一路上也早就哭腫了雙眼，剛走進楊楠楠的病房時，才收起了眼淚，可淚水這時又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她立即跟楊楠楠抱作了一團，就像一對母女共同哀悼出事的丈夫和父親一樣。
李素琴畢竟是一個沉穩老練的女子，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悲傷，輕聲安慰道：“楠楠不要難過了。你爸爸知道你這樣了，心裡肯定不安的，你為了他，也要振作起精神。”
楊楠楠這時推開婆婆，用雙手一捂俏臉：“請您不要再提他···我恨死他了！”
李素琴愕然道：“楠楠，你為什麼恨他？他可是你最親的親人呀。”
“哼，他原來是一個大貪官···會···會遭世人恨一輩子的···我因為他···已經沒臉再做人了···”
李素琴聽到這裡，回想起楊崇啟的擔憂，頓時心如刀絞，遲疑了一下，才表示道：“楠楠，就算是全天下人都痛恨他，但你卻不能這樣做。他即便犯了再大的錯誤，也是你最親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
“嗯，他早已經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從前把金錢看得就很淡，為什麼會到晚年糊塗收錢？難道不就是心疼你嗎？他···”
“媽媽，難道您早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楊楠楠瞪大了驚愕的眼神打斷道。
李素琴淒然搖搖頭：“我如果早知道他這樣，就會勸他住手的。”
李素琴剛說到這裡，猛然想起當初楊崇啟指派桂虎在國外截殺紀軍的事，自己事先是知道的，可是自己還不是為了自己這個家，默許了楊崇啟的做法？她的一副愧疚的表情油然而生。
楊楠楠這時又疑惑道：“我爸爸除了受賄景豐公司的八百萬，還做了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李素琴苦笑道：“他並不是一個貪婪無度的人，這跟那些貪官有本質的區彆。他其實並不愛錢，違心收受一次賄賂，完全是為了你呀。”
楊楠楠一愣：“難道我要為他的罪行負責嗎？”
李素琴趕緊搖搖頭：“當然不用。但我求您不要痛恨你爸爸，這會讓他走得不安的。”
楊楠楠淒然搖搖頭：“我根本不需要他的錢···他卻收了黑錢···這不是愛我····而是害我呀···我現在一切的自尊和驕傲都被他給毀了···”
李素琴也用手掩住了那雙淚眼，也抽泣道：“楠楠···我知道你的痛苦···可我心裡同樣難受···但我們要對你爸爸懷有一顆寬容的心吧··”
不料，楊楠楠搖搖頭：“您不用難過。我爸爸既然出事了，就決不會連累您們這個家，我會跟浩東哥離婚的。他其實之前已經澄清自己了。我爸爸不會給他造成多大影響的。”
李素琴聽到這裡，知道她還在誤會著兒子，連忙嗔怪道：“你這個傻丫頭說啥呢？浩東不是那種男人。他其實早就知道你爸爸有問題了，但為了你，他沒有聲張啊。”
“那您也早知道了嗎？”
李素琴隻好點頭承認。
“為什麼我不知道？您們都在騙我？”
“楠楠，我們不是在騙你，而是愛你呀。因為這樣的真相會讓你背負一輩子的包袱的。”
楊楠楠此時對老爸所犯的事情，還是比較糊塗，這時儘量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輕聲問道：“那您能告訴我，我爸爸收取了賄賂在哪？”
李素琴回想起楊崇啟對自己的交待，便講道：“他平時根本不需要錢，既然收取了那筆錢為你準備的，當然是他先保存起來的，可能等到自己臨終前，把它作為遺產繼承給你吧？”
“哼，我不會再花他一分錢的。他的錢真是太肮臟了。”
李素琴黯然道：“請你不要再這麼說好不好？他既然出事了，當然這筆錢要被組織收繳了。”
楊楠楠又氣憤道：“我不僅恨他，也恨之前一切欺騙我的人。就連我的好朋友都刻意隱瞞我。”
李素琴一愣，就知道楊楠楠還誤會著包括桂玲在內的所有人，於是趕緊解釋道：“楠楠你誤會了。這不關浩東和桂玲的事。”
“怎麼不關？包括您在內，要是早把我爸爸的罪行告訴我，我就會勸他主動坦白自首的。這總比被人抓了好吧？”
李素琴苦笑道：“楠楠，難道你不知道桂玲拷貝的U盤裡涉及到了你爸爸嗎？”
楊楠楠點點頭：“我知道。可我爸爸不承認呀。”
李素琴趁機道：“就是呀。你爸爸當初有了應對之策，才不介意那份罪證落到上麵的紀委手裡。他犯事的原因是因為組織上查到了他和桂虎的關係。而桂虎接連殺了幾起貪汙和受賄案的知情人。”
楊楠楠頓時想起了當初在美洲見到桂虎的情景，不由好奇道：“桂玲的哥哥不是跟您熟悉嗎？”
李素琴搖搖頭：“我之前同他根本不認識。自從你爸爸知道你和浩東失蹤後，才對我說出了派桂虎跟蹤你們去了美洲的事實，並請我跟桂虎配合好。其實，當我獨自去美洲尋找你們時，你爸爸也交待桂虎照顧好我。所以，他當時就聽從了我的委派。”
楊楠楠仔細想了想，覺得婆婆的解釋幾乎沒有什麼漏洞，但她又不解道：“當初桂虎為什麼在美洲殺人？”
李素琴無法跟兒媳婦明說，隻好含糊道：“他當然是接到你爸爸的指令。你爸爸要紀軍死···也許是有他的理由。”
“如此說來，他受賄的還不止邢國輝的八百萬，還有紀軍的事情。我早聽說紀軍是冀東最有錢的民營企業家，肯定跟政府官員們有見不得光的交易。這就是所謂的官商勾結吧。”
李素琴搖搖頭：“你爸爸肯定跟紀軍沒有半點關係。他僅僅收取了景豐公司的錢而已。你就不要瞎猜測了。”
“這不是我瞎猜測。他指使桂虎殺肖芳等人還說得通，而殺紀軍根本說不通。其實，假如桂虎沒有發現他妹妹桂玲參與其中，那他同樣會殺掉獲取他們罪證的好人的。”
李素琴跟楊楠楠談到這裡，沒法再跟兒媳婦解釋什麼了，隻好表示道：“楠楠，一切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我們必須堅強一些，承受這一切。”
不料，楊楠楠依舊執拗地搖頭：“他做的孽，為什麼由我來承受？我現在已經被他給毀了，要跟他斷絕父女關係。”
李素琴嚇了一跳，不由失聲道：“楠楠，你以前是多麼乖的女兒呀。即便他犯的錯誤再大，也割不斷你們骨肉親情的。你做人不能太自私。他到這個時候，需要我們這些親人呀。”
楊楠楠冷冷地回答：“我不會做他的女兒了，您們也不是他的親人了。因為我要離婚。本來這個婚姻就是他一手安排的。結果，害了我們很多人。”
李素琴嗔怪道：“楠楠，不許你這樣說。難道為了跟你爸爸置氣，就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嗎？”
楊楠楠苦笑道：“我現在什麼都失去了，還談什麼幸福呢？”
李素琴安慰道：“你不是因為不小心失去一個孩子嗎？現在把身體趕緊養好了，將來一定會再生的。”
不料，楊楠楠為了徹底撇棄跟郭家的關係，於是冷笑道：“也許您們都不知道，我剛失去的孩子並不是浩東哥的。”
李素琴大驚失色：“楠楠你糊塗了吧？這種話豈能亂講呢！”
楊楠楠黯然道：“浩東哥不會跟您們講實話的。我肚子裡的孩子真不是他的。我們之前還商量過要如何隱瞞您們，借口讓孩子流產了。可現在不用刻意找理由了。”
李素琴驚愕地望著兒媳婦，過了半晌才顫聲道：“那···這個···孩子···是誰的？”
“是我的初戀的。”楊楠楠苦笑道，“我爸爸當初安排這個婚姻就是造孽。不僅害得我跟初戀分手，也害了浩東哥和蘭蘭姐的幸福。如今他完了。我和浩東哥該各就各位了。我會給他自由，讓他去娶蘭蘭姐吧。”
“不！”李素琴幾乎歇斯底裡道，“浩東決不會娶蘭蘭的。你就不要把他推給彆人了。剛才的話也是騙我，對不對？”
楊楠楠頓時流出了懊悔的淚水：“我真的沒騙您···孩子爸目前還在冀東呢···我跟他···”
“你不要再說了！”李素琴突然痛苦地抱住了腦袋，實在聽不下去了。
楊楠楠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終於動情道：“我跟浩東哥的夫妻緣分算是儘了···但我還是想叫您‘媽媽’···我從小就沒有見過親媽···感覺有媽的孩子該有多麼幸福···請您收我做女兒好嗎？”
“楠楠···請你不要再說了···你爸爸出事了···我和浩東有照顧你的責任···無論你做錯了什麼···我都不會不要你的···你現在比我親閨女都親。”
“媽媽···”楊楠楠又掩麵痛哭。
就在這時候，郭浩東領著桂玲進入了病房，並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郭浩東並沒有聽到她倆的談話。現在楊楠楠悲痛的心情可以讓他理解。但他弄不明白，自己的老媽為什麼同樣悲傷欲絕？
“您們這是···”他欲言又止。
楊楠楠一看郭浩東把自己的閨蜜領來了，便儘量平息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她哽咽道：“媽媽···請您帶浩東哥出去吧···我想讓桂玲陪我呆一會。”
李素琴此時心裡有千頭萬緒，也隻好同意兒媳婦的要求，於是柔聲道：“楠楠不要再難過了，好好養自己的身體。媽媽隨時會來看你的。”
她又對桂玲表示道：“桂玲，麻煩你陪陪楠楠吧。我知道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一定要珍重自己。”
桂玲麵對幾乎被悲傷籠罩的病房，無法向李素琴傳遞出微笑的表情，隻能凝重地表示：“阿姨請放心。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了，又是楠楠是好姐妹，會好好照顧她的。”
李素琴點點頭，又向郭浩東一使眼色：“浩東，你跟我出來吧。”
郭浩東看了一眼桂玲，桂玲則向他輕輕點點頭。當他又瞥了一眼楊楠楠後，才轉身跟老媽離開了病房。
桂玲等李素琴和郭浩東一離開，就奔到楊楠楠的床邊，一把拉住了對方的小手，首先滿臉愧疚道：“楠楠，都是我不好，把楊伯伯給害了。”
楊楠楠輕輕地搖搖頭，並淡淡地表示：“這不關你的事。楊崇啟這是自作自受。”
桂玲詫異道：“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爸爸呢？他就算再不對，也是你的親生父親呀。”
楊楠楠又黯然道：“我的一切都被他毀了。他···害苦了我們···”
“楠楠！”桂玲打斷道，“楊伯伯雖然做官犯了錯誤，但他絕對是個好老人。他並沒有害你，也沒有害我。當得知我的情況後，就親自向醫院下達了必須救活我的命令。否則，我早就死了。”
楊楠楠苦笑道：“可你受的傷也是拜他所賜呀。幸虧他派的殺手是你哥哥，如果換作了旁人，你和李大哥早就沒命了。”
桂玲沉思一會，才繼續勸道：“楠楠，請你不要埋怨楊伯伯了。我也不好再埋怨我大哥了。他們雖然都有罪，但對我們還是飽含濃濃深情的。我們先放下道義不說，首先要儘一份我們的親情。楊伯伯經曆這次殘酷的打擊，恐怕已經支撐不下去了。你作為他唯一的女兒，一定要把所有的怨恨先拋開，去儘一個女兒的義務。”
楊楠楠搖搖頭：“我都這樣了，已經不能對任何人儘義務了。我知道你身體還沒好，不能總這樣陪著我。我現在想請你幫個忙。”
桂玲詫異道：“你有什麼事，就儘管說吧。我們是好姐妹，之間幫忙還談得上‘請’嗎？再說了，你昨天還在照顧我呢。”
楊楠楠點點頭：“那好。我就不客氣了。”
“嗯，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想讓你打一個電話。”
“打給誰？”
“趙威。”
桂玲愕然道：“你難道還跟趙威有聯係？”
楊楠楠苦笑道：“我剛剛失去了他的孩子，難道不該通知他嗎？我摔倒樓梯時，手機不知道落在哪了，也許已經又摔爛了。所以，我求你用你的手機幫我聯係趙威。”
“難道就為了告訴他說，你已經流產了嗎？“
楊楠楠反問：“我目前流產了他的孩子，他難道不來醫院照顧我嗎？”
桂玲大驚道：“你要把趙威請到病房，那讓郭總怎麼想？”
楊楠楠搖搖頭：“我爸爸一倒，那我對他就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了。如今我的冀東頭號大貪官的女兒，隻能連累他的。所以，我現在必須撇清跟他的關係。”
“楠楠，請你要相信郭總不是那樣的男人。”
“不管他是不是，這都不重要了。”
“你不是為了逼他跟你離婚，故意請趙威來刺激他吧？”
楊楠楠搖搖頭：“桂玲，我不是賭氣。目前我跟浩東哥已經不合適在一起了。這不僅影響他的前途，也會給他的父母帶來負麵的影響。我跟他的緣分徹底走到頭了。如今，隻有出身貧寒的趙威不會嫌棄我的。”
桂玲搖頭苦笑道：“你這樣做又是何苦呢？你現在明明愛的是郭總，可卻做出這樣的決定，到底是不相信他對你負責到底呢，還是怕拖累他？”
楊楠楠鼻子一酸：“桂玲···求你不要再問了···就按照我的意思辦吧···”
桂玲遲疑一下，不禁又問：“那你考慮清楚了嗎？”
楊楠楠點點頭。
桂玲則搖頭道：“可我還沒考慮清楚。你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為什麼？”楊楠楠驚愕地望著桂玲。
桂玲鄭重道：“因為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為了你今後的幸福，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必須慎重。”
楊楠楠苦笑道：“可我等不及呀。我著急讓他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桂玲好奇道：“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你如果還把我當作好姐妹，就必須跟我實話實說。”
楊楠楠望了一眼病房的房門，然後壓低聲音道：“我爸···不，楊崇啟得知我懷孕時，偷偷給了我一張銀行卡。說是給他未來外孫的見麵禮。當時這張卡由趙威保存起來了。我懷疑那張卡裡都是楊崇啟收受賄賂的贓款。所以，我想把它上交出去。”
桂玲驚異望著楊楠楠：“你難道還對趙威抱有幻想嗎？為什麼把卡交給他保管？”
楊楠楠苦笑道：“當初我被確認懷了趙威的孩子，還不知道浩東哥怎樣對我。我當初是找趙威算賬的，但被他的話說動了，才把那張卡留在了他那裡。”
桂玲恍然道：“原來你還在為陳蘭蘭發的那條信息耿耿於懷呀？”
楊楠楠點點頭：“我當時是這樣想的。”
“那你找郭總證實過嗎？”
楊楠楠搖搖頭：“我一直沒有機會說。”
桂玲這時一拍自己的腦門，不禁懊悔道：“其實這件事由我問他最合適。可是，我之前因為幫助順喜獲取肖芳存在電腦裡的罪證，以及後來出事受傷，居然把這件事情耽擱下來了。”
楊楠楠又黯然地表示：“算了吧。就算這件事是陳蘭蘭和趙威聯起手來離間我和浩東哥，都已經不重要了。所以，你不要再向浩東哥證實這件事了。”
桂玲一愣：“為什麼？他倆如果串通一氣，你還敢把自己托付給趙威嗎？”
楊楠楠苦笑道：“我不想恨陳蘭蘭，也不想恨趙威。他倆假如真這樣做了，也是為了愛各自所愛的人呀。”
“他們這哪叫愛呀，簡直是不擇手段破壞你和郭總的幸福。假如你站在他們的角度，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楊楠楠搖搖頭：“人與人是不同的。我雖然不會這樣做，但會理解他們。有的人為了愛情和幸福會不惜付出一切代價的，又有多少人會選擇輕鬆地放手？”
桂玲默然了，又過了一會，才試探地問道：“那張卡裡存多少錢？”
楊楠楠搖搖頭：“我不知道，當時因為意外懷了趙威的孩子，心裡挺難過的，但我爸爸暗示我說，這筆錢可以讓我的孩子花一輩子的。”
桂玲駭然道：“那說明金額肯定少不了。你這個傻丫頭就這樣放在趙威那裡了，那他會不會動那筆錢？”
“他就算想動，也動不了。因為我還是留了一手，並沒有把密碼告訴他。”
桂玲頓時鬆了一口氣：“哦，那就好。”
楊楠楠又敦促道：“可當我想到爸爸···他給我的可能是贓款，就不想讓它在趙威那裡多放一分鐘。你趕緊替我給他打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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