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故人來

2016-06-22 作者: 青青子君
第二十章 有故人來

春日裡的清晨還是微涼,我披了一件薄衫和素芳把曬在院子裡草藥翻了身,天氣現在很乾燥,給杜伊曬的補藥已經微乾了,再過幾日便可磨成粉,送給她了。

之後給貓窩裡的小魚乾喂了小魚乾,給被窩裡的秦饅頭喂了饅頭。正背起小包準備去二師父那兒受教,卻看見一位婦行嬤嬤走進我的院子。

”女傅請二位姑娘午課到德馨閣一趟,有事相告。“婦行嬤嬤肉肉一顫一顫地對我說道。

是不是《女誡》的抄寫變成八百遍了?我微微一笑,就算是一萬遍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女傅是在向我展示她是會數數麼?說不定她壽終正寢的那一天還顫顫巍巍地告訴她的後人:”初歆的《女誡》懲罰到一萬三千六百遍了,彆忘了數下去。“

我仍是客氣地答應了,送婦行嬤嬤出了院子。回屋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秦舸。她卻一下從床上跳下來,把我們需要抄寫多少遍《女誡》記錄了一下,回頭告訴我:”不能給女傅機會,讓她把我們抄寫的遍數算多了!“

我真是被你的機智感動了。

待到了二師父那兒,我把在集市裡買的羅漢果乾送給他,二師父很高興,給了我一瓶跌打損傷的藥。他給我講醫理,我給他講這幾天發生的趣事兒,二師父聽完後,若有所思,在我快離開時,又送給我一瓶金瘡藥,說是以備不時之需。給我整的莫名其妙的。

到了正午,我約了秦舸及杜伊到了德馨閣。今日女傅及眾位來的早,已經整整齊齊在座位上坐好。我和她們倆默默地往後麵的座位走,婦行嬤嬤卻把我和秦舸攔了下來,杜伊也不往前走了,靜靜站在我倆身後。

女傅走上前對杜伊說:”你回到座位上去,要不和她們一起挨打!“

我一頭霧水,和杜伊對視了一眼,杜伊乖乖地回到了座位坐好了。

我很是不服氣:”您都答應了,我們隻有抄《女誡》這一項懲罰,我們也欣然接受了,隻是沒完成而已,憑什麼還要打我們?婦德也約束不了您了唄日?“

女傅眉毛一挑,用很欣喜地語氣說道:“我正愁找不到機會整治你們二人呢,你們倒好,私自去集市玩了一天,按照內廷規矩,閨秀們不經允許私自出門,要受到棍擊之刑。”

杜伊冷冷道:“棍擊之行是溫家懲罰小廝的,從未聽過用這樣的刑罰對待小姐的,您這樣濫用私刑,溫堡主可知曉?她們是常常會犯錯,但仍是女子,若傷到了兩位小姐,女傅也是要承擔責任的,望您三思。如果您覺得讓她們抄寫《女誡》不解氣,我願意和她們一起受罰,請您手下留情。”

她一向沉默寡言,平時和我們也是隻言片語。今日為了不讓我們挨打竟然說出這麼多話,我很是感動,對她眨了眨眼睛。

但這時卻聽到一個甜美的聲音說道:“女傅,她們雖然有錯,但是棍擊之刑確實太嚴厲,尤其小廝們手勁還大,彆真傷到她們了。”是我誤解她了,傅筱卿雖然有點矯情,但還是個好心人啊。

隻聽她繼續道:“不如讓寧若和金平代為執刑,她倆體弱,雖懲罰了她二人,但總不至於傷了她們。”

我趕緊反駁:“我寧願選小廝。”起碼小廝顧念我是內廷之人,會手下留情。看到桑寧若和郝金平躍躍欲試的表情,我努力地回憶,我是不是曾經搶過她們男人,還是我揍過她們家的孩子啊,和她們這麼大的仇。

女傅顯然沒有給我選擇的權力,把棍子交到了她二人手中。

這時秦舸突然暴起,抓起一個小廝猛踹兩腳。女傅怒喝道:“秦小姐,彆忘了你是怎麼樣留在溫家內廷的,你這時又要重蹈覆轍了麼!”秦舸瞬間萎掉。

本來我還有一些不服的熱血,但長凳搬上來的時候,一種危機感深深地籠罩了我。

我對女傅粲然一笑:“女傅,我覺得我們可以商量一下...“

沒等說完,我就被婦行嬤嬤強行按到了凳子上。女傅這廝是逮到機會要玩壞我們了。好在我眼風看到杜伊已經偷偷溜出去了,我祝願她能早日搬回救兵。

”行刑!“隨著女傅一聲令下,桑寧若對我的背重重一擊,我覺得我整個人都麻了,胸口一口氣憋住了,呼吸都艱難了。但秦舸卻在旁大喊:”哈哈,就這麼點力氣麼?本小姐根本感覺不到!“

我趕忙大喊:”這隻代表她個人意見!“但又一棍子又打了下來,我的皮肉都要綻開了。

女子真是奇怪,前幾天見她在溫謙麵前行似弱柳扶風,今日見她卻能把棍子舞出風。

待第三棍子下來,我額頭已大汗淋漓,嘶啞這嗓子對女傅說:”改天介紹吳統給你認識,我覺得你們倆才是一對兒!般配得很哪!“

女傅可能是認識吳統,聽我說完後,奪來桑寧若手中的棍子,對我狠狠地敲打起來。

我又忘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了!

這一頓惡揍之後,我的神情已經委頓,不知是幾時了。待悠悠清醒些,仿佛已經一彆經年了,卻發現隻是女傅揮棍的間隙,立馬又一棍子擊打在我身上。我已漸漸失去了意識,卻還隱隱約約聽到”三百遍,明天見。“之類的話語。

聽完後,謝天謝地我終於徹底不知所以了。

待我悠悠轉醒,卻發現自己還在趴著,身體要散架了似的,背後倒不是很疼,反而腫脹的厲害,有涼涼的東西在來回輕撫。我艱難地回過頭,看見杜伊正在為我用藥膏擦背。

我對她艱難一笑,卻牽動傷口,隻笑的齜牙咧嘴。她無奈道:”還能笑得出來?素芳去煎藥了,一會回來。“

我點點頭,說了句:”謝謝你把我從地獄裡帶回來。“聲音粗啞艱澀。

”是沈公子。溫家父子出城了,葉家來人了。“她不經意地回答,說完她又補充:”葉家來內廷選親。“

我好奇:“葉家?“

”東南武林大家之一,除了明山和溫家,就是葉家。葉家無內廷,葉夫人討厭鶯鶯燕燕。”

我恨恨道:“我也討厭,內廷裡哪有鶯鶯燕燕,都是豺狼虎豹,我是哪裡得罪她們了?”

杜伊手下不停,幫我的後背降溫。同時回答我道:”因為男人,你剛來就太引人注意了。對了,女傅讓你今夜繼續抄寫《女誡》,完不成明天繼續挨罰。我會幫你。“你是怎麼這麼平靜地告訴我這個憂傷地事情的?

我搖搖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算了算了,你還是對著我的頭給我一棍子吧,要麼把我打的醒不過來,要麼把我打醒,讓我師父告訴我這是一個夢,又睡過了。“

這時傳來敲門聲,杜伊開門,是沈默和楚青的聲音,是前來送藥表達關懷的,沈默順便留楚青幫我上藥。杜伊聽後欣然答應,交代了幾句,便去看望秦舸。

楚青走進屋子,隨手關上了屋門,接手了杜伊的工作。

我真摯地表達了感謝之情。

”你不是很狡詐的麼,怎麼會被打成這個樣子?吃了這麼大的虧?“竟然是沈默的聲音,我身上一顫,剛想轉過身,卻發覺轉過來會更尷尬,也就不掙紮了。連命都要被打沒了,還管臉作甚?

”關鍵她們根本不和我拚智慧啊,也不和秦舸拚體力,她們拚的是人多勢眾,我隻能甘拜下風。“

他的手很溫柔,甚至還有些憐惜,每次觸碰到傷口,他都會輕輕避開,在傷口四周畫圈圈,和他平時粗粗野野的形象很不相符。

沈默道:“我抱你回來的時候聽到你今晚還要抄寫《女誡》,否則明天還是要挨打,怎樣,小爺帶你走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我家當少夫人去。”

他說道這裡我就很生氣:“還不是因為你們,沒事在內廷撩撥姑娘,黑鍋我來背。我的每一道傷口上都有你的罪過,你快點對它們說對不起。”

這是我卻感到一個溫熱的東西輕碰了我的背。

我正想這是什麼的時候,聽他問我:“明日準備怎麼辦,難道等著被打殘麼?我可舍不得。”

我問他道:“你可願意幫我?”

他蹲在我麵前,眼睛微閉,把嘴撅了起來。

我立刻把頭轉向了反方向。

他坐起來繼續幫我擦藥,笑著說:”那這一親姑且記下,你說罷,讓我做什麼?“

我讓他附耳過來,幫我準備一些東西。

第二天醒過來時,我的背依然如同撕裂般的疼痛,但是身體卻鬆快多了,我算是知道了金瘡藥的用處。一睜眼,首先看到的是臉已經腫了一圈的秦舸和臉哭的通紅的素芳。

她倆看我醒過來又哭了起來,秦舸帶著哭腔說:“我真沒想到你這麼不耐打,昨夜開始發燒了,哼哼了一夜,可嚇壞素芳了,半夜來找我,好在退燒了,但你這一覺都睡到正午了。”

素芳扶著我起床來,秦舸看起來已經行走自如了。果然吃得多還是有好處的,這體格兒再吃吃可能要刀槍不入了。我弱弱地問她沈默可曾送東西來。她稱是,趕忙把袋子拿來。我對她說一會看我眼神行事。

她看著我也腫成一條縫的眼睛說:“你在逗我?”

杜伊和素芳攙著我,帶著秦舸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德馨閣。女傅看到我們,並沒讓我進去,反而讓我跪在門口,向我詢問《女誡》是否抄寫完畢,然後安排婦行嬤嬤站在我們身後。

一言不合又要動手?

我虛弱地道:“寫完了寫完了,昨晚傷口疼,一夜未睡。”說著接過素芳手中的大口袋,遞給秦舸。

秦舸接過口袋,看了一眼,愣在那裡。

我對她大喊:“秦舸,甩起來!”

秦舸會意,立馬提著口袋的底下,用力在德馨閣一甩,轉起圈來。眾多蛇蟲鼠蟻被甩了出來。閣裡一下子大亂了起來,尖叫聲夾雜這碰撞聲不絕於耳,秦舸又把袋子和殘留的小寶貝兒們一起扣到了女傅的頭上,女傅一聲尖叫,在地上竄了好幾個高。內廷一瞬間雞飛狗跳。

我哈哈大笑,拉著秦舸、杜伊跑出閣外,婦行嬤嬤也立刻追了上來,隨後的是一群驚聲尖叫的內廷閨秀。

我和秦舸、杜伊分了三個方向跑,秦舸跑的太快,眼看我遠遠地跑不動,她轉身回到我的身邊,倒著扛起我就大步邁開。

婦行嬤嬤雖然體格健碩,肉肉不斷抖動,但是卻沒有擋風,跑起來輕快有節奏。隻是離得我們越來越近,我慌張地告訴秦舸這個問題。秦舸一個急刹,把我向前一撇,回身和她們纏鬥在一起。

我就這麼向前飛起,眼看就要砸到一行人,人前有一位公子順手一托,我隨即穩穩地站到地上。

這位方臉的少年對我微微一揖道:“小姐,得罪了。”

我搖搖頭,慌忙道謝,目光瞟向他的身後,整整齊齊站了一行人。這其中還有溫明孔和溫謙,有客人,也有溫家的丫鬟和小廝。都是驚呆了的看著尖叫著的,癲狂著的內廷之女。

內廷閨秀們看到溫家父子這行人也是呆住了,有的哭花了妝,有的扯破了衣服,有的頭發耷拉在臉上,還有一位已經竄上了樹。

但是最驚喜的還是我,因為我剛剛看到了救我那位公子身後的兩個人。

其中一位穿著淺灰色長袍的少年,雖然麵色黝黑,留著兩撇小胡子,但看得出眉目英秀,正在眼睛一眨一眨地淺笑看我。

相處十餘年,我一眼便認出,此人竟是女扮男裝的寧遠!

他鄉遇故人。我真想衝過去抱住她,問問她好不好,告訴她我剛剛被揍了,現在還疼呢。但是她做了噤聲的動作,我也收斂住不去看她。

我偏頭看向她身邊的那位挺拔俊逸的男子,也覺得有些眼熟。

看到他望向內廷女子的眼神有些不耐煩,有些無語的驕傲樣子,我忽然想起來。

他竟是馬車裡的那個人。

雖然今天見到的都是故人,但我卻覺得我的江湖生活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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