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一半身子趴在地上，匍匐著，抬起脖子直勾勾地看著我，詭異地折成九十度，我甚至可以看見她喉嚨下方凹陷下去的肌肉組織。
渾身汗毛乍起，我以為是自己產生的幻覺。猛地閉眼再睜開，那個女人依舊紋絲不動地趴在那裡，隻是慢慢的，她的眼窩深陷，擴散出一個個撕裂驚悚的傷口，淋漓的血液從那裡緩緩流出，滴在地麵上，甚至發出滴答的聲響！
“還我……還我……”她嘴裡呢喃著，嗓音撕啞，聲帶受損如同卡帶的錄音機。
我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整個人都開始僵硬，空氣裡開始變得乾冷，催化出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開始動了，慢慢地僵硬地從地上爬起來，歪歪斜斜，扭扭巴巴的站起來。
身上血跡斑斑，像是生前經曆了重大的摧殘，一身玫紅的洋裝印著暗紅的血跡，仿佛是深夜裡悄然綻放的薔wei。
她拖著一條殘腿，踩著一隻正紅的高跟鞋。
哢嗒，——哢嗒，一步一步向我這裡挪過來。
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
再看，卻又不見那個女人的身影！隻有滿樓道叮叮哢哢的腳步聲，以及如哭訴一般哀怨的懇求：
“還我……還我……”
此時，我也顧不上哪兒疼了，麻利地爬起來，手腳並用轉身就往樓梯上跑！
四周寂冷，通道裡的燈似乎也陰得有些發暗，我不敢回頭看，可那一瘸一拐的高跟鞋聲卻如影相隨，仿佛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推開消防門，砰——哢，似乎卡住了她，她的嗓子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後背裡冷汗如注，貼著脊柱潤濕了衣衫，忽然，那鞋聲消失了，仿佛沒有追上來，我忍不住回頭看去，消防門打開著，幽黑狹長的樓梯口，剛才的一切仿佛都是我的幻覺。
心狂跳不止，我驚悸未定。
可一轉身，那女人的臉正緊緊貼在我的麵前，撕裂的唇角露出紅白相間的牙床，她嗬嗬笑著，濕漉漉的手指扶上了我的肩頭。
“嘿嘿嘿……抓到你了。”
“啊！——”
一口氣沒喘上來，隻覺得心跳都被逼停，最後的意識裡，是那個女人的手掐在了我的脖子上。
啪——忽然一陣勁風掃過，那女人如一片煙雲在我眼前散開，
“小月，小月？！”有人在輕晃我，眼前的發麻一般的暈眩和黑暗過去，視線漸漸清晰，九哥的輪廓慢慢凝實。
我大喘了一口氣，卻連哭的聲音都發不出了。
媽蛋！剛才真的嚇死寶寶了！！
“九哥……”我氤氳濕了眼眶，心跳還未平複，隻覺得剛才那驚險刺激簡直比看鬼片真實一百倍！好久都沒有再見到其他鬼了，這麼猛的一下險些沒抽過去！
“彆怕，她已經被我趕跑了。”陰燁塵緊緊摟著我顫抖的軀體，後背輕拍，讓我平靜；而我，化驚嚇為淚水，緩了好長時間。
等我醒過神，才發覺自己依然還是在地下一層，根本就沒有跑出消防門。
我抓著九哥的手，斷斷續續地給他描述剛才的經過，就算是這樣，想起來依然覺得害怕。
九哥緊鎖眉頭，神情凝重，他緊緊攬著我，安慰我：
“乖，彆怕，她已經不在這裡了。”
養生館是聚陰場所，陰氣盛行是在所難免的，但是淩睿也在會館附近架設法陣，一般的陰魂怎麼可能逃過戒備森嚴的法陣來？
何況我身上還帶著定魂玉，怎麼還會有鬼魅出來嚇我。我緩過勁，心裡疑惑滿滿，不安地看著九哥，想要個答案。
這時候淩睿推開消防門下來，一愣，道：
“怎麼了？”
九哥一直保持護衛我的姿勢，半蹲在地上，手臂撐著我，讓我靠著。他的臉色不太好，他看著淩睿嚴肅道：
“法陣有漏洞，剛才有怨魂襲擊小月。”
淩睿詫異：“不可能吧，”他打量四周，嘀咕道：
“這我昨天剛加固的。”
“怨氣散的很快，應該是未加固前就進來的。淩睿，你仔細找一找，我懷疑是冥界撒進來的奸細。”
他抱著我站起來，我一瞥眼，目光落在了那一堆散落的東西上。
“九哥……”我氣息輕弱，指著當中的某物道：
“剛才……那個女人，她腳上穿的，好像就是這個。”
混亂的物件裡，紙袋裡的紅色高跟鞋橫躺在樓梯口，光澤亮麗，流線輕盈，可映在樓道的燈光下，我卻看到那上麵騰起渾濁的霧氣。
再回憶剛才那個追著我滿樓道跑的女人，一隻腳光著，一隻腳穿著的可不就是這鞋麼！
淩睿勾起鞋子，樓道裡沒有多大的過堂風，可是那鞋子卻一直晃晃悠悠。
“這鞋子哪來的？”淩睿問我。
我緊抓九哥的手，心有惴惴，趕緊說：
“這是美佳中午給我的，說是保潔阿姨在樓梯上撿到，以為是客人的，就放在前台認領。”
淩睿和九哥對視，又看看我，才說：
“看來，這鞋子的主人，已經死了。”
“看來，晚飯得推一下了，點外賣吧。去查一下前台處的監控，看看這個鞋子的主人到底是誰。”
九哥直接打橫抱起我，越過淩睿，道：
“你去查，我帶她去上藥。”
“陰九！你又偷懶？！”淩睿十分不開心，可惜九哥還是堅持道：
“區區一個怨魂在你的地盤裡遊蕩，身為陰差你居然毫無察覺，要麼就是你的監管體係有問題，要麼就是那個怨魂有背景。總之，半個小時後，你得給我一個結果。”
“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淩睿暴跳如雷，看他跳腳的樣子，忽然的我心裡的害怕好像也輕緩了許多。
這一跤摔得也夠慘，膝蓋集體破皮，鼻梁骨也磕破皮，小腿麵上淤青斑斑，看著也挺嚇人的。
不過好在都沒傷到骨頭，更慶幸沒有傷到還在恢複階段的右腳。隻是現在坐哪兒哪疼，我齜牙咧嘴的，九哥還虎著臉不給我“呼呼”，凶巴巴地嫌棄我又把自己給弄負傷了。
我心裡也委屈啊，誰能知道那個鞋子還能變出個怨魂來，害得我從樓梯上摔下來不說，還差點嚇個半死。
“以後你還是跟著我，做貼身助理吧。什麼前台接待輕省，第一天就出狀況！我就應該把你牢牢拴在我身邊，24小時不眨眼的盯著才行。”
“嘶……”我倒吸一口冷氣，他公報私仇地拚命按壓我的挫傷處，一坨一坨塗滿了藥水。滿屋子消毒的味道，和著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味道，讓我緊繃的神經慢慢地放鬆下來。
“對不起，九哥，我不是故意的……”
“不怪你，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陰燁塵眼底似有愧疚，他深深看著我，說：
“小月，是我不該把你拉上這條路。以後……也許還會有更多未知難測的危險，隻要我一天沒有回到冥界，隻要我身上的負債一天沒有卸下，或許你永遠都要跟著我，過這種隱姓埋名、處處危險的生活……”
“九哥，我不怕。”我輕聲緩和地打斷他的負疚，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歡快：
“人生看似漫長，可回過頭看，也不過百年的時光。曾經的安馨月膽小懦弱，自卑輕微，被人利用、被人嫌棄；所以，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家人被陰差帶走，卻什麼也做不了。曾經的安馨月傻乎乎的不相信天命，傻乎乎地以為自己救彆人就應該不顧一切……這許多時間，讓我漸漸明白你說的那個道理，人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有能力去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去守護自己珍愛的人。”
我的心無比堅定，眼神恨不得跳出來表哥決心：
“所以，不管前方遇到什麼，我都會把它當成一種磨礪。以前我隻是一個努力工作，希望得到上司賞識，勤勉上進的公司小職員；但是現在我知道，中陰先生的職責不僅僅是幫執念的鬼神引導方向，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化解他們心中的恨，讓他們安心離開這裡，去該去的地方……”說到這兒，我有點不好意思：
“隻是九哥，這個過程，我需要慢慢適應。其實我不是害怕那個鬼，我……我隻是戰勝不了內心的恐懼。就像剛才，她一路追著我……我，我腦子裡一團亂，我控製不了我自己，我忍不住地害怕……”
他緊緊抱住我，冰冷的胸膛緊緊貼在我的臉頰上，那種好聞的清爽的味道直溜溜地鑽進鼻子裡，讓我無比安心。
“要克服內心的恐懼是需要時間，有些事情不必勉強，小月，害怕是一個人的本能，你不用覺得愧疚，時間還長，咱們慢慢來。”
他似乎還是擔心我的安危，甚至給定魂玉裡注入了一道他的力量，告訴我以後，如果再有危機的時候，這股力量會自動跳出來保護我。
不多時，淩睿已經帶著線索回來，他似乎對結果有點困惑，一臉的匪夷所思。陰燁塵看在眼裡，微皺眉，問：
“查的怎麼樣了？”
我直起身，也十分好奇這個可以越過法陣在大樓裡來回穿梭的女鬼到底是從哪來的。
淩睿清了清嗓子，道：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陰九，安丫頭，你們想先聽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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