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夜裡握拳 翻得了天

2016-07-06 作者: 誰解沉舟
第151章 夜裡握拳 翻得了天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狗熊隻不過是挨了一通罵。

挨罵是打工仔的家常便飯,當時雖然難以下咽,咽下去久了,也就慢慢消化了。

所以打工的人必須要有一個特彆強健的胃,來消談化氣。

狗熊在這工業區最小的那家廠裡做廚師。那裡隻有150人就餐。他每次挨罵都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每次都是生上一陣悶氣。難怪他已經瘦成了一把筯。

今天,廠長的內弟將那份菜推到他的臉邊上:“你自己看看,這份菜隻有四片肉!還比生薑片更小!”

廠長正好走過來,廠長把那個菜盤一撥,潑在了他身上:“你自己數清楚!”廠長罵人的功夫比管理的能力還要強得多,將狗熊罵得雙耳冒煙。

狗熊到底還是熊了,敢怒不敢言。

“這些奻人如此不分青經皀白,還好像是被我貪了好多似的!真是冤枉死老子了!”

狗熊說:“今天就買回來17斤肉,廠長的老婆和另外兩位高管的太太就拿走了4斤多,她們還順走了兩葫蘆油和二三十斤大米,你說,這樣的事,叫我向誰說?剩下的肉不到十三斤,我還得分成兩餐,每人每餐還不到五錢,能有幾片?員工們暗地裡罵我狗剜了心子,還可以說是不明內情,他廠長還能不知道自己的吃喝是從哪裡來的嗎?這分明是故意要把民憤往我身上引,就是看我開不起腔,成心要我來頂缸!”

“我能把這些大嘴巴老鴉拱出來嗎?不能呀!我隻有受著!受著!要不是父親的病一天也斷不得藥,我承受不起跳廠後最少得壓一個月的工資,他馬滴老子早就不在這家乾了!”

狗熊還說:“肉少了,我隻有多混些菜進去,才分得夠150份,自然就分不了那麼均勻,有的人那份肉片過少,免不了!”

要是何樂遇上相同的事,說不定會氣得跳上三樓。

廠長老婆每天私拿飯堂的東西,他自己天天頓頓都在吃,能夠一無所知?自己的親舅子長期克扣買菜金,他就沒有聽到一風聲?強把知之為不知,這是很明顯的領導在裝佯,裝得莽,吃得胖,還要把壞名聲來栽贓。

何樂也隻不過還是頭羊,而且是烤羊,竟然要去救一頭熊。這顯得有多麼可笑?

何樂不能給狗熊過多的安慰,何樂隻能在夜裡握成拳,在右手中攥緊筆杆,把他的氣功運轉到筆端,將心裡的黑,從筆杆的尖牙擠出來,留跡於潔白的稿紙。

何樂的每個字都被框起來,掛在他的胸壁上,成為間諜罪的物證。這些字雖然被他反複偽裝,但一筆一劃,卻是真實的肉痛。

沒有完全麻木,就會痛。請相信。

打工仔的飯堂是不是屬於餐飲業,有沒有在政權的監管之下?是何樂的層次太低嗎?為什麼就見不到一點點當權的影子?那些法律呢?那些條文呢?那些公用的規範性文件呢?為什麼沒有適應到飯堂中來?打工仔的飯堂,是不是完全成了廠家商家單位的內部事務就與當權無關了呢?

營業證?衛生許可證?幾家飯堂裡有?即使有,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

打工仔的飯堂,是不是早就成了當權管理的一片盲區?何樂沒有去確知。

他隻是知道了,這些飯堂中,老板就是至高上級,好像沒有真正更高的了。聽說已有了勞動法勞動局什麼的,可那些,不會提及你的飯堂夥食。

長鞭何及!大注意力不到位,不到位就陌生,陌生產生盲點,盲了就以為各種亂象不存在!

不知者會茫然,不管是多高的地位多大的官,也會茫然,也很無解。領導對飯堂陌生,就如同對人才不識則不能用其長,對物品無知則無以儘其利。對道路陌生就難免繞路和瞎闖。

不曉得和蘇伊士運河,就隻好去繞好望角,打不來電話不會傳真隻習慣坐飛機,就會為了幾十塊錢能辦得好的事,卻非得要繞半個地球趕到美國去。

無知和不知是一種盲區,忽視是另一種盲區。

明明知道飯堂很亂,也曉得飯堂有回扣現象、貴族現象、外流、浪費、手藝等各種亂象,卻相本就不太當回事,不願意花那些閒功夫去改善和管理。

這其實也是種觀念上的誤區,誤區也能形成盲點。比如,從員工身上,每天都是扣除了夥食費的,不管好壞,老板都不會再貼錢,就認為被私吞再多,被刻扣得再凶,對公司對老板也沒有損失,所以不必再花心思花人力財力卻做不必要的事。

這種誤解就在於隻看到了直接損失,沒有注意到無形的損失都是更大的。

何樂了解到,有一家工廠員工的生活費是員工每天扣五元,老板每天補貼四元,以九十年代末的物價,該廠的生活應該特彆好才對,哪知道一常深入,卻發現員工們吃得很一般。

究其主要原因,還是這個廠的食品采買跟了老板八年,私交很好,是老板故意要給他些好處,隻要他撈得不過底線,他就安若泰山。

有一家碏製品廠,也有四百多人就餐,飯堂裡卻隻有一個人在勞作,每餐隻有一個菜,製作得粗劣不堪。比如做土豆,那是穿了長筒靴,跳進土豆堆中一陣亂踩,再用水槍衝淋浴,之後就是用雙刃剁刀一頓亂宰,不管大砣小砣,就那麼下鍋!

人手太少,他才沒有那個時間一個一個地切嘢!

結果就是小塊的煮爛了,大塊的還半生半熟的。

另有一家鞋廠,就是因為飯堂夥食太差,引發全廠罷工,員工怒氣勃發,鬨得很厲害,雙方再也談不攏,於是廠裡的飯堂停辦,員工們紛紛去外麵的小餐館包吃,吃得更差,最終員工們作鳥獸散。廠子名聲傳出去,招工也難,隻好大搬遷。

幾天之後,何樂又見到了狗熊,他又在生悶氣。他說他又好心買了些雞翅想討好員工們,150人他買了160個,無奈幾位官太太每人都拿走了四五個,結果弄得有些人吃不到,他又免不了被叼一頓。

何樂也見到了全叔,他說:“我那天還沒有跟你講,我們三個采買,起早貪黑勞苦奔波,賺到的隻是小頭,人家大總管穩坐釣魚台,等著送上門來,賺的才是大頭。米麵粉油調料乾雜,人家隻消打打電話,弄弄票票,他的回扣就能定期到賬,你看看他們打牌砸金花時,一百兩百不斷地悶,就像是些爛紙,把錢全部不當回事,一晚輸上幾千也不皺一下眉頭,那是人家有的是底氣……”

“你彆說了!彆說了!越聽我越難受,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寧。如今我才明白那些百萬千萬甚至超過一億以上的人,他們為什麼不去追求真相,那是不曉得還好點,還能吃得有點香!”

“我的耳朵怎麼就不能聽些好話?我已經聽過了太多太多男女的飯堂問題,我已經不想再聽了……”

何樂又能如何?他還真能翻得了天不成?

所以黃經理完全可以把他無視了!

何樂就連記錄下相關的文字,都得小心又小心,還得考慮到消息提供者的在職安全,必須隱去真人真名,以免被對號入座。

何樂也想奉勸那些管理者,要查就彆再查是誰泄秘的了,也彆老想著炒誰換誰調誰,要查就多多察己察今察察世界環境吧,如同擦臉擦皮鞋擦屁股,從自己動手,先把自己擦乾淨了,再及其餘……

同樣是打工的人,含著姐妹愛,懷著兄弟情,天南海北我們來相逢,為的是平安求財,為的不是把心變黑,不該是從同為打工仔們的身上來撈好處肥胖了個人,要把本事用到創造性的勞動上去,才能用得心安理得。

何樂參加王品公司的後勤工作會議,會上,大鱷黃經理慷慨陳詞,反複強調員工的工作心:

你們是將炊事工作當成一種任務要來完成的嗎?在你們的心裡有沒有把這些就餐的員工當成你們的兄弟,當作你樣的姐妹來愛護?你們是否在內心深處心甘情願地將飯菜做得最好?見他們吃得滿意,你是否開心了?見到他們食難下咽,或吃不飽,你們心裡是否在難受?你們有沒有衡量一下,你們為他們作的事,對不對得起他們?

——有沒有?你們有沒有這樣想過?有沒有意識到你們是否是主動將飯菜做得最好,還是我們在強迫你們做到最好?

聽聽,說得多好!要不是曉得他就是最大的撈手,就連很難動情的何樂也會感動的。

在黃經理的這段話中,道出了廚工工作心理的關鍵所在,廚工的主動性和自覺性及在情感上的積極性。是否把就餐的人放在一個像樣的天平上,直接關連著飯菜的成色。

會吃的,能從飯菜中吃得出感情來,會做廚的,也能把個人的感情注入其中。

粒粒皆辛苦,點點是關愛。真把同事都當成家人了,做廚的第一點每一步就都不會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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