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掃把星

女鬼整理了下思緒，麵上露出幾分感傷的神色，道：“奴家本名王美茹，自小與身體不太好的母親相依為命。在我的記憶裡，從沒見過我的父親，每次問母親我的父親是誰，她都搖頭歎氣，始終沒有告訴我。”

說到這，王美茹嘴角一翹，有些自嘲的道：“自我懂事起，便聽周圍的人說，我是個小掃把星，克死了爺爺奶奶，害的父親悲傷之下，丟下母親不知去向，克的母親自生養下我之後便落下病根，甚至，隔壁家的孩子病了，他們也說是被我克的，那時候，他們從不叫我王美茹，在他們的嘴裡，我的名字就是小掃把星。”

“或許我真的是掃把星，九歲那年，母親病情忽然加重，沒挺多久，就撒手人寰了。臨死之前，她交給我一半小小的碎玉，說，這塊碎玉是父親留下的，若能找到另外一半，便能找到他。為了葬掉母親，九歲的我，在頭上插了草標，跪在了街頭，是的，我是在賣身葬母。”

“街坊鄰居們都離我遠遠的，沒人幫我，甚至都不遠靠近，他們怕被厄運纏上，我跪了整整一天，粒米未進，就在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終於，鎮上的王員外出現了。”

王美茹嘴角再次一翹，這才仿佛是發自內心的緬懷的笑，道：“王員外是個好人，他沒有像那些人一樣厭惡我，出錢幫我葬了母親，對我說，不要出賣自己，人不分高低貴賤的，以後，你就住我家裡吧，與我的女兒做個伴也好。”

“從小到大，除了母親，沒有任何一個人像王員外那樣對我說話，我撲在他懷裡哭了好久，後來，我便在王府做了丫鬟，說是丫鬟，其實 我都不用做什麼，更多的時候，是陪著王員外的女兒一起讀書識字，做做女紅什麼的，那幾年，是我過得最快樂的幾年。”

“可是命運似乎偏偏喜歡跟我過不去，十八歲那年，王員外忽然得了一場怪病，渾身莫名其妙的發冷，後來變得更嚴重了，見到人就害怕，大喊大叫，沒過多久就去世了。王員外死後，王夫人也悲傷過度，積鬱成疾，沒多久也跟著去了。”

“那時候，我在想，難道我真的是掃把星麼？為什麼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相繼死去？沒錯，王員外夫婦死後，我再一次被冠上了掃把星的名號，這次，就連王員外的女兒也對我生出了恨意，若是我沒有來王家，王員外夫婦是不是就不會死掉？”

“十八歲，是一個如花般的年紀，我卻終日活在內疚與自責之中，我對不起所有幫我照顧我的人，我活著，便會讓身邊 的人整日提心吊膽，於是，我想到了死，或許死了，便不會害死更多的人了吧！”

“當我把頭伸進懸在梁上的白綾中時，心中竟然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有的隻是解脫，是啊，如果我的死，能然更多的人活下去，又何惜一死？”

“員外府的人將我的屍身隨意用簾子一卷，而後卻沒有下葬，甚至沒有一口棺材，隻是隨意扔在義莊，若不是這仵作見我可憐，為我裝殮了屍身，現在的我，還曝屍在外。”

“我眼看著仵作將我的屍身裝殮，而後搖搖晃晃的出去，提了幾個紙包回來與兩隻燒餅，就在義莊裡煎起藥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已經身染重病，我當時還在自嘲的想到，若是我還沒有死，說不定，這仵作的病也會被說成是被我克的吧！”

“可是後麵，我的想法就變了，因為，我看到，那仵作從懷中摸出一塊碎玉，輕輕婆娑著，眼中的神色說不清是緬懷還是苦澀。”

說到這裡，王美茹搖頭苦笑，澀聲道：“沒錯，他手中那塊碎玉與母親留給我的那塊分明是一模一樣的，他，那個仵作，應該就是我的父親，那個丟下母親與我的人。”

“確定了他的身份，我的心中竟生不起一絲對他的親切之感，同樣也沒有一絲恨意，也對，在此之前，我從來都沒見過他，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對陌生人能有什麼感覺？”

“他一天一天病重，直到病到如今這樣，走不了路，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場病，是不是也是與母親一樣，因為有了我這個掃把星女兒才會染上的？”

“也許是愧疚，也許是彆的什麼，我無法看他就這樣死去，於是，便每日天黑後出去為他尋一些吃的，隻可惜那家醫館門口擺著兩隻辟邪獸，我進不去。”

王美茹說的很慢，卻聽得黃鶯心頭一陣感慨，世事多桀，這樣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從小到大到底承受了多少？

黃鶯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苦命的人，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隻知道自打記事開始，自己身邊便隻有一個親人，黃大爺---黃晁。

隻不過，相對於王美茹來說，黃鶯又幸運了太多，至少當時的村子裡，村民都是很淳樸的，她也沒有承受王美茹那樣多的白眼與緋言緋語。

黃鶯長歎了口氣，收拾了情緒，道：“既然這仵作是你的父親，你先前為什麼要說與他沒關係？”

王美茹淒然一笑，道：“那麼，如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父女？我活著的時候，他從沒抱過我一下，我也從沒喊過他一聲父親，現在，我已經死了，為他做這些，隻是為了報答他為我收斂屍身的恩情罷了，父親？嗬，在我十八年的記憶中，隻有母親，沒有父親。”

黃鶯再度搖了搖頭，道：“生身之恩，怎能相忘？不管怎樣，他是你的父親，你認不認都是。”黃鶯看了看王美茹，接著道：“其實，你心中早就認了他，不是麼？”

王美茹麵色複雜，許久，才微一歎，攤開手心，兩塊碎玉合在一起，那是一顆小小的如意。

黃鶯一笑，道：“好了，以後你不要去那家燒餅鋪去了，會嚇著他的，我會讓仙家每天將吃食送來，至於你父親的病，我也會讓仙家來看看。”

王美茹抬頭看了看黃鶯，半晌才展顏一笑，輕聲道：“謝謝。”

黃鶯長出了一口氣，道：“你呢，有什麼打算麼？總不能一直這樣做一隻孤魂野鬼吧？”

王美茹麵色一苦，道：“我這樣一個掃把星，能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