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死訊

2016-07-07 作者: 雪羚
第三十五章 死訊

比寒潭更讓人感到徹骨的,是百感噬心、寢食難安的夜。

整整兩夜了,武瀟瀟沒有合過眼。自從意外重逢老爹之後,她就仿佛被人從頭到腳潑了刺骨的冰水!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那個人,那個眼窩、雙頰凹陷,毒入心經以致臉色發青,消瘦到脫形的人……居然是自己那曾經意氣風發的老爹!

進廂房的那一刻,所見之老爹的情形讓武瀟瀟連日來擔驚受怕的心徹底崩潰,撲到老爹身側便上氣不接下氣地狠狠啜泣,來不及去擦眼淚與鼻涕,口中含混不清地問著,“爹!……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嗚嗚……爹……你醒醒……”

在場之人無不動容,門外的焉無瓊更是內疚感驟升,直覺一股氣直衝胸口,觸犯了未痊愈的傷勢,捂著傷口轉過身去,雙眉深鎖,臉色很是難看。

一旁的申屠幽見她如此,便寬慰了幾句,讓她勿要太過自責。

武瀟瀟哭了一會兒,見老爹緊閉雙目,除了尚存微弱氣息,再無其他反應。於是慌忙替父把脈,一抹眼淚站起身來,向蘇沐風求問了五靈觀的醫書所在。

五靈觀的羅象閣中收有各類罕有典籍,自然非外人可借閱,蘇沐風見武瀟瀟救父心切,答應他可代為找尋。

於是,白天蘇沐風就在羅象閣內搜尋相關的醫書,晚上就借閱出來一部分,拿到廂房內,同大夥兒一起搜尋解除生死符的方法。

兩天兩夜,眾人的眼睛都熬紅了,終於在瀟瀟反複不斷施針嘗試之後,武天時稍稍有了一些起色。

瀟瀟用灸針與細線,加以藥物催發,將武天時已入心經的毒血引了出來。

眾人方才鬆了口氣。

申屠幽倚向廂房外的欄杆,望著深沉的濃墨山色,陰雲穿梭,月影綽綽。

沒想到才短短兩日,這個平凡的小丫頭就想出了緩命之策。人啊,果然是有意思的一族。

如是想著,忽感腰間異狀,申屠幽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枚白玉藕配。

本來這藕配通透發亮,此刻卻變得暗淡無光。

“糟糕!”申屠幽內心一震,急忙躍入廂房內,同眾人匆匆做了道彆,便亟不可待地一路向山下奔去。

焉無瓊感到申屠幽神色不太對勁,便一路跟隨其下山,又在半道躍出截住他去路。“且慢!”

申屠幽隻覺頭頂掠過一個人影,聞聲時,已見焉無瓊抬起一掌阻攔著,立在身前。

急急刹住原本的腳步,申屠幽意外中含有一絲煩躁,“你怎麼跟來了?”

焉無瓊緊緊盯著申屠幽,“這兩日忙著為武氏父女尋找救命的法子,我倒還未來得及向你詢問妙丹青的去處。”

“我若知道她的去處,還會跟你們在五靈觀中連待數日嗎?”申屠幽急著打發走眼前人,擰著眉毛,衝她揮手道,“我此番真有急事,麻煩你先讓一讓……”

焉無瓊不退反將手掌抵住其肩胛,“先前爭搶妙丹青,你我皆是非她不可,你此去如此急切,定是與她有關。”

“哎?我說你這人……”申屠幽不耐煩地打掉對方搭在肩頭的手,正欲抽身,忽聽一陣陰風從一旁的樹林間穿過!

申屠幽淩厲目光隨那叢影一掃,飛身追去,焉無瓊見他要逃,不容猶豫,立刻緊跟其後,隱忍傷痛,亮出長槍,猛一提氣,再次截阻在前。

“你若不說清楚,這一次我絕不放你走!”

申屠幽看著焉無瓊這幅咬牙堅挺的強硬姿態,心裡又急又無奈!低頭抽出腰間的白玉藕配,顏色又暗淡了許多!

罷了!這事兒靠我自己一個也許不輕鬆,多一個幫手也好。

申屠幽暗自下了決定,對著焉無瓊晃了晃手中的藕配,正色道,“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解釋,不管你信不信,妙丹青現在可能已經死了……”他看見焉無瓊聽聞此處,不可置信地錯愕了一下,繼續道,“我現在要去阻止陰吏捉拿她的魂魄,你若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就跟我來。”話音未落,人影已從焉無瓊眼前竄離。

申屠幽所言之事,讓焉無瓊一時間有些發怔,她除了驚訝於妙丹青的死訊,還感覺他方才的言論中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不過這一切都未及多想,她隻能提槍緊跟申屠幽其後,他身法極快,焉無瓊一刻不敢怠慢,稍不留神便有可能跟丟了。

在視線本就昏暗的林間穿梭,望著前方申屠幽靈活地飛枝踏地,除此之外她什麼也沒看見,也沒聽見。忽然間,她意識到了哪裡讓她覺得不對勁。

想到這,她猛提一口氣,加速趕上申屠幽身側,問道,“你所說的陰吏可是傳說中抓人魂魄的無常鬼?”

申屠幽頭也不回,目光朝前,不移不偏地道,“應該是。”

“你如何阻止?難不成……你能看見它?”

“它就在前麵,鬼履輕快如飛,不過看樣子,趕得比我們還急。”

焉無瓊聞言大吃一驚,睜大了眼朝前方望了望,卻是什麼也沒看見。

申屠幽瞟了焉無瓊一眼,“你的眼睛,睜的再大也不會看見的。”

焉無瓊也拿眼睨了他一下,心想莫不是被他耍了?卻聽申屠幽又開了口,“前麵似乎有海腥味,那陰吏不會超出海域捉拿魂魄,等一下到了地方,我去攔他,你先藏起來,不要出麵。”

“這是為何?”

“你難道想親自得罪掌管你生死薄的官吏?”

焉無瓊語塞。

難道,這個申屠幽就不怕得罪陰吏嗎?

焉無瓊越細想,越覺得此人越發可疑,人、鬼、畜生,恐怕都逃脫不掉陰吏的管轄,除非……他是三道之外的?!

她自幼長在寨中,對於人、妖、鬼之外的傳說,所知甚少……

焉無瓊一路上暗忖此事,無奈沒有頭緒。不知不覺間,已追至一處山腳下。

申屠幽抬頭望了望山峰,思忖了片刻,頷首道,“妙丹青的確是照著繪圖去了雲卓山,看來應該就是這裡。”

焉無瓊試探性地問了句,“那陰吏呢?”

申屠幽向著山上的方向點了下頭,“飛去了山頂。”又轉過身來打量了下焉無瓊,“你傷勢本就未痊愈,此次拚儘全力追到這裡,已是不易。依我看,你就在這裡等我消息,我一個人去山頂,好過還要兼顧你的腳程。”

這話說的,讓焉無瓊甚是不爽,這意思是,自己卯足了勁跟上的,隻是他幾成輕功的速度。自己好歹也是苦練武藝數十載的部族女將,區區爬一座山,就算負傷在身,也是不在話下的,遂道,“你上山就是,不必管我。”

申屠幽看了焉無瓊一眼,便“嗖”一下躍上山壁,看不清身形,隻見墨煙縈繞而上,瞬間便沒入了上層的夜霧之中。

焉無瓊也不禁為之暗歎,沒想到這人身法已達此境界,看來先前的交手和追蹤,他的確是手下留情、捎帶照顧了。

不過留守在此不是她的作風,無論如何也要追上雲卓山,看看他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雲卓山峰並不算高,申屠幽上到山頂亦十分輕鬆,一身與夜色同樣深重裝束的陰吏也不過剛至山頂,還未來得及細探,眼前忽然一團濃霧散開,在他麵前顯出一人形,玄紫華服,氣息非凡,他立刻意識到來者為何,心中頗感意外。

陰吏略微欠身,“小差途徑此地辦事,不知怎地驚擾到了神道?”

沒想到他申屠幽未出言,對方倒先開了口,而且一上來就給他扣了這麼大的帽子。隻是這帽子太大,消受不起,於是拱手道,“大人休要謬稱,在下哪裡是什麼神道,不過也是六道眾生中的滄海一粟,倒頭來,還不是要過您這一手。”話到此處,申屠幽頗有意味地向陰吏過了一道手掌。

那陰吏暗自意會那手勢,隻得苦笑一下,“六道各安天命,閣下不比凡人,凡人命薄緣淺,才擱由小差等暫為管製,恐怕過不了閣下您這一手。”

好一個心思縝密的陰吏!

申屠幽與他說話時觀察了一番,發現他雖腰間彆著索魂索和鉤魄鉤,卻還未上手,看來此地還不是他最終的目的地。

“所言甚是,我自不必過這一手,不過……”申屠幽麵露難色,“在下有一友人,一直未能尋得,莫不是正中大人所說的命薄緣淺?”

陰吏想了想,問道,“不知閣下友人姓甚名誰?”

“友人名為……妙丹青。”

“妙丹青?!”陰吏臉色頓變,從腰間抽出一支簽,遞給申屠幽,“可是這三個字?”

申屠幽接過手中一看,上麵正是寫著妙丹青的名字!

當真如此?!申屠幽心中猛然一緊!

“敢問友人現在何處?”

陰吏收回簽子,來到山頂邊緣一帶,向著海的一麵巡望了一陣,突然滿臉疑惑,轉過身來對申屠幽道,“實不相瞞……此人本應早在數百年前命數殆儘,卻不知何故,又出現在生死薄中。前幾日,鬼界裡又顯示其身將死,今夜她便會壽終,我這才趕來此地,準備抓捕她的魂魄回歸輪回。可現下到了此地,我雖能感應到死亡,卻看不到她的離魂散魄……好生怪哉!”

數百年前?沒想到這妙丹青的身世還有這一出。

申屠幽望著海麵,無數猜測從心底油然而生。但不管如何猜度關於妙丹青的真相,都遠沒有找到她來得實在。

凝神聚氣,雙目慢慢異變為修羅眼,然而所見並無變化,除了對麵一座高聳入宵的陡峭高峰,便就是千浪拍石的海波。

申屠幽向著崖邊不斷靠近,居高臨下地俯視波瀾,忽然上揚了嘴角,“興許,我可以賣你一個人情。”

身側不遠處,正向他走來的焉無瓊,不由遲疑地輕慢了腳步。

月光並不明朗,倒更顯那雙異瞳格外惹眼!

雖之前已有所懷疑,可真親眼目睹了,還是不免震驚,一時難以接受……畢竟,她從不曾與人、獸以外的異類為伍。

申屠幽微動了動耳朵,感覺到有人靠近,悄悄隱褪了修羅眼。

飛天廣寒,禁地,山腹。

終年寂靜,唯有花葉的沙沙聲,伴隨著佘雅入眠。

這位滄桑老者臥於榻上,本睡得安詳,卻突然被一陣陣轟鳴的穀穴回響驚醒。

佘雅召來手杖,撐起身子,下榻來到暗窗邊,雙手猛地一推——隻見平日裡無風無息的山腹內,此刻竟狂風怒號,連帶著溪渠之水都仿佛被一股無比強大的風力卷翻上空。

一時間,碎裂的花瓣、水珠、帝天骨和地上的泥土,都被混雜著在山腹內瘋狂怒嘯急旋!

“這……!”佘雅望著近百年也難遇的詭異景象,忽然目光變得銳利,自語的聲音也有些發顫,“難道……有人開啟了那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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