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Checkmate

2016-07-08 作者: 我真的不是瘋
036 Checkmate

粗重的呼吸聲在這片空地上起伏著,似乎在清晰地告訴所有人,他的狀態已經相當不妙了。他默默地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卻完全無法停下粗重喘息,肺內的空氣不斷被擠壓著,填充到他身體的每一部分,卻依舊無法讓他的狀態好轉哪怕一點。

他沒有受到哪怕一點傷害,全身都是完好無損的,隻有身上的白衣染上了不少血漬。他拄著法杖,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睜大雙眼企圖捕捉到那黑影的方位。

火焰撕拉撕拉地燒著,把本就空曠的大地燒得黑焦。森林逐漸被這火焰侵蝕,向後退縮,空地的範圍也在緩緩地擴大。但無論這空地的麵積有多大,都無法給予他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他不免覺得,這也是一種折磨了,一種對他的精神折磨。他必須無時無刻地保持精神高度集中,而對方卻遲遲不動,像是一位最耐心的獵人一般,靜靜地等待獵物困獸之鬥的結束,耗儘困獸體內最後一分精力。

他的確找到對方了。但在那時,也隻剩下他自己了。他完全低估了對方的實力,他留在營地的人沒能夠阻擋對方的腳步哪怕一秒,甚至連求救都沒有發出便已經被清理出局。等到他們回到營地後,隻能看見帳篷已經被全部毀掉的場景。

但那隻是他噩夢的開始罷了。在那一瞬,即使是他也不免出現了那麼一霎的愣神,陷入到驚愕與不信中。但也是在那時,離他們最近的帳篷卻忽然被掀起,一道黑影一閃而逝,沒有絲毫猶豫。

手起鐮落,在他麵前直接斬下了老二的頭顱,隨後毫不留念地立刻退走。

期間,他沒能作出任何反應,甚至本來捏在手裡的護盾都取消了。他被嚇到了。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在殺人時毫不猶豫,甚至連一絲波動都沒有。那並不是看不起生命或是習慣,而是真真正正的消除了一切情感,仿若一具冰冷的殺戮機器。

那一刻,他才深深地認識到,與他們作戰的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怪物。

在地獄裡,雖然他們都是死神,但生前卻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無論是興奮、痛苦、不忍或是掙紮,在麵對死亡時都會出現情緒波動,這是極其正常的事情。而他是文職人員,平時一般都會留在地獄裡,能夠見到死亡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一直覺得這是一種幸運。每年下來,因為這份工作而瘋掉的死神並不在少數。

世界很大,死神很少,所以死神的數量是壓倒性不足的。下級死神便隻能分派到各個世界去,見證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然後逐步走向滅亡。能夠搶救的就救回來,救不回來的直接丟去回爐再造。

雖然每天都很累,而且就算繼續冥想所得到的提升也隻有原本的十分之一不到,但他依舊想繼續活下去。安逸著,甚至深知自己幾乎不可能死了,他都忘了那種感覺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了。但在親眼見證到隊友的死亡,那熾熱的鮮血甚至撒到了他的衣上、臉上,他才想起來那種被死亡所支配的恐懼。

他就像是真正的死神,收割生命時毫不動搖。

他不由得這麼想。

他的確是七個人中最強的,甚至比第二名強數倍。因為他的生活就像是一名苦行僧,在空閒時間裡都會選擇冥想度過,而不是玩樂。在那種緩慢得絕望的增長速度下,他依舊堅持了下來。如果生前的他有現在的水準,其實也不至於成為死侍了。隻是,那正是他所慶幸的事情。他慶幸他沒有變強,慶幸自己遇上了蓮。

隻是……現在的話,看來這種慶幸也是到此為止了啊。與那位大人一起共事那麼長時間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頂帽子所代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禁咒·流星火雨……”他低聲念叨,手中的法杖綻放出赤紅的華彩,徹徹底底地照亮這片空間。法師與戰士最大的不同是,法師是可以越級施法的,而代價,便是他的一切。

空氣迅速變得乾燥,一片巨大的法陣鋪滿天空,繁雜的花紋光是看著都讓人覺得頭疼,聲勢浩大無比。但作為代價的,他手中的法杖也被紅光徹底吞噬,在一聲脆響中碎成了粉塵。甚至他本人也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上。臉色一白,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如果是以前的話,沒等這個法術施展出來他肯定已經死了。但現在不同了,他不單隻變得更強了,而且死神的生命力可是普通人的十倍啊。他仔細算過,隻要他把自己的法杖作為祭品,在把體內的魔力與大部分的生命力消耗一光,再倒退兩個等級,他就有資本完整地釋放出這個禁咒了。

他幾乎賭上了自己的一切,企圖贏下這場比賽。生命力與魔力還能恢複回來,而他的魔杖,還有兩個等級,就算花費他一百年也未必能夠重新拿回。地獄中的進步總是緩慢得可怕,便像是一切都是公平的,在給予他無窮無儘的生命力時,又死死地限製了他的發展,讓人無奈。越強,收到的限製便越大。

這是他手上所能釋放出來最強的禁咒了,再強的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放出來後他自己也必死無疑,而且會在對方前死。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天上的法陣旋轉這,散發出兩眼的火紅亮芒。空氣中漸漸充滿了燒焦的氣味,地上的火也逐漸熄滅了,平靜得可怕,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紅光,一閃。

他清晰地看見了,不再躲藏的陰影,正麵緩步扛著那巨大的鐮刀朝自己走來,臉上沒有絲毫凝重或是即將取得勝利的激動,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

他死死地盯著那陰影,即使猛烈地咳嗽著,把自己的襯衣全部染紅也沒有移開視線哪怕一刻,隨後張開嘴,無聲地說著什麼。

沒用的。

對方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抬起頭望向天空。

那禁咒也終於完全準備好了,猛然擴大了數倍,把整片雨林都囊括進去。中間的花紋不斷變動著,隨後忽然開始轉動起來,發出刺耳的轟鳴聲。緩緩地,那就像是一麵門,門後便是無儘的風暴,不斷朝這片脆弱的雨林傾倒下燒得灼熱的隕石。

所有的動物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醒了,慌忙地企圖逃竄。但這個魔法的覆蓋範圍極廣,隕石與隕石間留下的空隙也極小。一開始在天空看似緩慢的隕石卻在臨近地麵時猛然加速,企圖狠狠摧毀它們所能見到的一切。

整片森林籠罩在衝天火光中,到處可聽到動物死前所發出的悲鳴。所有的生物,都儘己所能地朝著森林外逃去,企圖能遠離這片毀滅之地。

在隕石落下來之前,死神大人便毫不留情地一鐮刀朝領頭者砍去,但那鐮刀在即將砍到對方時,被忽然出現的護盾所擋下。而且仔細看的話,那護盾把對方包裹在內,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機會。他這才明白對方的話語的意思。

如果這個魔法沒有結束,那麼他就是無敵的。

死神大人歪了歪頭,隨後輕輕歎了口氣,從殺戮狀態中退了出來,恢複到了平時的樣子。殺人時他便會用另外一種人格來取締自己的想法,那樣他就能毫不猶豫地動手了。而且那種狀態下的他的反應速度會比正常的他高出30%,因為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夠作出反應。這是好處,也是弊端。不需要思考,也代表著無法思考。

在簡單的判斷下,他發現繼續維持這種狀態已經沒有必要了,便直接退了出來。

望著麵前狼狽無比的領頭者,他第一次開始細細打量起這個人來。

他清晰地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那種決死的意誌,以及無比堅定的信念。他一向敬佩這種人。不過這並不代表他要把勝利拱手相讓。

領頭者並不大,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四五,臉上甚至還有著一種書生的清秀,隻不過那狼狽的樣子把這種秀氣破壞得一乾二淨,身上的白色法袍也被染得黑紅相間。與死神大人一般,黑發短發,眸子卻是火一般的鮮紅,灼熱得仿佛想把他燃燒殆儘。

“你輸了。”死神大人忽然道。

對方咧嘴一笑,嘶啞著道:“這可不一定啊。”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輸。

“她對你來說那麼重要麼?”死神大人低頭看著他,輕聲問道。即使是他這種外行人都能覺察出來,對方的狀態相當不秒。不隻是生命力喪失那麼簡單,他整個人給予死神大人的壓迫力也在迅速下降著,說明他的實力出現了本質的下滑,再加上那碎掉的法杖——

他這是想用自己的一切來換這場勝利麼?

死神大人並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想法。不過他並不清楚對方這麼做的動機到底是什麼,隻能想到應該是他的上司許諾了什麼吧。

“那麼,她對你不重要嗎?”對方卻反問道。

死神大人沉默了一會兒,抬頭望向天空。

隕石已經近了,離著他不過數秒的距離罷了,他已經沒有時間繼續閒談下去了。隻是在這之前,他還是想先回答了這個問題。

“很重要。”死神大人低聲喃喃,像在回答,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般。

露娜大人很重要。

她救活了死神大人。

這也是死神大人之所以跟在她身後的原因。她任性,那就讓她任性吧。隻要是死神大人做得到的,想得出來的,他都會拚儘全力去滿足她。這是死神大人的報恩,也是死神大人的堅持所在。

抬手,轉身,上挑。三個動作一氣嗬成,在那隕石落下前便瞬間把它斬成兩半。隕石上的火光纏繞在鐮刀上,卻不能對死神大人造成分毫傷害,無力地朝地上落去。

領頭人愕然地看著這一幕。他想過很多對方的應對方法,卻唯獨沒猜到會這麼簡單暴力。仔細地看了死神大人的鐮刀一眼後,不由得苦笑起來,長長地歎了口氣,低聲喃喃道:“大人……對不起,我輸了。”隨後,他無力地打了個響指,主動撤掉了天上的法陣。

那聲勢浩大的毀滅仿若一瞬的幻象,消失在天地之間,隻那依舊熊熊燃燒著的森林大火在昭示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

死神大人輕輕把鐮刀架在對方的脖子上,低聲道:“Checkmate。”

鐮落,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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