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悲情

2016-07-09 作者: 西南楊
第二章 悲情

3月5日清晨,因為冷氣流將要南下,處在長江流域的吳陵鎮天氣迅速暖和起來,人們紛紛減掉身上笨重的冬裝,感覺輕鬆不少。馮立在辦公室門口看到陳啟元要下樓,就問:“你到哪裡去?”陳啟元說:“我叫陳平同我一道出去吃個早點。回來把昨天的情況當麵向你彙報。”馮立說:“行!你放手辦,要我做什麼就講一聲。另外,你把小陳帶好,徒弟要比師傅強才對路。”

在吳陵中學門口的一個早點店裡,陳啟元和陳平一人一碗麵條,這時吳陵中學的一名副校長進來:“嗬,這不是陳所長嗎?怎麼到這裡來吃早餐了?”因為陳啟元每年都要到吳陵中學上法製科,加上治安檢查,所以吳陵中學的幾個領導都和陳啟元認識。

“早就聽說他家麵條好吃,所以今天順便就在他家吃了。”陳啟元和陳平慢慢吃,副校長也就和他們坐在一起。

“陳所長現在在忙什麼?”

“昨天虎嘯塘裡死了個人,正在調查。”

“什麼人?怎麼死的?”

“都不太清楚,聽說是虎嘯塘邊一甲村一個姓汪的,以前在外麵打工。就是聽說,還沒有確認。估計家裡人現在肯定還不知道人不在了。”

“唉,這是人間的悲劇啊。對了,我學校的汪老師就是那村上人,看看他知不知道?”

這時一個戴眼鏡中等身材的青年人走了進來,有人叫他“汪老師!”而陳啟元和陳平的麵條已經吃完,兩人和副校長打了招呼就離開了。

在路上,陳平問陳啟元:“師傅,為什麼不直接通知他家裡人呢?”“我是想直接通知汪朝水的妻子,也讓陶書記去通知,但這畢竟不是好事,來讓他家人有個心理準備,也是好事,到哪裡吃早餐都是吃,一舉二得。”

陶勇一覺醒來,老婆早飯已經燒好了,陶勇一邊吃一邊在心裡琢磨,怎麼把事情告訴汪朝水家裡人呢?陶勇心裡亂得很,這不是上門報喪嗎!正猶豫中,汪朝水的父母、妻子匆匆忙忙到了陶勇家,眼裡顯著慌亂。陶勇的心反而定了下來。汪朝水的父親首先問:“陶書記,聽說昨天虎嘯塘出了事?”“是的,是的,”陶勇連忙說:“我是才聽說,正準備問你呢。”“我不知道,但我家朝水的電話打了一直是關機的。”汪朝水的父親很著急。陶勇問:“派出所有照片,那我帶你過去看看?”汪朝水的父親一口就答應了。陶勇則磨磨蹭蹭叫上汪朝水家彆的親戚才來到吳陵派出所。

在吳陵派出所接待室,陳啟元一張一張翻開電腦裡的照片,汪朝水的母親一下子哭起來,撕心裂肺:“我兒啊——|”跪在地上,又滾到地上。汪朝水的父親老淚縱橫,一句話也沒有。汪朝水的妻子驚慌、悲哀,淚水奪眶而出,也隨著婆婆的哭聲大哭起來。親戚們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連忙對汪朝水的母親又是勸又是拉。在這種氛圍下,鐵打的心也化了。汪朝水的父親一把抓住陳啟元的衣袖:“我兒子現在在哪裡。”陳啟元神色黯然,安慰汪朝水父親坐下,說:“老伯,您要節哀。在發現後,我們把送到殯儀館冷凍起來了。”陳啟元遞過一支香煙,汪朝水的父親抽著煙陷入沉默之中。

在一片哭喊聲中,陶勇給汪朝山打了電話,汪朝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看著電腦裡的照片一聲長歎,盯著陳啟元說:“我弟弟是怎麼死的?”這種咄咄逼人讓陳啟元感到不快,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說:“死因不明,需要進一步屍檢。”汪朝山說:“要解剖,就做吧。”

“什麼?不行!”汪朝水的母親突然喊起來:“我的兒啊,死了還不能安寧,不行!”

陳啟元上前扶住汪朝水的母親:“大媽,您先休息一下,不要太悲傷了,身體要緊。”汪朝水的母親不停地跺著腳,手在地上、身上“啪、啪”地拍打著,哭喊著。

陳啟元又回過來找汪朝山:“我們需要采兩位老人家的血樣做DNA來確認身份,你能不能做下老人家的工作?”

在汪朝山的勸說下,兩個老人家終於同意采血,陳平連忙戴上橡膠手套在兩人的手指尖上采了血樣。陳啟元又同汪朝山談起屍檢的事。

汪朝山問:“是不是必須要解剖?”

陳啟元說:“是的。事發時,我們對汪朝水的體表進行了初步檢查,發現了一些疑點。”

汪朝山問:“發現了什麼疑點?”

陳啟元說:“現在不好說,隻有屍檢後才能給出具體結論。”

汪朝山說:“我和我媽媽商量一下。”

汪朝山對其媽媽說:“媽媽,這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我來搞,我不會對不起弟弟的。”

汪朝水的母親遲疑了:“那……”

這時俞甜一聲慘哭:“朝水啊,你死的好慘啊!”

汪朝水的母親一下子又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不行,不行。”

陳平又去勸俞甜,俞甜隻是哭,陳平隻好給她倒水,說一些勸慰的話,也不知道俞甜聽到了沒有。

汪朝山無奈地對陳啟元說:“一下子講不好啊。”

陳啟元說:“按法律規定,屍檢不需要死者家屬同意,但我們還是希望得到家屬的支持。如果是案件的話,後麵還要十分麻煩你們,需要你們大力的配合。我們希望從開始就有好的合作,互相幫助,共渡難關。”

汪朝山說:“我爸爸不要緊,我們一起和我媽媽單獨講一下,你看呢?”

汪朝水的母親經過發泄,又經過家人和親戚的安慰,現在單獨談,情緒平靜了不少。汪朝山也避免用不好聽的字眼,就說要給弟弟一個說法,終於同意了,並在《解剖通知書》上簽了字。

回過頭,陳啟元又找俞甜。這邊陳平已經把公婆同意屍檢的情況告訴了俞甜,俞甜什麼話也沒說就在《解剖通知書》上簽了字。

下麵就是家屬派誰去見證了,汪朝山指了指陶勇說:“陶書記,就你去吧。”陶勇麵有難色,說:“這種場合我也怕去。”話音未落,大廳裡傳來一陣喧鬨——俞甜的母親來了。接下來又是一場痛哭。

這時馮立來到接待室,說:“市局和縣局的法醫上午一直在等,什麼時候可以去?”

陶勇說:“我去吧,回來我把情況告訴你們。”突然,俞甜的母親說:“我也去!”陳啟元楞了一下,說:“我建議你不要去。”說真話,老年婦女見證屍檢過程還真不多見。俞甜的母親態度堅決:“我去!”陳啟元看看汪朝水的父母,又看了一眼汪朝山,見他們沒反對,就說:“如果沒什麼意見,我們現在就上車。”臨上車,陳啟元把汪朝山拉上了車。

下午,在公安局設在殯儀館裡的解剖室裡,得到通知的法醫們已經把汪朝水的遺體從凍庫中取出慢慢解凍了。當陳啟元等人進入解剖室時,解剖室裡彌漫著腥味,也許就是人們所說的“死亡氣息”吧。如果不是幾位法醫和現場勘查員在來回準備工具,解剖室還真的讓人不寒而栗。

汪朝山進入解剖室中,一下子就看到躺在解剖桌的弟弟,臉上還蓋著草紙。法醫把草紙掀開,讓家人確認一下身份。汪朝水長長的頭發淩亂地貼在額頭上,還有一小塊掉下的草紙碎片粘在蒼白的臉上。這就是弟弟,那個和自己從小到大,一起做遊戲、打架的人就這樣靜靜地,還有些狼狽地躺在那兒,真真切切地躺在那兒!汪朝山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忍住自己的哭聲退了出來。

俞甜的母親聞到氣味就後悔到這裡來了,但還是硬著頭皮站在邊上。陶勇則站在門口,遠遠地看著。

法醫開始屍檢,陳啟元讓陳平做記錄,現場勘查員進行拍照。先是打開了胸腔,對喉、氣管、肺部進行了拍照、提取,然後打開腹腔,取出了胃,取出肝臟,又縫合。接著開顱。當電鋸刺耳的“嘩嘩”響的時候,陳啟元大聲對陳平說:“做好記錄,法醫說什麼,一個字不少的全部記錄。”天靈蓋一打開,露出了淡黃的腦膜。俞甜的母親突然一個轉身,跑出解剖室猛烈地嘔吐起來。

屍檢結束後,法醫和陳啟元、陳平一道把提取物送市公安局刑事技術部門檢驗。在路上法醫說:“喉、氣管、肺部沒有明顯積水,可以確定,人不是溺水死亡的。因為顱內沒有出血,腦溢血、外力重擊頭部致死的可能性也已排除。現在就看胃溶物檢測了。”

法醫又問陳平:“今天開顱,你什麼感覺?”陳平說:“難受,看了就惡心,隻是要做記錄,沒有多想。”法醫突然笑起來,對陳啟元說:“你吵死人要陳平記快點,就是讓陳平轉移注意力吧?你也不提醒一下那個老奶奶,害人家跑出去吐去了,搞不好晚上還要做噩夢,今天晚飯,要給她吃肉,她是肯定吃不下去了。”陳平說:“彆說她,我想想都惡心,我今晚肯定不想見到肉。”陳啟元說:“我勸她不要去,她非要去,我有什麼辦法?事情才發生,這裡麵誰在想什麼,我們都不知道,多看看他們在做什麼吧。陳平今天算是過了一關,以後搞屍檢就有心理準備了,其實,看到開顱手術都會難受,這是正常的,我們隻是接觸多了才沒什麼反應,今晚我請你喝豆腐腦怎麼樣?”“****的,虧你想的出來這麼害人的事!”法醫罵道。

晚上,張鎮邦在辦公室同王強、馮立在一起。張鎮邦真不希望這是一起殺人案件,前一段時間,刑警大隊在偵查一起販毒案件中,發現了一個位於南方的製毒窩點,抽了不少警力到南方去偵查,留下的警力也就保證必要的運轉,在這節骨眼上要上案件,還真讓人頭痛。張鎮邦對馮立說:“馮所長,一旦確定是案件,不管怎麼講,你所裡也要準備抽人。我同市局聯係了,他們今天連夜進行檢驗,明天應該會出結果。你今天就要安排人把這一家的情況儘量摸清楚,越全麵越好。汪朝水身上有不少疑問,你看他身上也沒有手機。手機的去向會不會就是破案的切入口?到現在我們沒有證據立案,各種偵查手段都上不上去,也是個要命的事,時間一天天過去,我擔心一些線索、證據會滅失。”

馮立說:“張局長,你也不要急。我把陳啟元和陳平抽出來,你看行不行?陳啟元老民警了,經驗豐富,對吳陵鎮情況熟悉;陳平年輕有乾勁。倆個人乾事都認真、細致。所裡能用上的人,陳啟元副所長可以直接調用。隻是,你也知道,吳陵鎮治安也比較複雜,有些不好的民風,愛賭愛打架,現在政府工程用地多,矛盾也多,陳啟元分管的攤子本來就大,把他抽給你,我所裡損失已經夠大了。”

“隻能如此了,王大,上回我安排調取附近一公裡範圍的所有監控視頻的事怎麼樣了?”

王強說:“在所裡配合下,我們都進行了調取,有專人保存、查看,都是從案發前三天開始調取的。”

“好。我們今天到此,明天看結果吧。”

馮立在回家時,北方的冷氣流已經呼嘯而來,上午還溫暖如夏的晴朗天,現在已經看不到月亮、星星,隻有刺骨的寒風卷起地上的灰塵、落葉,樓與樓之間發出淒慘的風嘯聲。馮立把衣服拉鏈向上拉拉,快步走回家。到了家裡,馮立腦子裡想來想去,坐立不安。妻子想對他講一講兒子要結婚的事,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知道講了也沒用,也就懶得理他了。馮立想想對妻子說:“我到所裡去一趟,晚上不回來了。”妻子也習慣了,說:“車子開慢點,開車不要瞎想。”馮立“嗯”了一聲就出了門,把車開到吳陵鎮的一個老朋友家裡。

這個老朋友也是在外麵做工程的,馮立同他聊了半個小時,把汪朝水在臨海市做工程的合夥人、合夥人聯係方式、工程的甲方等情況都了解了,於是把車又開到所裡。他沒想到,所裡剛剛上演了一場“全武行”!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