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琴師

2016-07-11 作者: 浮是LW
第三十一章 琴師

“姑娘,前些日子的拐賣案結案了。”

“是麼,那丫頭也算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了。鈴桐你今天彆在我身邊候著了,去幫客掌櫃吧。”

一身白袍的少女微一點頭,離開了內院。

難得穿上了鵝黃色錦繡月華衫的翎羽坐在樹下,正拿著那樣式古樸的茶壺細細擦拭著。過了一會兒,她把看起來乾淨了許多的茶壺放在了桌上,打開了壺蓋。

不知是否是從那茶壺中飄出來的淡香,溫和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裡,讓人身心愉悅。

翎羽獨自跪坐在庭院裡,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今天的後院明顯被布置過了,兩方軟墊,一小茶幾,再加上翎羽跪坐的姿態,倒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前朝。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有餘,那空無一物的破舊茶壺中突然湧出一種半透明的水汽。水汽向著翎羽對麵的軟墊上飄去,最後形成了一個人形的模樣。

翎羽微微笑了起來。

“何夫子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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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非白輕撫著琴弦,不過七弦的樂器在他的手下倒像是生出了魂魄,幽幽嫋嫋的琴聲在空蕩蕩的大殿裡飄蕩著碰上那上等木材致成的牆壁又蕩了回來。

“何夫子的琴藝當真非凡。”

他不言,一個身著黑袍的少女端著好些書卷已然踏進了宮殿之中。少女看起來尚在十七八歲的妙齡,說話的語氣卻讓人無端覺得老成。

“汝緣何喚吾為夫子,吾不過是母國獻給戍國的小小琴師,何以當得被稱為夫子。”

一頭長發未梳,男人看起來有些憔悴,手腳之上均銬著那玄鐵打造的鎖鏈,所幸那鐵鏈長度正好,並不影響男人做些日常的事情。

“何夫子乃是瑞國乃至現今天下最為聰慧的智者之一,如何擔不得這一聲夫子之稱。”

少女回應著,將手中的書簡一一鋪陳在了男人麵前的矮機上。混雜著各國文字的書簡堆放在了一起,讓人看著便生出了無數的倦意,何非白卻已伸手翻閱了起來。

草草讀了兩行字,男人歎了口氣,又將手收回放在了琴弦之上。

琴聲如泣如訴,何非白半閡著雙眼,手下時而輕緩時而急促的撥動著那細細的絲線。殿外不知何時竟淅淅瀝瀝的開始下起了小雨,琴聲迷蒙的傳了出去,又融進了那雨水之中。忽聽那樂聲正到澎湃之時,“鐺”的一聲激得那彈琴之人猛地停下了撥弦的動作。卻是到了膳時,那鐘樓提醒各房中人用膳的鐘鼓之聲。

男人睜開眼睛,卻見那方才端著書簡而來的少女仍候在自己的身邊,似乎一直在等著自己。

“汝為何未走。”

“夫子,因奴婢還有一事想問,不知夫子能否滿足我這小小宮女的好奇心?”

“即如此,汝問便是,吾乃階下之囚,被縛於這戍宮中的俘虜,哪日人頭落地也不過在戍王平的一念之間,吾又有何事能不允的呢。”

男人說話之間,已然苦笑出聲。他本該是個俊美優雅的人,這刻看去卻是滿臉的衰敗絕望之氣。

“何夫子,你現在留在這戍國,那麼奴婢想問,若他日大王需你的才智去攻略他國,你可會同意?”

何非白似乎沒有明白這宮女的意思,抬起眼簾,神色怪異的撇了這少女一眼,道:“吾雖生為瑞國之人,卻已是這戍國的‘東西’,吾便是不願相幫亦不得不幫。”

“是耶,那若有一日大王要你去幫著他攻打瑞國,你又當如何?”

“吾何非白乃是瑞國所出,所謂學識全靠吾之母國所賜,吾安會幫他國去滅自之母國!”

男人似乎有些惱了,這回答如此脫口而出,卻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對。認真將眼前這自稱為奴婢的少女好生打量了一番,從鼻端輕哼出聲,又言:“倒是在下失禮了,方才未發現貴人身份,倒不知貴人是哪位公主,如此戲弄於我這琴師。”

少女衝著男人眨了眨眼,笑了起來,“非也,非也。我隻是個不值一提的小婢子,那公主的身份可不是我敢高攀的。”

“姑娘這莫不是在嘲笑在下學識淺薄。戍國自古崇黑,唯王族血脈可穿黑,而能在衣裳之上再繪上此等繡案的,除了戍王,便隻有公主公子們能穿得此等華服。汝若不是公主,莫非還能是那戍王不成!”

何非白指了指少女領口處用金線秀出的祥雲紋路,似是已認定她是特地來戲弄嘲諷自己的哪位戍國公主。

少女搖了搖頭,又是笑,聲音像銅鈴般清脆的響起。

“夫子若執意把我當成公主,我也無意再去辯駁,不過夫子,我今日來,是來幫你的。”

少女如此說著,手指一勾,男人手腕腳踝間的鐵銬竟“錚——”的應聲而斷。

“當今戍國國力強盛,可戍國國君平卻荒淫無道,殘害生靈,我此番不過是來助你回母國,讓你有機會回轉那瑞國將會被滅的頹勢。”

“助我?”男人抬手看著被枷鎖拷住了十幾日而顯得格外蒼白的手腕,他慘笑一聲,“難道汝以為這樣吾便能討回瑞國,助吾國君奪得天下大權麼?”

“非也,非也。我替你斷了這枷鎖可不是讓你逃的,而是要讓你去戍王平麵前去陳情的!”

少女如是說著,眼眸中閃耀的光芒像是星辰無意中掉落了進去。可惜,何非白日後再想起時,卻發現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少女那樣明亮的眼神。在後來的日子裡,他再不曾見過她有過如斯充滿希望的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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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墊之上半透明的人梳著發髻,頭發一絲不苟的完全盤起,身上灰色白邊的長衫讓他看起來很是儒雅。

隨著茶壺中的煙氣越冒越多,人形一點點凝聚了起來,最後終於形成了一個完整,看不出任何異狀的男人。

翎羽拍了拍放在一邊的酒壇,似乎是剛從地裡挖出來的,上麵還沾著些帶著潮氣的泥土。女子似乎並不在意,打開蒙住壇口的紅蓋,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混雜著一絲桂花的甜意彌漫了出來。女子聞到這鮮花釀製的酒味露出了一個笑。

“夫子你真是會挑時日,每每醒過來都正好是這忘憂釀成出土的日子。”

她口中說著,已經為對方滿上了一小碟。

男人也跟著笑了起來,端起那酒向這口中送去。一口酒下肚,一股子花香回蕩在他的唇齒之間,再加上那淡淡香甜酒味,倒讓他覺得周身極為暖和。

“這忘憂果然隻有出自你血葉之手,才能釀造的如此甘甜。”

“夫子哪裡的話,這酒方當年可還是那穆大夫授予我的,我不過是仿著隨便弄弄罷了。夫子你這七十年在壺中過的可好?”女子掩袖笑了起來,抬著濕潤的眸子問道。

“不過是夢中之境,如何會不好。倒是血葉你,可還好?”

翎羽飲下碟中的酒,一絲紅暈已經浮上了她的臉頰,麵若桃花般嬌豔,極為好看。她“咯咯”笑了兩聲,“豈會不好,這天下如今皆是姬家的天下,如何會不好,又有何不好。”

坐在對麵的人聽得她的話,呼吸一滯,是了是了,如今早就是姬姓的天下,瑞國也好,戍國也罷,都早已是千百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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