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血泣(二)

2016-07-11 作者: 浮是LW
第三十四章 血泣(二)

姬言止還記得那天的天氣很好。

少年站在彆院的中間,抬頭看著屋簷與屋簷間那一小方天高雲闊,那一瞬間他好想逃。這個世界不是他的,有些位子也不是他想要就一定有機會能得到的。

他覺得自己的手掌有些漲漲的疼痛感。沉默看起來有些纖弱的少年看著自己有些發紅的手掌,突然就笑了起來。

又能怎麼樣,自己還能怎麼樣。如果他不逼自己做這種決定,這個世界也會逼著他,一步步把他和她推進深淵裡。

啊,就這樣吧,就這樣繼續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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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何非白自稱是翎羽的侍從,那平安侯自然也沒有為一個下人單獨安排房間的道理,隻給翎羽尋了處帶了一個小外間的客房,就算是為二人安排好了。

何非白看著隻有著一個小小軟榻的外間,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夫子,大王派你出來遊說泗國想讓其與戍國結盟攻打彥國,你為何看起來並不高興?”

彼時的何非白應承下了戍王平交與他的任務,孤身一人留宿在泗國過境內的一個小旅館中。他尚在挑燈夜讀著前人的謀略書籍,少女的聲音已然從他的身後響了起來。

他沒有回頭,隻挑了鬢旁散落的長發掃向了耳後,“血葉,你又來了。”

血葉,乃是他為她所取的名字。少女在世間活過的日子怕是比何非白多了幾倍有餘,早就習慣了無名無姓無心的生活,何非白卻覺得她需要個名字,他想讓她有個名字。

少女自己並不有所謂,所以也就由著他給自己取名字。

何非白想了好幾夜,突然想起她說自己的原身狀似金線蓮。金線蓮乃是一種會在春天開出白花的植物,人們常將其入藥而用,金線蓮乃是彆稱。這植物的原名卻是喚作血葉蘭。

血葉蘭,血葉。

他想到少女那似乎對世間不帶任何憐憫,那種不帶感情的單純,突然覺得血葉這個名字,當真再合適不過了。

“夫子,夫子。”

何非白突然回過頭去,眼前的人還是那個血葉,卻又不是那個血葉。她如今看起來似是二十餘歲的樣子,不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她如今叫做翎羽,她有了從前沒有的感情,可是她的眼睛裡好像隻剩下了安靜。七十年又七十年,他突然責怪起自己,是什麼在他沉睡的時候把那個嬌俏的少女變成了現在的她?

“夫子莫不是有了心事?”

女子又開口,神色倒像是有了些許擔心。何非白微微擺手,“無事,你想對我說什麼?”

男人聲音溫和,女子卻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輕輕搖搖頭,又走回了內間。

何非白看著對方有些單薄的身子,皺皺眉頭,隻歎出一口氣。

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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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午夜,有著認床毛病的翎羽自然並未睡意。她半睜著眼睛,口中正在喃喃自語著幾個數字,也不知是在給自己催眠還是在做著其他的事情。

突然,一聲如同貓叫似的啼哭聲入了她的耳中,她挑眉,笑了起來。

來的還真快。

她也不起身,隻凝神細聽著那哭聲,卻是自她所睡的客房南邊傳來的。

姬清平給她二人所準備的客房正是在大少爺的寧院內,而這客房的南方,不用想,便是姬言止所睡的臥房。

因著姬言止的“幻聽”毛病,他的妻子暫時搬去了平時空置的另一間客房。至於奴婢侍從什麼的,雖說應該是要在病人身邊伺候著的,但大少爺被邪祟妖物纏上的事情,府上人人皆知,又有誰會那樣的不懼鬼神敢在這種時辰還大咧咧的直接留在他的房裡。

如此一來,倒是當真順了那個背後之人的心意了,嗬。

翎羽心底冷笑一聲,卻沒有要出手乾預的意思,而是就這麼閉上了眼睛,像是得到了什麼最好的助眠藥物,不消片刻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想來是睡得極為踏實的,一直到一個男人淒厲的尖叫聲劃破了已經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她才幽幽醒了過來。

不像整個姬家都急匆匆趕去了姬言止的房裡,翎羽悠然自得的替自己梳妝打扮了一番,換上了一套朱紅色的細衫,這才領著看起來有些不愉的何非白走到了姬言止的房間。

這個時候,不大的臥房裡已經擠滿了人,不單有昨天那兩位婦人,平安侯,姬甫也來了,還有一個看著有些麵生,但容貌與姬甫有五分相似的男子,也是滿臉擔心的半跪在姬言止的床前,似乎是在安撫著對方的情緒。

“啊呀,翎姑娘你可來了,你昨日說我府裡並無不妥,也無邪祟之物,可我兒怎麼今天又犯病了啊!他,他還說自己不單單聽到了嬰兒的哭聲,還看到了鬼啊!”

平安侯見翎羽出現,急急的就說到,話語之間倒像是在懷疑並責怪對方的不儘責。殊不知他這“鬼”字一出口,幾個離得近的傭人們都有些緊張的微微退後了幾步,便是姬言止的妻子元氏,都不著痕跡的抽出了方才還附在丈夫手背上的手掌。

一邊的何非白暗自觀察著眾人的舉動,翎羽卻像是聽到了個笑話似的,提袖掩住了自己的小臉,輕笑了起來。

“侯爺既然不信翎羽又何必將我請來。再言止,我昨日說你府裡並無異常,卻未有說過並無不妥的話。要知道,凡有人者,必有禍端。既有禍端,自有穢物。隻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遊魂孤鬼的,更何況侯爺你這麼大的宅子。不過據我所查,此處並無什麼會危及人命的妖邪之物。若是有,怕也是隱藏的極好。”

女子這一席話出口,那姬清平有些狐疑的看著她,想要問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站在床邊的姬甫在翎羽一進門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她,現在見翎羽這番話似乎並無人信她,有些焦急的想站出來幫她說幾句話,一直半跪著沉默不語的男子卻站起身來,一臉厭惡的神情看向了翎羽。

“我不與你這種騙子在這裡廢話擾了我大哥的休息。說什麼家裡無禍,又說家裡實則有穢物,你不過是想在我們家多待些時日,可多騙些錢罷了!”

男子似乎在強行壓抑著自己的脾氣,聲音壓的極低,一字一句卻似乎是對翎羽全然的不信任。姬甫驀的漲紅了臉,張口欲替翎羽反駁,紅衣的女子倒像是有些意外的盯著眼前的男子看了好一會兒,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濃了。

“嗬嗬,公子既不信我,不聽我言便是。我本也不是與你做的生意,你又何必如此‘義正嚴辭’的在這裡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還是說,你覺得你如此一說,我就會被你嚇走。好……圓滿了一些彆人不該知的事情?”

男子聽到這話,似乎怒氣更甚,竟連回話都沒有,一甩袖就出了這臥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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