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靜手扶輪椅定定地停在餘蕤蕤門前,突然“咦”了一聲,麵色變得古怪起來。
“肖小姐,怎麼了?”餘蕤蕤陪著父親母親哭得心累,擦了擦眼角,眼珠一轉便發現了肖文靜的異樣。
她這一叫又吸引了餘建功和馮秀瓊的注意力,馮秀瓊嚎得都快休克了,抽抽噎噎地看過來,問道:“肖、肖小姐,我家葳葳、葳葳還有救嗎?”
見她還不死心,餘建功嘴唇動了動,似乎要出言諷刺,末了卻化為了一聲無聲的歎息。
畢竟是他的女兒,無論如何,背著再多罪孽也好,他總希望她活著。
這就是父母。
肖文靜不答,餘蕤蕤小心地靠近她,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牆壁,小聲問:“這堵牆有什麼不對嗎?”
肖文靜搖了搖頭,推著輪椅又朝前走了兩步,來到牆邊,雙手抬起來平放在牆壁中間,閉上眼睛,似乎在全神貫注地感應著什麼。
這副神棍的孩子把餘家人都給唬住了,互相打了幾個眼色,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良久,肖文靜移開雙手,臉上的神色更奇怪了,似悲似喜,似疑惑又似決然。
“怎麼了?”馮秀瓊看到肖文靜的表情,忍不住又出聲詰問,她不敢問肖文靜,眼睛隻看著自家老公和女兒。
“不知道,”餘蕤蕤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肖小姐隻說了句‘不對’,然後就對著牆發起了呆。”
“什麼東西‘不對’?牆嗎?牆還能有什麼不對?”馮秀瓊一迭聲追問,湊上來站到女兒身邊,眼巴巴地觀注肖文靜一舉一動。
肖文靜背對著餘建功,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又被妻子和女兒擋住了她的身影,一急之下居然有力氣站起身,大聲道:“你們讓開,彆打擾肖大師做法!”
這家人也是被餘葳葳的怪病弄得接近崩潰了,心裡早有成見,所以餘蕤蕤用“中邪”做借口把肖文靜騙出醫院,肖文靜詐了兩句又把做過的虧心事一五一十地倒了個底朝天……
肖文靜心情複雜地想,要是這時候告訴他們餘蕤蕤很可能沒有中毒,他們家裡也沒有鬼魂,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最終她沒有冒險,等到餘家人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了,她才假裝從沉思中醒來,開口道:“剛才王愚行的鬼魂和我聊了幾句,他說,他也是剛剛才從馮阿姨嘴裡知道真相,原來餘葳葳沒有背叛他,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
馮秀瓊的臉色登時亮了,嘴唇哆嗦,話都說不清:“那、那他、他的意思、意思是……”
肖文靜點了點頭,板著臉不泄露一絲表情,高深莫測地道:“他願意放過餘葳葳。”
“啊!”
“老公!”
“太好了!”
餘家人同時發出響亮的高喊,馮秀瓊撲向餘建功,夫妻兩人摟做一團,喜極而泣。
餘蕤蕤抓住肖文靜的輪椅邊緣,喜道:“謝謝!謝謝!你是個好人!”
也不知道她說話的對象到底是肖文靜還是王愚行。
馮秀瓊擦了擦眼淚,高聲道:“我給他燒紙,要多少都行,還有他媽……對了,他不是喜歡漂亮女人嗎?我去找人給他做個冥婚,隻要他放過我家葳葳……”
“閉嘴!餘建功又被激出了火氣,“你看看你說的都是什麼鬼話!”
馮秀瓊登時噤聲,臉上的表情卻顯然並不服氣,餘蕤蕤被父母弄得有點尷尬,小心地審視肖文靜,不好意思地問道:“那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走?我姐姐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問得好,正是她需要的問題。肖文靜讚許地看了餘蕤蕤一眼,答道:“還需要一點時間,他不能自己走,需要我做法送他。”
然後她毫不客氣地指使餘家人購買了大批道具,她見過的沒見過的,不知道有用沒用,凡是在網上聽說過的做法道具,統統都讓他們破費一把。
這就叫破財免災,她惡作劇地想。
“我還需要一個做法的助手,”肖文靜為難地道,“你們也看到了,我現在身體不便……”
餘家人立即表示理解,肖文靜又給鄭吉打了個電話,這次終於打通了。
Cosplay才是鄭吉的本行,他在電話裡一口答應,還教了肖文靜幾招,如何以仙風道骨、不識人間煙火的姿態收取出場費等等。
因為鄭吉要擺大師的架子,告訴餘家人他明天才有空過來做法,餘家人隻好收拾了一個房間請肖文靜住下。
那房間就在餘葳葳的房間隔壁,肖文靜任由餘蕤蕤把她推進房,在她的幫助下坐到床沿,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家的裝飾看起來很新,最近剛裝修過?”
“是啊,我媽說去晦氣,把我的房間和姐的房間都重新粉刷了,又換了新的家具。”餘葳葳恢複有望,餘蕤蕤也變得活潑許多,她心裡覺得愧對肖文靜,自己對肖文靜不安好心,肖文靜卻救回了姐姐的性命。當下一點也不設防,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果然,肖文靜想。
餘葳葳牆上的風水陣,果然她的不是錯覺。
…………
……
根本不是什麼中邪,也不是鬼魂,隻是人為的煞氣作亂。
以風水陣引動煞氣,肖文靜不是第一回見,魏喜英家裡的風水陣比餘家的風水陣複雜,精巧程度更是倍之。
但上回的風水陣是葉子襄和她利用儀器好不容易探測出來的,而餘家的風水陣,隻是肖文靜接近那堵牆時,心頭一個閃念。
直覺?或是“陰刻風水”贈予她的又一項特異功能?
肖文靜並不想窮究答案,她隻知道這些能力對她有益,至於有沒有害處目前還看不出。
她心裡裝的事太多,陷入思索便忘了時間,直到敲門聲響起,鄭吉賊忒兮兮地探了個頭進來。
“你好啊,”他抬手在耳邊招了招算是打招呼,“你身體沒問題了?”
肖文靜看到他就忍不住笑,微笑著搖了搖頭,又點點頭,“差不多算好了吧。”
鄭吉像是剛發現她放在床邊的輪椅,雙眼溜了溜,推門走進來,搓著手道:“沒想到你傷得這麼嚴重,我都沒去醫院看你……”
“我昏迷的時候你去過的,”肖文靜打斷他,“謝謝你。”
鄭吉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確定她說的不是反話,心裡愈發覺得愧疚。他不認為自己和肖文靜很熟,她就在福音小區門口被綁走,她受傷他隻去看過一次,被她鼻青臉腫的樣子嚇到再也不敢去第二次……可到頭來人家不但不怪他,有賺錢的機會第一個想到他!
鄭吉本質上還是個老實孩子,風水行當又奉行的是傳統教育,講究意氣相投、有恩必報,他此刻下定決心,以後就把肖文靜真的當成朋友了。
肖文靜可不知道鄭吉的良心正在受到折磨,她坐在床上抬頭看他,鄭吉今天又換穿了另一身道袍,不過沒有戴假發髻,估計是熱的,一頭短發配著法衣也算彆有意趣。
鄭吉幫著她坐進輪椅,伸手在她肩上按了按,低聲充滿感情地道:“以後有事就說話,能幫的我一定幫。”
“……謝謝啊。”肖文靜得到承諾一個,有點莫名其妙。
兩人出去客廳,天已經黑了,餘家人也不急著吃晚飯,齊聚沙發上眼巴巴地等待圍觀做法。
有鄭吉在,肖文靜全程隻需要坐在輪椅上裝高人,她已經簡略告訴了他事情的真相,八宅派精擅風水陣,鄭吉無論是破陣鎮煞或是裝神弄鬼都稱得上術業有專攻。
就見他取出一溜白色蠟燭,在餘葳葳的房間外,其實就是那堵牆下麵布了一個先天八卦引流陣,肖文靜隱約看出他的布陣原理是要引生氣來充淡煞氣,具體如何做卻看得似懂非懂。當然,比起一個月前,甚至是半個月前,她已經算是飛躍地進步了,所以對自己很滿意,一點都不著急。
隨後鄭吉又取出八卦鏡、葫蘆、桃木劍等一眼即明的法器,搭配著放置在八卦陣的生門、杜門、死門、休門、傷門、開門、景門、驚門,共八道門前,每道門對應不同的法器,每個法器發揮不同的效用,總之將八卦陣的功能激發成最優。
光布陣他就花了一個半小時時間,不斷地測算,挪位,一星一毫的差異都可能導致天翻地覆的結果。
當鄭吉點燃蠟燭,明明門窗緊閉,所有人卻同時感到有風從臉上刮過,餘家人麵麵相覷,看到彼此臉上出現驚恐萬狀的神色。
這不知來路的風越刮越大,白色的蠟燭在風中搖搖晃晃,寸許長的燭焰欲滅未滅,餘家人看到鄭吉閉著眼睛站在陣勢中心,念念有詞。而在肖文靜眼中,黑色的煞氣卻形成一條惡龍般的龍卷風,向著鄭吉倒灌而去!
狂風大作!
所有的蠟燭“撲”一聲全滅,餘家人東歪西倒地昏睡過去,家裡的電燈熄了,不,不僅是餘家,整幢樓,整小區,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都像是被吃光的黑暗怪獸吞入肚腹!
肖文靜一把抓住輪椅的扶手,她眼前本該也是一片黑暗,但黑暗中偏有一個發亮的光源。
是那堵牆,還有牆上的風水陣!
那個風水陣發著光不停地旋轉,汩汩煞氣從漩渦的中心不斷狂湧出來!
鄭吉倒在地上抽搐,斷斷續續地道:“好厲害的煞氣……好厲害的風水陣……我不行……”
肖文靜目不轉睫地盯住那仿如活物的風水陣,眼前漸漸變得模糊,失去知覺前,她聽到鄭吉口中和她自己腦中同時響起一句話。
“葉子襄……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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