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一篇師說演百年

2017-02-22 作者: 戰袍染血
第一百三十章 一篇師說演百年

“古之盛國,教化為先,弘風訓俗,皆賴於此……”

郡守府中,郡守徐輝看著手中一份政令,眉頭緊鎖。

幕僚張集見了,就笑著過來問起來:“郡守,可是頭疼這興學詔?”

“可不是麼。”徐輝歎了一口氣,將政令書放下。這書上所言的,是歲旦之日,今上祭祀天地後所發的一份詔書,核心是要興學勸學。

“本來一個勸農詔,已經讓人頭疼的了,彭城剛剛經曆了洪旱,諸事紛雜,這還沒布置好,又來了一個興學詔,片刻之間讓我如何施為?這等詔書,可是來年考評重點,必須要看到成效的,但哪來的成效?”

新漢一朝,皇帝祭祀天地後下發的詔書,一般是未來一兩年內的國策重點,也是吏部考評重點關注的範圍,關係仕途升遷。

張集笑道:“郡守的擔憂,在下明白,彭城不比原來,刺史南遷,引得諸多名士同往,隔壁幾個郡縣得益於此,無論是書院還是家族私學都興盛許多,一年過去,隻要看多了幾座書院,有幾位名士揚名,就算是成效,相比之下,咱們彭城郡就沒那麼容易了,反要擔心書院南遷,或者名士南往。”

“不錯,不錯,書院南遷,外人不明就裡,還以為是人文衰退,”徐輝點點頭,麵露不滿,“這刺史也是,好好的州治不待,非要南下,唉!”他也知道,南邊靠近舊都建鄴,又少旱澇,沒遭幾場刀兵,比起北界而言確實算是繁華,刺史有如此選擇也不奇怪,若有機會,他徐輝也不想待在這。

不過說著說著,徐輝又發現不對了,看著一臉笑容的張集,他猛然品味過來,就問:“任升,看你這樣子,莫非已有妙計?”

張集笑著搖頭,說著:“我哪有什麼妙計?不過啊,我彭城人傑地靈,卻有一位人傑,已幫郡守您將這事情解決了,此乃天助郡守也。”

“哦?”徐輝一聽,眼中一亮,“還有這等人物?難道又有哪位名士要開設書院?莫非是貴族的賢人張侃?”

“我那族兄閒散慣了,可沒心思教書育人,不過彭城之中卻有一位,寫了一篇名教文章,不知郡守您可知道,彭城縣城中這兩天的傳聞?”

“這兩天的傳聞?”徐輝想了想,“可是下邳陳華畏懼陳止,連夜奔逃之事?難道這次的事,又和陳止有關?”他這兩日忙於政務,但也不是兩耳不聞天下事,還是知道陳華的事的,不過這事經過以訛傳訛,已有了多個升級版本,郡守所言的還是略微平實的版本,隻說陳華連夜奔走。

張集就點頭道:“正是那陳守一,您怕是還不知道,他昨日開了個收徒禮,收了一個弟子。”

“這與興學有何聯係?陳守一再怎麼收徒,也是陳家的事。”徐輝很是不解,但也知道張集不會無的放矢,等著對方回答。

張集笑道:“若隻是收徒,自然沒什麼,不過陳守一在禮上,贈給了弟子一篇《師說》,郡守請看……”說著,張集從袖中抽出一篇文章,遞了過去。

“師說?”

聽了這個名字,徐輝已然有了一絲想法,等拿過文章一看,很快就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陳止,好一個傳道授業解惑!真乃我徐州名士也!有此一文,何愁興學之詔!”說著,看了張集一眼,“任升,看來本官得去拜訪一下陳守一了。”

張集笑道:“正該如此。”

就在這主僚交談之際,整個彭城縣城,也因為陳止拿出的一篇《師說》沸騰起來。

雖和後世有所不同,結合了當世特點,但此文框架與論點都來自千古人傑,語句更是千錘百煉的文化結晶,綜陳止三世之能,是用來試探絕學定義的文章,目標本就不是當今一世,而是著眼未來,此時拿出來,莫說一個彭城縣城、彭城郡,就是拿到天下間,也是有數的佳文!

昨日,拜師禮上,眾人本隻是抱著隨意之念閱讀,在當時眾人想來,陳止拿給入門學生的文章,估計也就是告誡之文,再說了,也沒聽說他有什麼文章佳作,因此都是去看他的書法的,沒想到書法驚人,可這文章的內涵卻更讓人震撼。

等拜師禮一結束,這些人回到城中,第一時間就憑著記憶,將這篇《師說》複寫下來,品味之後,越發覺得意義不凡。

很自然的,不過一天一夜的時間,這篇文章就以瘋狂的速度在彭城擴散,世家士族幾乎人儘皆知,而且還不同於過去,不需要尊者、長者定調,他們就自發的傳讚起來。

“這篇師說,將師者之位說的通透無比,更是隱隱談及世家根本,當真是一篇濟世佳作啊。”

“不要隻看此文淺意,其實這篇《師說》的主旨之念,與《大學》相通,莫看寫的是師者,其實也在說修身正心,並非單純為師者出言,而是借此喻誌。”

“我看啊,你也沒看出關鍵來,實際上,此文之中有孟荀之爭,不過是個隱線,你看這《師說》開篇就是‘古之學者必有師’,然後就議論教化之法,督導牽引,已然觸及了性善、性惡,這後麵的幾句,將楊子的善惡混和董子的三品之說雜糅其中,隻是並不顯眼,著實寓意深遠啊,這哪是佳作能形容的,這是傳世之文啊!”

“聽說他和陳華爭論的時候,就說過,詩賦當言誌,還道他隻是為了反駁陳華,現在來看,這是他的肺腑之言啊。”

“你說這文章,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次爭執,陳止才借口贈書學生寫下來的?”

“很有可能的,此文深奧,哪是一個入門學童能懂的,估計就是因為那陳華,這就有意思了,那陳華可才剛剛逃跑,陳止就來了這麼一篇文章,這兩陳相爭,高下已分啊。”

……

類似的對話遍布縣城各處,酒樓、茶肆、雅園中,但凡是士族子弟,見麵寒暄後,就沒有不說《師說》的,風尚氣息初具規模。

這個時代,也是有流行追求的,當年左思的《三都賦》能令洛陽紙貴,也有這個原因,旁人不一定真的讚同文章,可旁人都追捧,為了不落後,也會去湊熱鬨。

當然了,前提是文章本身的價值要撐得起來,隻要能撐得起來,那一旦流行,就是堂堂大勢,擋都擋不住。

這篇《師說》已然有了這樣的趨勢,而且不光小輩士族在談論,就算是那些能品評後輩的尊者長者,也對此文很是驚訝。

“陳止此文,是要正道統啊!”

當劉仰聽到老父說出這麼一句話的時候,卻不明其意。

劉太公見了他的表情,將手中《師說》放下,笑道:“你也知道,我素來不喜夷術,那外夷之法傳入中土,妖言眾多,迷惑眾生,被人吹捧,更鼓吹所謂法統,正是這個法統,迷惑了眾人之眼,以為我華夏之說無法與之並論,殊不知華夏聖人法先王、尊孔孟,不知道比夷佛高到哪裡去了。”

這位古板老人滿臉笑容,談性大起,指著文章中的一句,道:“這篇師說,明著是說師者,其實是在說‘道’,此道堯傳舜,舜傳禹,經湯、文王,自周公到孔孟,這才是煌煌大道,可稱道統,豈是外道能比的?那些人尊佛,是要變夏為夷啊,可歎未見幾人看破,但陳守一此文一出,足以警世!”

這麼厲害?

劉仰在旁聽著,不敢打斷,心裡卻驚歎起來,不過如果讓他聽到了同一時間,那位張太公的評價,估計這思維就要混亂了。

“好個‘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懼、愛、惡、欲,皆情之所為也!陳止對《中庸》的研讀如此之深!此言分明雜糅了佛家之念,談及性善情惡,這一句‘七情因物而發,而不是因心而發’更有妙處,世間紛擾,紅塵迷亂,確實要堅守本心,才能不被迷惑。”

這句話,就不是原文了,而是陳止將李翱之言融入其中的結果。

同一篇文章,在不同的人眼中,竟有這般迥異的評價,原因就在於,他們都截取了文章的一部分加以解析,但究其根本,是陳止此文乃是在原文的基礎上,雜糅了當世風氣,又結合了後世之言,等於將幾百年的精華融入其中。

本來這麼一結合,難免相互矛盾,彼此衝突,可陳止眼觀幾百年,把握著思想演化的脈絡,邏輯順暢,宛如寫史,將師道和背後思想幾百年的演變過程,用一篇文章寫下來,儘管有的地方,他要考慮當世看法,因而有所遮掩,但起轉承合都經得起推敲,一文涵百年。

看著看著,張太公還覺得不過癮,吩咐下人去取好酒,跟著讚歎道:“這篇《師說》堪稱絕文!彭城有此名士,當浮一大白!”

旁邊站著的左荊等人一聽就暗暗吃驚,聽這位太公的意思,是認為陳止可稱徐州名士了!

左荊為左家之人,奉命與陳止拜賀,事後也來了張家府上,畢竟有著姻親.

幾日以來,他和張府小輩有了交情,聽聞了陳止《師說》一篇,都是驚歎,就拿來請張太公這位原國子監博士品評,沒想到卻聽到了這麼一個評價!

要知道,陳止現在都還沒有鄉品在身!

“怎麼?不信老夫之言?”張太公看著眼前幾人,止住他們的解釋之言,“等著吧,此文一出,區區鄉品,對他陳守一而言如探囊取物,他的鄉品,怕不是小輩能比的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此言,那位祖中正這時剛剛隨著車隊來到彭城縣,還未入府,就拿到了這篇《師說》。

戰袍染血說

感謝“lida沉醉不知歸路”“曲儘源”“李小仙仙”“點絳唇以紫血”“小唐漂淩”的打賞!第一更,今天隻有兩更,晚上有個聚會,順便休息幾天,再開始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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