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南楚風

2017-02-23 作者: 桑葚酒
第61章 江南楚風

“鈴鈴”

風一吹動掛在屋簷下的八角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在爐子邊上新煮的茶正好沸騰,空氣中有淡淡的茶香還有點著的水沉香的味道,月華如水一般鋪在地上,一切是這般的靜謐美好。

“客人來了。”蕭闕一開口,一副靜謐定格的畫被打碎,傅雲書回神,隻見蕭闕不知動了什麼開關,靠南邊的窗戶牆壁如同船上的甲板被打開放下,有蜿蜒曲折的樓梯直接通向其上。

難怪竹骨會帶她走另一條路了,並非是故弄玄虛,而是這裡彆有玄機,一般來找蕭闕所謂的客人,並非是經過一樓的藏書房,而是從二樓直接的上來。

寧婉沒有了之前的淡定從容,看起來十分的緊張,蕭闕此時席地而坐,在蕭闕的示意之下,傅雲書也跟著蕭闕坐在了一邊,寧婉拘謹的在他們對麵坐下,此時也沒有心情與傅雲書敘舊,而是看著蕭闕問道:“聽說毓塵閣隻要千兩黃金,便能可以找到想要找的東西。”

千兩黃金,就算是傅雲書生在傅家這樣的簪纓世家,見慣了富貴,但是聽見千兩黃金也不由得一顫,這毓塵閣,究竟是做的什麼生意,竟然收費這麼高。

“不知寧姑娘,想要找什麼?”蕭闕淡淡的問道。

傅雲書見到,寧婉的睫毛顫了顫,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美麗,眼中有薄薄的水霧,似乎是將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這上麵:“我想,蕭公子幫我找一個人。”

找一個人?傅雲書有幾分疑惑,依照寧家的財力物力,找一個人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麼,為什麼會求到毓塵閣?

“什麼人?”蕭闕倒了一杯茶給寧婉,淡淡的問道。

“江楚風。”寧婉說道,傅雲書看見,蕭闕平靜的目光總算是有幾分的動容,微微的訝然的說道:“江南第一劍客江楚風?五年前,聞名於江南,三年前,卻失蹤於江湖之中,再也無任何的音訊。”

寧婉點頭,眼中的情緒十分的複雜,微微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就是他。”

寧婉不過是閨閣中的女子,為何會和江湖人有交集?到底,她與江楚風之間,有什麼樣的瓜葛糾纏?

不等傅雲書將心中的種種疑問問出來,寧婉喝了一口茶,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地方一般,將那一段深埋在心中多年的一段風月往事,儘數的傾訴出來。

寧婉說,認識江楚風那一年,她正是二八年華,是女子一生之中,豆蔻年華,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為美好的年華。

江南六月的景色是最美的,西子湖畔,有碧荷千頃,荷葉田田,有烏蓬船在亭亭蓮池中穿梭而過,不知誰家采蓮的少女,唱道:“江南可采蓮,荷葉何田田。”

盛世長安中的江南,仿佛連暖風中,都浸潤著酥軟。

寧婉出身在江南第一富商寧家,寧老爺膝下無子,從她出生起,將一切最好的給她,雖然她是個女兒,但是父親極為的寵她,將她當做兒子養大的,將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請來教她學女紅、琴棋書畫的師父,都是江南最好的名師。而她也不負父親所望,從小聰明伶俐,不到及笄之年,寧家有女才華無雙,便就傳遍了江南,便是這樣一個天之驕女,可是所有的驕傲,在遇見那個叫做江楚風的男子的時候,對他的愛極其的卑微,幾乎低到塵埃裡去。

初次見到江楚風的時候,是在聽雨樓中。

聽雨樓位於西子湖畔,從聽雨樓上,可以一眼望見西子湖的美景,那一日,她聽說聽雨樓新聘請來了一位琴師,撫得一手好琴,她愛琴成癡,便帶了丫鬟到聽雨樓中來聽琴。卻是不曾想到,來的時機十分的不湊巧,那位琴師恰好的外出了。

本來想回去,不曾想到晴朗的天氣忽然下起了雨來,江南的煙雨纏綿,一時半會是停不了的,她便要了壺茶在樓上做著。

很久很久以後,寧婉都覺得遇見江楚風,是自己這一身中躲避不開的劫數。她的目光恰好落在那千頃碧荷中的時候,恰好那男子一身青衣,撐著一葉扁舟而來。

不同於彆人急忙的撐船避雨,他十分的悠閒,衣襟上沾濕了雨水也不避開,摘了兩支開的正好的白蓮,放在了船尾,寧婉才看見,他的船尾已經放了好幾支紅蓮,紅豔豔的蓮花,開的正好,也不知是他從哪裡摘的。

真是個怪人,寧婉彼時心中想著,這下雨的天氣,非但不去躲雨,反而還悠閒的采著蓮花。似乎對方感覺到了寧婉的目光,便一抬眼,寧婉仿佛看見,他身後碧荷千頃荷花刹那間失了顏色,隻有他一人,遺世而獨立。

“悅懌若九春,罄折似秋霜”寧婉的腦海裡,驀然出現這一個詞,對上男子含笑的眼,寧婉的臉驀然的紅了,才發現,自己盯著男子看了許久,匆匆的彆過臉去,等著臉上紅霞退卻再看窗外的時候,隻看見那一葉扁舟已經漸漸遠離,隻看見那青衣背影,心中,驀然生出一股惆悵之意。

這次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雨停之後寧婉準備回去的時候,剛下樓,卻聽見掌櫃的說道:“江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寧小姐已經等了你許久了呢。”

寧婉回頭,門口一位青衣男子懷中捧著一捧菡萏緩步上樓,俊朗的眉眼帶著淺淺的笑意,端是風流無雙,二人便是這般的不經意間撞入了對方的視線。

顯然,對方已經認出了眼前的姑娘正是在樓上偷看他的姑娘,微微的笑了笑,在那樣清湛的眼神下,寧婉不自覺的紅了臉,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卻見江楚風從一捧菡萏中,抽了一支白菡萏與一支紅菡萏給她,嘴角帶著溫雅的笑容道:“方才見著姑娘一直盯著我手中的菡萏瞧,便送與姑娘了。”

那一刻,寧婉臉上好容易褪去的紅暈又紅了起來,沒想到,被他誤以為是盯著他手中的菡萏看的……

青色的衣袖,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還有空氣中淡淡的荷香,在經年之後,成了寧婉心中難以忘記的回憶。

之後,江楚風彈了的什麼曲子,寧婉已經記得不太清了。那兩支荷花,被寧婉供在了水晶瓶中,臥室內荷花清香蔓繞,在她輾轉難免中,那那絲絲花香,一縷縷的,纏入到了她的心中。

之後寧婉接連聽了江楚風五日的琴,二人煮茶論琴,是寧婉一生中,最為快活的日子,西子湖畔,二人常並肩而行,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麼在悄無聲息的發生著改變。

五日後,寧婉如同往常一樣到聽雨樓中去找江楚風的時候,卻已經是人去樓空,聽雨樓的掌櫃說,江楚風並非是聽雨樓中的琴師,隻不過是寄居在聽雨樓,也並不知江楚風去了哪裡。

寧婉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府中,那一日的驚鴻一瞥,那五日的知心相交,似乎不過是她所做的一場夢一般。

聽到這裡的時候,傅雲書猶豫了半天,終於是忍不住打斷了寧婉的話,問道:“寧姑娘,該不會,就因為這個,你等了他,整整三年的時間吧。”

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而已,沒有許下任何的誓言,又如何的能讓一個女子,將最好的年華都耗在了上麵?是該說,寧婉用情太深,還是該說寧婉太傻。

寧婉顯然是看明白了傅雲書眼中的疑惑不解,微微的歎了口氣,眼中是無限的惆悵與惘然,說道:“若是,我與他的緣分就到這裡,我也就隻當不過是我少女時一個美麗的夢一般,不過當做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江楚風的出現然後消失,在寧婉的生命中如翩鴻掠影,不留任何的痕跡。

此後的一個月中,寧婉的生活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不再時常的去聽雨樓,隻是偶爾的對著荷花發發呆,沒有任何的區彆。

七月末,初秋的季節,荷花將謝,那時寧老爺舊疾複發,所用的藥裡麵需要用清晨荷葉上的露水作為藥引,寧婉是極其孝順的孩子,這些東西不假借彆人之手,每日晚間的時候,便乘著一葉扁舟,到西子湖畔去收集需要明日做藥引的露水。

彼時月華如水,到了初秋的季節,菡萏花謝,隻有幾株的菡萏花在荷葉中開的正好,小船劃到荷葉深處的時候驚起了棲在荷葉中的白鷺,似乎有什麼東西墜入到了水中?

她雖然被養在閨閣之中,但是膽子極大,不然也不會瞞著父親,晚上獨自一人親自的到荷塘收集露水了。

她將小船緩緩的靠近,驀然,小船忽然偏向了一邊,寧婉幾乎是穩不住身形,差點的落入了水中,這個時候,從水麵躍出了一個人,寧婉嚇的幾乎尖叫——但是尖叫聲在看見那人的麵容的時候,卻壓抑了下來,那人不是彆人,正是數月不見的江楚風。

一個人在船上,一個人在水中,四麵相對,顯然的都認出了彼此,顧不得多想,寧婉用平生最大的膽子,將江楚風拉到了船上,帶到了岸邊。

這個時候,蕭闕的手中也不知是從哪裡拿了一卷書卷,看了寧婉一眼,說道:“三年前,江楚風與江南第一幫派白雲莊一戰,奪走了白雲莊至寶碧凝花從此銷聲匿跡,想來,他與白雲山莊一站,身受重傷,正好是被你所救吧。”

江湖上的事情傅雲書並不清楚,隻是聽見碧凝花的時候,傅雲書臉上也不由得閃過了一絲驚訝,說道:“被稱為解毒至寶的碧凝花,據說碧凝花,可解天下百毒,幾乎有起死回生之效,沒想到,居然是被江楚風拿去了。”

寧婉將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紅繩解開,拿了下來,卻見她貼身所帶的,是一個繡著並蒂蓮花的香囊,看款式已經很舊,寧婉卻一直貼身帶著它,可見主人對它的珍視。

寧婉將香囊解開,裡麵裝的不是彆的,正是一朵乾枯的花,不過是尋常蘭花大小,花瓣重重,便是這般不起眼的花,卻讓蕭闕平靜的目光多了幾分動容。

傅雲書也不複之前的淡定,忍不住驚呼道:“這,是碧凝花!”

寧婉蒼白的指尖觸碰過那乾枯的花瓣,眼神溫柔的如同看情人一般,無限的留戀:“這是碧凝花,也是他給我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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