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19章

用過早飯,江家的管家橫叔就來了地下樓。他臉上還帶著失去親人的巨大悲痛,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走路的時候身子搖搖晃晃,總有種即將要摔倒的感覺。

花涼正趴在桌子上和李牧雲大眼瞪小眼,唐次對著案子愛答不理,柳木生一個人在哪兒喋喋不休的說著,時不時瞧瞧唐次,或是瞧瞧花涼。

橫叔轉達了江老爺的意思;儘管二小姐出事兒了,但唐次的工作還作數,今天上午就去府裡上工,大小姐的婚期已定,下個月初。

“這江老爺也有意思,剛死了一個女兒,這會兒子怎麼還急著嫁女兒?”花涼和唐次打算跟柳木生告彆,跟著橫叔去江府。柳木生借口去江府勘查現場,拽著李牧雲也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江府,漆紅的大門上掛著巍峨的牌匾,竟是連一副白帆,一寸素縞都沒有。

花涼同情的看了眼橫叔,心說,就算江二小姐不得江老爺喜歡,好歹人去了,竟然連素縞都不許下人穿,白帆也不掛一幅,真真是有意思了。

進了天井,橫叔領著唐次和花涼去見江老爺,柳木生去了新房。

屍體昨天晚上已經帶回衙門,新房的門落了鎖,鎖頭是衙門的,鑰匙在柳木生手裡。

穿過回廊,進了三進的院子,新郎李炳穿著一身素白的袍子,神情悲傷的站在大廳裡,見他們進來,連忙迎過來,“老爺不舒服,我帶兩位去見見小姐吧!爹,您先去書房吧,老爺有話要與您說。”李炳畢恭畢敬,說話的語氣不像似父子那般的親昵。

橫叔點了點頭,穿過畫壁進了內宅。

李炳帶著唐次兩人出了大廳,往右行,穿過一個不大的花園,來到一處幽閉的院落。月亮拱門上掛著黑底紅字的牌匾,上麵寫著“草春閣”三個大字。

唐朝年間社會風氣開放,民間也開辦有女學,許多閨閣女子也喜歡吟詩弄墨,常常會給自己的閨房起一個奇趣一點的名字,‘草春閣’取碧草芳芳之意,又隱含春之瑩然,想來這位江姑娘必是個性格歡脫之人。

進了草春閣,花涼有些詫異,不大的院子裡掛了兩幅白帆,有個穿著素縞的姑娘正背對著她站在一株夾竹桃前剪枝。花剪一開一合,“哢嚓哢嚓”,細碎的枝葉落了一地。

唐次皺了皺眉,忍不住說,“中乾過長,應適當控製修剪,旁邊的側延伸枝過於繁茂了,姑娘雖然修剪些許,但避重就輕,多半是剪了些沒有花骨朵的空枝,想來是想讓它多做些花兒,但切記物極必反,花朵多了,根係攝取的營養會稍顯不足,一來不能使花兒開得更繁茂,二來葉子不夠碧綠,會呈褐黃之疲態。”

江藍拿剪刀的手一頓,悠然轉身,對上唐次那雙微斂的眉眼,一時愣然,“你是誰?”

唐次沒有說話,兀自走過去,接過她手裡的花剪,對著一枝頗為繁茂的側枝狠狠就是一剪子。

“啊!我的夾竹桃,你到底是何人?李炳?”江藍哪裡見過這樣霸道的人?氣得粉麵發紅,雙唇直顫動。

花涼臉一黑,這唐木頭又在招蜂引蝶而不自知了。

一旁的李炳臉色也不太好,看了眼唐次,歎了口氣兒,“小姐,這兩位是老爺請來保護您的,以後不論您去哪兒,兩位都會跟著您,直到大婚以後。”

江藍皺了皺眉,“我不要什麼侍衛,妹妹都已死了,何不讓我也死了。”

李炳心知她是在慪氣,也不知如何安慰,退守一旁。

江藍自己討了個無趣,惡狠狠的瞪著李炳,“好你個李炳,我妹妹去了,你倒是好啊,不曾穿戴素縞,父親不給她掛白帆,你卻也不聞不問,枉費妹妹對你一往情深,真是心都被喂進狼肚子裡了。”

花涼站在李炳身後,發現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捏成拳頭,手背上青筋浮起。他也不是不難過,隻是不輕易表達,或是麵對江藍的指控,他不知道說什麼罷!

“這位是唐次,唐公子,這位是他妹妹。”李炳回頭,與花涼四目相望,花涼一愣,“啊,我是唐花涼,叫我花涼就行。”對麵的唐次還在跟那株夾竹桃絞進,絲毫也沒記得自己可是來當護衛的,可絕不是花匠。

“兩位,我米鋪還有事兒,就不留在這兒了。大小姐,告辭。”李炳低著頭,始終沒看江藍,兩句話把唐次和花涼撂在這兒,轉身出了月亮門。

院子不大,唐次旁若無人的跟夾竹桃較勁兒,江藍上下打量花涼,“你會功夫?”

“我不會。”花涼汗顏,臉上一陣兒發熱。江藍又扭頭看唐次,“他會功夫?”

唐次回頭,本就白皙俊逸的麵容此時帶著幾分茫然和無辜,叫人看得心臟一陣陣酥麻。江藍下意識的按了下胸口,剛剛不過是一回眸的功夫兒,這人便給了人一種回眸傾城之感。四目相望,唐次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江藍跟著心口微微擰了一下,強做鎮定的說,“我不管你會不會功夫,總之,我不需要護衛,他若是來殺我自然是好,我正要替妹妹討一個公道。”

江藍這番話聽在花涼耳裡,那就絕對是個閨閣小姑娘的矯情罷了。她以前也這樣,不拿生死當回事兒,可到底後來經曆了葛家的事兒,知道什麼都沒有活著重要。

“江小姐說了氣話,這世上哪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兒?”

江藍回頭看她,眼眶發紅,“是,沒有比活著更重要,可妹妹已經死了。”她低聲抽泣,花涼歎了口氣兒,抬頭看唐次;哄人我不會,你來。

唐次看著江藍,放下花剪走過來,他身材清瘦,但卻高挑,站在江藍對麵,比她整整高出一個頭還多。

江藍觸不及防的聞到一股子淡淡的草木香,不是香薰,不是檀香,就好像這人本就該流連花叢之中,染了幾分香氣一樣,然後她聽見他低沉中略帶有些木然的聲音,“既然人死了,你抓了殺人的凶手便是。”

“哼,說得輕鬆,我一個小女子,何來的本事抓住那凶徒?”江藍嗤笑。

“我可以幫你。”掌心微微一疼,低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紮進了一根木刺,唐次皺眉,用指甲摳了摳,木刺走得更深了。

“我來。”花涼癟癟嘴,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執起他的手,低頭的時候,微微毛躁的發絲掃過他的掌心,有點癢癢的。

“拔出來了。”花涼猛地抬頭,撞進唐次幽深的眸子裡,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縮,裡麵映著自己的影子。

“你要怎麼幫我?”江藍打斷二人。

“先去二小姐的新房看看。”唐次把手縮進袖擺,轉身去找柳木生。

江藍不知道唐次要怎麼幫自己,也來不及猜測,花涼伸手拉住她的手,將人拽著出了月亮門。

柳木生把新房裡裡外外檢查了很多遍,實在是想不通秦娘是怎麼悄無聲息的從外麵進來,又悄無聲息的離開的?

若說秦娘是婚禮之前混進來的,並一直躲在房中,可她又是如何行凶之後悄無聲息的離開的呢?當時門外有一名小廝和兩個丫鬟守夜,門又是從房內鎖上的,難道真的能上天入地不成?

柳木生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他本就生性莽撞,若非父親非要讓他走仕途一路,他彼時已經是仗劍江湖的俠客。當然,如果領了個閒職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可偏偏將他送進大理寺,走了偌大的後門當了個右卿。這不,才剛剛上任不足兩個月,惹上了個宣王爺家的小崽子不說,又碰上這麼個答案,著實讓人焦頭爛額。

“你都看了幾遍了,有結論了嗎?”李牧雲不敢踏進新房,在門口探頭探腦,聽見腳步聲從回廊傳來,回頭一看,“唉,刁婦和唐木頭來了。”他聽花涼叫唐次木頭,覺得甚為貼切,遂也跟著叫.

花涼朝他一齜牙,“小屁孩,一邊兒去,這是大人辦案的事兒。”

“你個刁婦,信不信我把你抓進大牢裡。”李牧雲呲牙利嘴撲過去,花涼一伸手抵住他的腦門,咧嘴一笑,“乖娃娃,一邊玩去,姐姐回頭給你買糖。”

“花姑娘。”柳木生從門裡出來,見李牧雲吃癟,咧嘴一笑,“哎呀,牧雲乖乖聽話,回頭哥哥也給你買糖。”

“你們欺負人,買個大頭鬼,我叫我父,不,我爹把你們統統抓起來。”李牧雲氣得哇哇大叫,一把拍掉花涼的手,“小爺不跟你們一般見識,小爺去天上樓看折子戲。阿大,咱們走。”說著,一股風似的離開了。

花涼眨了眨眼,“柳大人,阿大是什麼人。”

柳木生一樂,“暗衛。”

“暗衛?”那可是戲本子裡常常出現在皇戚國戚身邊的侍衛,來無影去無蹤,難道李牧雲這小鬼真的跟皇帝沾親帶故?

等等,李牧雲。

李啊!

國姓。

花涼臉一垮,回頭看唐次,“木頭。”

唐次抿唇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這天下再大的官大不過皇帝,便是皇帝也不能隨隨便便殺人。況且,宣王爺治下有方,為人正直,斷然不會公報私仇,為難任何人的。”

“宣王爺啊!”花涼臉一苦,果然是個王爺。

柳木生看了眼唐次,心中暗道,他竟然看出李牧雲的來曆,果真不是凡人,這種人抓回大理寺效勞是再好不過的了。“唐兄怎麼看出牧雲是宣王府的?”

唐次抬頭看了看天,烏雲漸漸遮了日,歎了口氣兒,“看來是要變天了。”

柳木生望望天,這跟變天有什麼關係麼?

“那個,唐兄是如何看出他是宣王爺之子的?”柳木生看不透唐次,總覺得這個人藏得深,越深,他就越想挖出來。

唐次啊了一聲,側頭看柳木生,一副你竟然不知道的表情說,“江淮地區水患,都水監傳出絢私舞弊,皇上派宣王督辦此案。柳大人從江淮來,又帶了個小孩,自稱小爺。大理寺右卿乃是從三品的官,能不把從三品的官放在眼裡,這位小爺必然不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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