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消失的人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57章 消失的人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餘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李商隱

房間裡的犀角燃燒出濃鬱的香味,久久不散,可燃香的人已經不在。

也許是一種寄望的思念,又也許是一種心有靈犀的執念。

床榻的主人已經不在,乾枯的軀體裹在精致美好的華裳中,可是能記得她容貌的又有幾人呢?

江正澤?江濤?還是施廷鈺?又或者是江珊和司馬翎?

“這位司馬貞生前一定是個美人。”花涼看著床上的乾屍,突然生出一種惆悵。

唐次正伸手拉開黃花梨鏤空雕紋的衣櫃,不經意回頭看了她一眼,“怎麼見得?”

花涼深深吸了一口氣,“猜的。”

唐次一笑,“真會猜。”

“切!”花涼癟嘴,走到衣櫃前,衣櫃裡的衣服很多,春夏秋冬四季都有,款式也是最近一兩年長安和洛陽流行的款式,這說明有人定期給司馬貞送衣服。

唐次伸手捧起一套冰蠶絲的襦裙,“這是洛陽最新的女子成衣款式。在墮馬鎮的時候,張小喬和程蝶依的陪家衣服裡都有這種款式的女衫。”

“我不知道你連這個都注意了。”說好了一心隻喜歡養花養草呢?

唐次無辜眨眼,“隻是看過了,記住了。”

花涼訕笑,“木頭,你這是在炫耀你頭腦靈光麼?”

唐次一笑,把襦裙放回去,有低頭在裡麵翻了翻。衣櫃上下兩層,左右兩扇,統共四個隔斷,曾田字形。上麵左右兩層放著春衫,下麵是秋衫和冬襖。櫃子下麵有四個腳,櫃子底部離地麵有大約半寸的距離,下麵放著幾雙繡鞋。

唐次彎身抽出幾雙繡鞋,一一翻看。

“你看出什麼了?”花涼湊過去,怎麼看也就是普通的繡鞋,看不出其它。

唐次直起身,“你覺得正常人和瘸子有什麼區彆?”

“啊?”花涼張大嘴巴,心裡狐疑,“不就是瘸子麼?”

唐次拿出手帕,從幾雙鞋子裡跳出一雙桃紅色,鞋麵繡著鴛鴦戲水的繡鞋拿走,出了內室的時候,江正澤正坐在門外走廊的梁柱上看著湖麵發呆。

微風拂過湖麵泛起絲絲漣漪,濃鬱的水腥味要比其它任何地方都濃鬱幾分,總是讓人有種不安的感覺。

花涼生在水鄉,卻很少遇到水腥味這麼濃的湖。暗說湖裡都是活水,實在不該有這麼重的水腥味。

江正澤側頭,看見唐次手裡拿著的繡鞋,忍不住抿了抿唇,冷笑道,“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雙鞋。”

唐次低頭看了眼手裡的鞋,鞋麵的繡文果真已經有些褪色,是有些光景的舊物了,與床下許多繡鞋比起來,確實最為老舊的。

“是麼?看來它一直被妥善保管。”唐次伸手細細摩擦繡鞋的邊緣,走到江正澤旁邊,目光沉靜的看著湖麵,實在很難想象,這平靜的湖麵下居住著傳說中食人的鮫人。

“是江濤送給她的。”江正澤似乎並不太忌諱談及江濤和司馬貞。

“適才江莊主說,水榭的一切用度都是莊主親自送來的,想來,出了莊主之外,平日裡是不會有人進出水榭的?”唐次漫不經心的問,江正澤猛地抬頭,“你什麼意思?”

唐次舉起那雙繡鞋,微微仰著頭,目光中閃著點點的光,襯著波光粼裡的湖麵,竟似生出一絲美感。

江正澤默默地看著,忽而一聲苦笑,“不曾,甚至沒有人知道她斷了腿。當年他們在水榭發生私情,我闖進來一起之氣打斷了她的雙腿,江濤被我打斷雙腿之後,拚力跳進了湖裡,時值冬日,湖水冰寒,再後來,人雖然救回來了,腿沒能接回去。司馬貞的雙腿雖然好了,但畢竟落下了殘疾,雖能行,但已是個跛子。”他回憶道.

“所以即便你每次送來一應物品,卻從不去看司馬貞,卻也從沒懷疑她會生活不能自理,甚至是死亡?”唐次側頭問。

“嗯。”江正澤點頭,“她們雖然犯下大錯,但畢竟一個是我結發之妻,一個是嫡親的弟弟。”

“那鮫人呢?”唐次又問。

江正澤忍不住冷笑,“我那弟弟天生情種,即便是如此,也要去見他嫂嫂。”他說‘嫂嫂’的時候極儘諷刺之能,“我為了不讓他偷偷去見司馬貞,便從一個江南傷人手上買了一條吃人的鮫人放在水榭下的湖中,又斷了連通水榭的水廊。湖中的小船隻每日晨昏才會下水,平常時候都是鎖在岸邊的榕樹上的,鎖頭的鑰匙一直在我手裡。”

唐次聽後不由得皺眉,如此說來,水榭就等同於一個隻有江正澤能自由初入的秘書室了,那生活在水榭中的人是誰?

三年時間,司馬貞死了三年,那這三年來,吃住在水榭裡的人是誰?是什麼人會與一具乾屍生活在一起,而今這個人又去了何處?跟施廷鈺有什麼關係麼?

唐次若有所思的看著湖麵,突然想知道,那條鮫人此時又在何處。

正思索的時候,岸邊傳來一陣騷動,隻見藍正龍穿著灰白色的袍子臉色隱瞞的衝到岸邊,身後跟著歐陽毅和司馬翎。

藍正龍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臉上表情猙獰,他匆匆跑到岸邊,隔著碧波粼粼的湖水看著水榭上的江正澤,“江正澤,如今,你必是要給我一個交代。還有這湖裡的妖孽,今天我就要將之碎屍萬段。”說著,連連像湖中連發幾掌,激起數到水柱。

“藍道長,您彆激動。”歐陽毅朝司馬翎使了個臉色,二人分一左一右抱住藍正龍的雙臂,將他死死拽住。

以藍正龍的功夫,要想傷歐陽毅和司馬翎自是不是難事,可今日他痛失愛徒,複又失心喪誌,竟是被兩個年輕的小輩死死的按住,隻對著湖對麵水榭裡的江正澤大聲唾罵。

江正澤扭頭看了眼唐次,“唐先生覺得這鞋有問題?”

唐次沉默片刻,“屋中除了乾屍,隻有一個人的生活痕跡,這說明這個人一直生活在水榭,吃穿用度都比照了另夫人。”

江正澤不解其意,便問,“唐先生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唐次把手裡的鞋舉到江正澤麵前,“你看這鞋,鞋底不平,右腳靠外的磨損特彆的嚴重,腳後跟卻幾本沒有磨損。正常人穿鞋,鞋底的磨損程度應是比較平均的,當然,也不排除有外八字或內八字的人,或是腳有畸形的人出現的左右或特殊部位磨損嚴重,但腳後跟幾乎沒有一丁點磨損,且前腳掌和右側麵磨損特彆嚴重的鞋子,通常都是隻有跛腳或是腿腳不靈活的人才會穿成這樣。我看了水榭裡的幾雙鞋子,鞋底的磨損程度幾本相同,其中這一雙又由為嚴重,說明穿鞋的人十分喜歡這雙鞋,跟您的夫人的喜好有些相似了。”

江正澤不由得一愣,臉色聚變,“你是說,那個莫名其妙在水榭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的人,她也是個瘸子,且身形與司馬貞幾乎相似?甚至連喜好都是?”

“是。”唐次點了點頭,“而且,昨夜施廷鈺很有可能就是去見這個人。或則,是去見另夫人。”

江正澤不由得皺眉,“三年前施廷鈺不過還是個不通人士的少年,他也從沒來過白馬山莊,他是如何認識司馬貞的?更不可能知道司馬貞已經死了,這事兒連我都是今日才偶然撞破,如若不然,便是再過三年,也未必能知道她早已死了。”

“是啊,所以這個人,這個生活在您眼皮子底下三年的人,不是很有意思麼?”

江正澤並不覺得有意思,他反而覺得無比的可怕。可他又不能說,他能說什麼呢?“晚一會兒我會讓人把屍體收斂,一切也都改結束了。”他苦笑著站起來,看著扶桑園的方向,心裡卻越發的不安起來。

還有幾天就是他新婚的日子了,他不希望再有什麼事兒發生了。

“啊!”正當江正澤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時候,一旁的花涼突然發出一聲輕呼,“我想起一件事兒。”

唐次依舊低著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司馬貞的鞋。

江正澤不悅的看著花涼,“等婚禮結束,我會安排人送二位下山。”

咦?

花涼狐疑的看著江正澤頭也不回的跳下水榭下停泊的小船。小船蕩過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漸漸遠去。“木頭。”花涼不高興的回頭,身後那裡還有唐次的影子。

“木頭。”

“啊!”唐次從水榭裡探出頭,手裡提著一鼎香爐,水榭裡的香爐,裡麵燃放著犀角。

花涼嘴角抽了抽,“木頭,你拿它乾什麼?”

唐次抿唇輕笑,“聽說靈犀的灰燼澆灌滋養的花兒能連通陰陽,與逝去之人溝通。”

“騙人,鬼扯。”花涼踮起腳摸摸他的額頭,“唉,也沒發燒啊,怎麼就說胡話了?”

唐次笑著拉下她的手,單手挽住她的腰。

“啊,木頭。”男女授受不親。

“想多了。”唐次輕笑,身子輕輕向上躍起,花涼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眨眼間已落在水榭下停泊的小船上。

唐次掌風輕推水麵,小船乘風破浪,一路扶搖直上,在碧波無垠的會麵上滑出一條細長的銀色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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