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攤牌

2017-03-06 作者: 七兩
第114章 攤牌

不知是不是錯覺,花涼總覺得,這一次重逢,唐次顯然要比之前單薄了許多,本來該是合身的圓領胡服,此刻穿在他身上卻略顯單薄了一些,微白的臉上泛著幾絲青白,微斂的眼瞼下應著配備的青印。

“你。你,還好麼?”她啞了嗓子,隻覺得眼眶一陣陣酸澀,心裡刀絞似的疼。敏書說,他昏迷了好幾日。

她是知道的,他凍成冰人的時候極耗體力,即便是他武功內力高強,若是十來日不曾醒來,身體也必是成了吹枯拉朽的槁木。

突然間,方才所有的埋怨,委屈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原來喜歡一個人,是真的隻是希望他能好好的,隻要他好好的。

唐次底斂著眉看著她,不知道自己胸口這種窒息一樣的悶疼到底為何,隻能重重的呼吸著,然後久久才搖了搖頭。

不好。他知道的,說不定哪一****就一睡不起了。

房間裡靜得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那麼重,那麼痛,好像即將到來的會是一場生離死彆。

花涼重重吸了一下鼻子,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一把抓住唐次的衣襟,用力拉下他的頭,薄涼的,帶著淡淡的如蘭氣息的薄唇緊緊的貼上他的唇。

唐次愣愣的看著眼前放大的少女的五官,她微微紅著臉,閉著眼,顫抖的睫毛仿佛一把小扇子輕輕刮過他的心,撫平那灼灼的痛。

少女是羞澀的,也隻是那麼近乎於本能的在撕咬他的唇,仿佛要把自己心中那灼灼的情緒一並傳染給了他。

唐次抬了抬手,終是沒能落下來攬住她的腰,隻虛虛抬著,感受著薄唇上微微的刺痛。

“啪!”

身後虛掩的門被從外麵推開,柳木生膛目結舌的看著兩人,花涼仿佛被一桶冷水劈頭蓋臉澆下來,猛地推開唐次,滿眼無措的看著戳在門口的柳木生和他身後抱胸倚在門廊上的郭毅。

柳木生眨了眨眼,“啪!”的甩開折扇,越過花涼看向背對著他們的唐次,輕咳一聲,“那個,唐兄啊,我們來找你呢,是想請你幫忙看看這個案,你覺得可有什麼蹊蹺之處?”說著,回頭看了郭毅一眼。

郭毅目光灼灼的看著唐次,“嗯”了一聲,挺直了脊背走過來,從袖兜裡取出兩張紙箋遞給唐次,“這兩張紙箋分彆是二十二日晌午,和二十二日夜裡,有人放在蒙飛房中的。第一張信箋提醒蒙飛,夜裡齊祿會被殺,第二張信箋提醒蒙飛,船會在二十三日沉如水中。蒙飛正是因為收到信箋才提前帶著花涼從船上離開。且,”郭毅微微一頓,又道,“二十二日夜裡,蒙飛之前見你和敏書姑娘從一樓通往二樓船艙的樓梯口上了二樓,而後,有黑衣人出現在你房間門外。後來黑衣人撞見花涼,你可是聽見她的呼喊了?”

唐次微微一愣,莫名其妙的低頭看了眼遞到自己麵前的兩張信箋,神情卻不由得一愣。

他猛地一把搶過信箋,看著上麵的字跡,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郭毅若有所思的看著唐次,柳木生訕訕的扇了扇子,“唐兄,你可是看出這字跡有何不妥的地方?”

唐次木木的抬起頭,好一會兒才說,“這信箋是誰人所寫?”

“你認識?”花涼已顧不得尷尬,這字跡分明就是蒙恬的,若唐次認得蒙恬的字跡,而蒙恬又在找一個用過零飛香的男子,那麼是不是有可能,在唐次遺失的那部分記憶裡,是有蒙恬的?

她幾乎是抖著手抓住唐次的袖擺,唐次晃了晃頭,“並不認得。”

“那你?”

唐次抿了抿唇,目光與郭毅四目相交,好一會兒才輕歎一聲,“隻是見過這種字跡罷了。”

“從何處?”郭毅問。

“木頭。”花涼推了推唐次,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其實在最初看見蒙恬的字體的時候,她就有所警覺,應為她見過他的那個小冊子,上麵的字跡與蒙恬的字跡是有幾分相似的,而且。

她不由得抬頭偷瞄了一眼郭毅,從淮陰墮馬鎮離開的時候,唐次曾經給柳木生流過一封書信,信上的字跡與蒙恬的十分相似,也許柳木生不會記得那麼真切,但郭毅一定會。

唐次微斂著眉,偷偷看了眼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一眼,慢條斯理的對著郭毅說,“郭大人想知道?”

郭毅沉默不語,陰鬱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唐次,垂在身側的手幾乎是下意識的搭在了挎在履帶上的刀鞘。

郭毅在查自己,唐次再清楚不過,可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他來搞清楚自己的身世,那麼,如果郭毅想知道,他亦願意順水推舟。

“你想說麼?”

唐次笑著點了點頭,從懷裡取出那本他向來不離身的小冊子。

溫潤的陽光從窗欞間撒下來,打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留下斑斑點點的光影。不知為何,花涼突然心口一疼,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麼正一點點的從她的生命裡抽離,她想拚命的抓住,卻總是徒勞。

郭毅低頭看了眼那冊子,泛黃的紙上有細細的暗紋,做工還略顯粗燥,看工藝應是幾十年前的老物件。

唐朝初期,紙張的用度還是極為緊張的,普通人家是用不起紙張的,便是有些官宦家,若非財力相當,也多半會用絹。到了中宗年間,紙張開始小範圍的普及了,許多文人也喜歡用紙張書寫,但還不會到濫用的地步。

郭毅接過小冊子,瞄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花涼,沒說話,低頭輕輕翻了翻。

越放下翻,冊子上的內容越奇詭,看到最後,郭毅隻覺得自己好似一下子穿越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太宗年間,冊子上所記錄之事完全是史書上所沒有的,裡麵既有奇詭的未解命案,又有許多後世無人知曉的詭事,其中更是包含了鮫人,海魂人和關於陰陽蠱,牡丹葬魂的詳細記載,其中也有太宗年間發生過的許多詭案,而且多半都是涉及當年隋末舊臣的案子。這些案子在史書中都給出了晦暗不明的真相,但這小冊子中的許多結案陳詞都足以顛覆郭毅任職刑部侍郎後所觀所有刑部在冊的檔案。

柳木生狐疑的看著郭毅一會青一會白的臉,不由得從扇子後探頭看了一眼,不由得“咦!”了一聲,指著其中一頁道,“這個案子,啊,是滄州刺史瀆職案,我有印象,有印象,當時好像是大理寺主審的,當時留下的案情檔案中好像是寫著,這位瀆職的陳大人是認罪後,在監獄中自殺身亡。這上麵怎麼寫著,咦!中毒?”

“哼!”郭毅冷哼一聲,猛地將冊子合上。

柳木生一愣,“唉,你合上做什麼?本官還沒看呢。”

郭毅冷笑,一把擒住柳木生的手,皺眉看著唐次,聲音仿佛十二月裡的冰棱,“唐公子,這東西,你是從何處得來?”

唐次打了個哈氣,臉上已顯出幾分疲色,淡淡道,“醒來之時,便在身上了。”

郭毅心中大概已經有了一個猜測,卻不太肯定,“什麼意思?”

唐次苦笑,“我沒有記憶。”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沒有記憶的人呢?

在郭毅看來,這種情況無外乎兩種,一種是失憶,一種是刻意隱瞞。

唐次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虛掩的窗欞,好一會兒才娓娓道,“我沒有記憶,醒來時,身上隻有這麼一個冊子。”說來好笑,他已經忘了太多事兒了,仿佛這天地間無論如何廣闊,他總是孜然一身,尋著冊子上的線索竄梭在各個州郡之間,宛如一抹遊蕩的亡靈。

花涼咬著牙,目光微斂的看著鞋尖,心思卻已經隨著唐次的話飄得很遠很遠。

唐次從來沒說過他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好像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存在。

在月姬的故事中,唐次是突然出現在她家隔壁的,並且後來曾為她做過牡丹葬魂,而在唐次自己的記憶中,他再見月姬已經是三年後的事兒,那時月姬已經是月姬,再不是婁玉銀。

月姬說,兵符是她從唐次身上拿到的,當時唐次戳穿了她殺人真相,那麼,她是做了什麼?才會從唐次的身上拿走兵符?恐怕,並不是什麼好事兒。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唐次再一次失憶了,以至於直到現在,唐次仍舊不知道,不管是江正澤,還是郭毅,他們所要找的東西,其實一直就在月姬身上,並且在她死前交給了自己。

殺月姬的人又是誰?也是為了兵符?兵符又是如何落到唐次手中的?

這一個又一個謎團,連唐次自己都不知道,他隻是想要知道他的身世罷了!

“花涼,花涼!”

“啊!”花涼猛地一驚,從混亂的思緒中醒過神兒來,茫然的看著柳木生放大的臉。

柳木生歎了口氣兒,折扇點了點她眉心,“發什麼呆呢?”說著,朝唐次指了指,“你遇見他時,他真的失憶?”

花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唐次正微斂著眉不知想什麼,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的按了下,胸口,臉色越發的慘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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