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晚上亥時你在何處？”唐次低頭問。
楊慎交是在亥時初從馬場離開的，從馬場到案發現場隻有一刻鐘的時間，屍體被發現時，是在子時初，發現屍體的人正是長寧公主府中的管事的萬波。
也就是說，楊慎交遇害的時間，應該是在亥時一刻到子時初這段時間。
長生殿皺眉想了想，“在戲院。那天有一場戲，我雖然上不了台，但班子裡還需我打理許多事物，戲一直唱到子時才落幕。”
“可有人能為你作證？”唐次問，長生殿抿唇輕笑，“戲班子裡的人都可以作證。”
“其間可有離開？”
長生殿；“沒有。”
“所以你沒有作案時間？”花涼問，長生殿抿了抿唇，“我與駙馬雖然有些過節，卻未必會想要去殺人，況且，我這雙手，如何能殺人？”長生殿苦笑道。
花涼一想，便也覺得有道理。
楊慎交身上毫無致命性傷口，又沒有中毒，頭是生前被砍下來的，凶器是一把斧頭，即便是個大男人，拿著這樣一把斧頭，要想在楊慎交不反抗的情況下殺了他，並砍掉他的腦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更何況是長生殿這種雙手幾乎殘廢的人？
從長寧公主府出來，天色已經漸晚，郭毅先是打發了仵作回去，三人在南市尋了一家飯館吃飯。
洛陽城最繁華的地界非南市莫屬，郭毅帶著二人進了一家規模頗為可觀的酒樓，小二因著三人上了二樓，尋雅間臨窗的座位安置。
花涼對吃食頗有興致，和唐次研究了一下菜單，又看了看郭毅，忍不住笑道，“郭大人，這頓飯吃完，會不會把我們押在這兒洗碗啊！”雖然認識郭毅時日不多，但這人天生吝嗇，用柳木生的話說，標準的鐵公雞一隻，若是想讓他破財，難如登天。
郭毅抬頭看了花涼一眼，“不會。”
花涼一笑，支著下巴，“唉，郭大人，那我可真點菜了，可貴的，好吃的來。”
郭毅抿唇輕笑，黝黑的臉膛閃著光亮，“你自然可以隨意點的。”
“你請客？”
郭毅晃了晃頭，花涼哀嚎一聲，“我可是沒銀子的，況且，我們這可是給你們辦案，沒得自己拿銀子吃飯的道理。”
唐次默默的看了花涼一眼，宛如關愛智障一般伸手順了順她發頂翹起的發絲兒，淡淡道，“這頓飯，自然是柳木生請。”
“他？”花涼癟嘴，“能記賬？”
唐次點了點她腰間的腰牌。
花涼一愣，低頭一看，忍不住瞪大眼睛，“我竟然掛著大理寺的腰牌在長寧公主府中來來去去？”
郭毅默不作聲的點好了菜，端著茶杯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市。
天色已經漸晚，洛陽的南市才剛剛進入喧鬨，各種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偌大的街市幾乎可以說是人山人海，喧鬨不絕。
“不對不對，我帶了大理寺的腰牌又如何？難道大理寺的人吃飯不花錢？”花涼癟嘴，一臉求證的看著唐次。
唐次為她倒好茶，把茶杯輕輕推到她麵前，“你去彆的地方吃自然是花銀子的，這裡卻不會。”
“為何？”
“這是柳家的產業。”唐次淡淡道。
花涼“啊！”了一聲，“你怎知道這是柳家產業？好吧，即便是柳家產業，大理寺的官人吃飯就可以不花錢？”
這時，小二已經端著托盤來上菜，花涼連忙抓住小二的袖子，問道，“小二，這裡的東家可是姓柳？”
小二笑道，“東家姓柳。”
“柳木生？”
小二搖了搖頭，“東家是栁大人府上的小姐。”
花涼“哦！”了一聲，沒想到是柳慕容，便也覺得不甚稀奇了。在唐朝，很多大戶人家嫁女兒，或是一些官宦人家，都喜歡給兒女置辦嫁妝或是體己，其中不隻是金銀，還有彆院，莊子，甚至是一些店鋪，如此想來，柳慕容為了兵符遠嫁白馬山莊時，柳家必然也會給許多嫁妝，這酒樓應是其中之一。
“所以，大理寺的官人來吃飯，不花銀子？”花涼愣愣的問，沒想到小二一聽不花銀子，臉色瞬時一變，郭毅連忙抬頭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沉聲道，“寄栁大人賬上。”說著，站起來，身子越過桌子，一伸手扯下花涼腰間的腰牌丟給小二。
那小二微微一愣，翻開腰牌一看，瞬時一愣，連忙道，“是是是，小人知道了。”說完，一溜煙兒的衝出包間。
花涼一愣，“難不成我的腰牌有鬼？”
唐次木木的把桌上的腰牌撿起來，換下自己的帶在花涼腰間，然後把花涼的塞進自己懷中。
花涼愣了半天沒回過味兒，郭毅同情的看了眼唐次，心中暗道，以後自己找媳婦，絕對不能找這麼笨的。
“唉，你們什麼意思？怎麼不說話啊！”花涼摸了摸頭，丈二和尚摸不到頭 腦，郭毅實在看不過去，涼涼道，“你腰間的腰牌，是柳木生的那塊，柳家地界的人，怎會認不出。”
花涼“啊！”了一聲，偷眼看了看臉色平靜的唐次，又想到他換了自己的腰牌，心中一甜，連略微發苦的茶都帶了絲絲的甜。
小二去而複返，回來時，身後跟這個帶著冪籬的女人。
花涼一抬頭，見多個人，不由得一愣，便聽女人道，“我還以為是誰呢，拿著那小混蛋的腰牌，沒想到真的是你們。”女人回頭打發走小二，掀開冪籬，不是柳慕容是誰？
花涼一見是柳慕容，咧嘴一笑“是你。”
柳慕容抿唇輕笑，走到花涼身邊坐下，“方才那小子要人給老爺子遞了話，說是要驗莊妃的屍身，現在正被老爺子抓回去，跪祠堂呢。”
花涼怎麼看都覺得柳慕容有點幸災樂禍，對於這位實力坑弟的好姐姐，花涼實在是很有好感。
郭毅一直低著頭，打從柳慕容一進來，郭毅就抬太過頭，隻悶頭就是吃。柳慕容視線在郭毅頭頂轉了兩圈，輕笑出聲。郭毅隻覺得心頭一陣亂跳，臉上一陣陣發脹，握著筷子的手不由得緊了又緊，直到“啪！”的一聲脆響，筷子斷成兩段。
大家有誌一同的看向郭毅，郭毅臉上一熱，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半天沒說話。
“噗。哈哈哈！”柳慕容最先笑出聲來，銀鈴般的笑聲像是一下又一下重擊的鼓點，密密麻麻的敲在郭毅心頭。
郭毅努力保持冷靜，極為平靜的放下筷子，剛想喚小二再上一雙筷子，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亂，緊接有人喊，“打人了！打人了。”
郭毅一愣，花涼已經先一步衝到窗口，探頭朝下看。
包間的窗戶正對著南市的主街，樓下的街道被圍觀的群眾自動劃出一個圈，兩個短衣打扮的中年漢子被圍在中間，其中一個穿著藍色粗布麻衣，膀大腰圓，身高足有九尺掛零，手中拎著一把殺豬刀，麵色陰沉的看著對麵的男子。
男子身高隻及屠夫肩膀，身材略顯有些單薄，一副書生的打扮，再平凡無奇了。
兩人也不知爭執了什麼，那屠夫便叫囂著要殺書生。
書生麵色殷白，抖著手指指著屠夫，氣得渾身發抖。
“你個窮書生，明明買了我的肉，還不給銀子，是何道理？”屠夫說道。
那書生便道，“你的肉缺少斤兩不說，還是隔夜的肉，昨日我吃壞了肚子，你又待如何？”
二人各執一詞，那屠夫見說不過書生，一時氣惱，竟是伸手就去抓書生的領子，這時，人群一陣騷動，便聽有人大喊，“官人來了，官人來了。”
果然，人群自動分開，一對巡城司的人擠進來，為首的是一個年輕人，白玉麵容，五官端正，眉宇間升起絲絲正氣。
郭毅不由得皺了皺眉，“長孫明。”
唐次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起身來到窗邊向下看去。長孫明走到屠夫與書生中間，抬手分開二人。
那屠夫似乎頗為懊惱，舉著刀子等著長孫明。
長孫明身材略顯單薄，穿著厚重的鎧甲，花涼真擔心一不留神，這鎧甲就能把他壓垮了。
人群吵雜，二樓又裡街上有些距離，也聽不太真具體下麵說了什麼，隻見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長孫明便命人把那書生拿下了，鬨哄哄的人群這才散去。
“他怎麼把那書生抓了去？怎麼看，書生也像是被欺負的啊！”花涼癟了癟嘴，一旁的郭毅已經叫來小二，讓他下去請人。
“待會兒他上來了，你自行問問便好。”郭毅坐回去，看了眼桌上斷了兩節的筷子，眼皮子不由得抽了抽。
柳慕容抿唇輕笑，站起身，“既然你們有公事，我就不打擾了，回頭讓小二給郭大人上一雙筷子。”
郭毅臉一僵，頭壓得更低了。
“嗯。”
柳慕容拿起冪籬帶上，轉身出了包間，不多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虛掩的門“碰！”的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
裡麵的人下意識的往外看，門口站著的，可不就是那穿著甲胄的長孫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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