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天臣把我拉住，也許我會把紅忍給搖到虛脫。
她拖著半死不活的身子爬到船沿邊上，向著水裡就是一陣狂吐，吐完以後，翻了個麵躺在船尾，雙眼仍舊緊緊地閉著，口中一直念念有詞。
我走近想聽她說了什麼，隻見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淚，不知道是夢到什麼還是想到什麼，口口聲聲道，“梵淵……”
我的眼前瞬間就模糊了起來。
“梵淵……梵淵……我給你這個機會……”
“要，要我……每天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每天見你，愁眉不展……我，恨不得——殺了你。”
“我知道……你想要，和姝兒再續前緣……”紅忍憂傷一笑，這一笑竟讓我的心狠狠地抽疼了起來。
“什麼鬼差，什麼閻羅，我這麼活著……行屍走肉的度人的靈魂……做這個鬼差有什麼意思……”
“我何曾不想要和你這樣恩愛……我本以為，姝兒的死魂會讓你放棄，竟然沒想到……我是她的藥……梵淵，如果給你一個機會，給你一個洗脫罪名的說辭，你會選擇我還是……還是選擇她？”紅忍的嘴角嘲諷一笑，眼角落下了一連串的淚水。
我錯愕的看著這一幕，心臟驟然被捏緊，一種無助的痛楚在身體深處蔓延開來。
紅忍，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要這麼相信他？
“你叫不醒她的，她喝了太多酒了。人若是想醉，酒量再好也未必管事。”天臣如是道。
經她這麼一說，我一下子愣住了，良久，低著頭，默默地回到了船內。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喃喃的看著船外，眼角的淚水也乾了。
“紅忍的最終目的，是希望看梵淵做出什麼選擇，而不是自私的希望梵淵能夠選擇自己。”
嗬……自私嗎？
我周紫槐，就自私了嗎？
是啊，紅忍，這是你做出的決定，不知道多少年之後的周紫槐，你靈魂的碎片，就要承受這一切的後果。
紅忍，你的心可真夠寬啊。
“你這次過來，是來拿臣婉剩餘的生魂，如果我沒有猜錯，玉寒煙在臣婉走後，會一直惦記著她的生魂。”
“你既然知道臣婉和妖魂私通是罪過，為什麼不早點提醒她？”
“我剛才就說過，這是我和紅忍共同商議的結果。”
“可是，紅忍和梵淵的事，和臣婉、玉寒煙有什麼關係呢？”
“生死簿燒毀，這麼重大的事，總得有一個人出來頂包吧？”天臣的眼中冒出一種冰藍色的寒意，我心中頓時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臣婉就是你們用來頂包的？”
“這是臣婉的劫數。”
背黑鍋？！這樣的冤屈被你們說成是劫數？
我竟然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你可以不滿，但是派臣婉去到人間，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你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沒有臣婉的靈魂常伴在你的左右，震懾住姝兒的生魂，你也許在出生以前就已經死了，或者是成長過程之中。”
我有些不明白了，“你是說紅忍已經猜到她會有我這個來世？”
“一方麵，我們需要一個人來頂包。另一方麵，還需要這個人到人間，保護紅忍的那部分魂魄碎片不被姝兒吞噬。也就是保護你。”
我驚異的睜大了眼睛，對她說的話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你是說，我媽？臣婉寄生在我媽是為了保護我？”
“如果臣婉是寄生在你母親的身上，那當然如此。從你在母體之中就壓抑著姝兒的魂魄。”
我極為震驚的看著她，“臣婉寄生在我媽體內，是你安排的？”
“天意如此。”
“什麼天意！難道你就不擔心東嶽大帝得知臣婉燒毀生死簿的消息以後，直接把她給抓走嗎？你就不怕你的計劃出一丁點差錯嗎？”
天臣一副滿不在意的神情，將桌上的一杯涼酒飲儘，微笑浮現在臉上，“你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我啞然。
“這麼說來，紅忍她……其實知道梵淵會選的不是自己？”
天臣像是突然回憶起了什麼事情，目光漸漸的流離放遠，那灰藍色的眸子突然有些閃爍——
“紅忍生前念佛，最瞧不起的就是無端害人性命的人，遇上這樣的亡魂，她絕不會留情。去苦寒地獄，大概是她做的最違心的事，但是無奈，上頭有命，就算是厭惡，也隻能服從。”
“原本隻是一個囚徒，可是紅忍看到他受處罰的樣子，突然就停下了腳步。你知道苦寒地獄，備受砍、刺、磨、搗之苦，皮開肉綻，痛苦至死。忍受風吹日曬，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身體被冷風所吹，傷口愈合，身體複生，重又受罪，如此不斷的受罪，從不停歇。”
一絲光明降臨到絕望無度的阿鼻地獄之中，像是浮在水麵的救命稻草，人人都想抓住。
紅忍就是這根救命稻草，受儘了千年萬年屈辱痛楚的亡魂們，眼巴巴的望見紅忍出現在了麵前，紛紛祈求著想要出去，從這無止無儘的刑罰之中逃出去，就算是做牛做馬都行。
可是有一個人沒有，他就是梵淵。
紅忍問他，“你為什麼不求我？”
梵淵答，“因為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這一生……不，直到地獄消亡，天崩地裂，我的罪孽都不可能還清。”
梵淵的眼中已經了無希望，可是身上還有一種氣魄，那種氣魄是甘願承受地獄的酷刑而非懼怕，正是這種氣魄將紅忍的心完全俘虜了。紅忍將他從地獄中帶了出去，自此便收在身邊一心一意的教導。
“後來紅忍翻閱生死簿，發現梵淵命中居然還有姝兒這個心上人，心裡苦悶許久，才明白為何梵淵當日會說出那樣的話。其實梵淵心中的罪孽不在於殺了多少世間之人，而是在於害死了那一人。他的心，自始自終都在姝兒身上。”
“他斷定自己的弟弟用陰脈衝散姝兒魂魄，全是因為他自己的無能，因為想要彌補，所以固執的想要找回魂魄。紅忍心甘情願的幫他。從那時候起，就沒有打算回頭。”
……
我想起剛才梵淵在外麵對我——也就是紅忍，說的那一番話——
“我就是不明白，你口口聲聲說的愛，期限到底有多久。”
“紅忍，你不信我？”
……
“看你一臉驚恐的樣子，難道我會把你給吃了？”
“一直以來，吃我的不都是你嗎？乖，不要鬨了，等工作完了，回房再鬨。”
……
現在回憶起來還真的是諷刺極了，嘴上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對紅忍的曖*昧，心底卻還是暗藏著另外一個女人。
梵淵，真沒有想到原來你是這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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