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光明知道我在疑惑什麼，馬上就對我說，“肉身與靈魂相依相存十多餘年，除非轉世投胎，否則兩者之間相互的羈絆是不會消失的。毀滅肉身雖然不能直接的做到些什麼，但是加之用符咒鎮壓，那麼靈魂也會受到控製。”
“你應該知道大多數人都對肉身非常講究，就是死後也不例外。遺失荒郊野嶺，就算耗儘多少力氣也要找到全屍，老人家就更是如此。不過現代人對這些好像不太講究了，對於火化也持無所謂的態度……殊不知火化時候，死者的靈魂也將會飽受折磨啊……”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故事，又興致勃勃的提起，“你應該知道倩女幽魂的故事吧？聶小倩就是求寧采臣替她找到自己的屍骨然後拿去埋葬，你看，沒有葬入祖墳，那就成了孤魂野鬼，總之啊，肉身和靈魂都是一樣重要的……”
“好了，不提這些了！”他戛然而止，轉眼看我，目光深的可怕。
盯著我好久，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看得我有些發怵。
眨巴眨巴眼睛，心慌的問道，“你這麼看我乾嘛？”
他忍不住哼笑了一下，笑出來，還是如同和熙的春風一般溫柔，“你很厲害，沒有被她控製。”
眼中閃爍著，突然閃過一些不確定，他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都不太明白，到底是你的功勞，還是她的功勞。”
“她？”我皺眉，我明白他說的不是姝兒。
“果然是紅忍的靈魂，就算隻剩下一絲一縷，也要頑強的捍衛著自己的領地。”他突然感歎，眸中閃爍著一些很複雜的情感，看我時有種看另外一個人的感覺。
是我的錯覺嗎？
他的眼裡竟然還溢出一絲悲傷。
“孫光明……”
我正說著，被他一口打斷了，“紅忍的一絲魂魄就已經這麼強大了，姝兒根本就扛不住，大概正是因為這樣，當年才敢用這種方式試探梵淵。小槐，如果你希望自己的生活繼續這樣相安無事的過下去，就不要妄圖去找到紅忍的其它魂魄。”
他這樣說來，我心裡著實一驚，他怎麼知道的？
其實先開始知道一切的緣由和這釀成的後果的時候，我的確有過這種想法，找到紅忍的魂，像天臣所期盼的那樣，不要讓姝兒得到這個身體，那麼，就是屬於我的。
而阿倍溟在我醒來以後也說過，當年正是感應到了我身上的靈氣，隻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隻知道占有，所以冒犯了。
他答應過要幫我找到紅忍的魂魄，讓姝兒從這世上徹底消失。
如今姝兒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那紅忍的魂魄，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去尋找了？
雖然隻是一絲魂魄，我也是紅忍。
“既然我是紅忍，為什麼不能找到我的其它魂魄？還有，我的身體裡，姝兒的魂魄還在嗎？”
“死魂。”他淡淡的說出這兩個字，我情不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沒有勼王的幫助，身體也沒有了，沒法說服你把身體給她，更加杠不過紅忍，”孫光明嘲諷的冷笑了一聲，“她的魂魄也死了。”
“為什麼梵淵不救她？”我壓抑著心裡的一股情緒，終於把這藏匿了許久的話問出來。
孫光明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會救一個害你亡國的人嗎？”
“我不明白！既然不救，為什麼不開始又要把她複活？”
我說到這裡，突然有種悲憤的情緒迸發出來，“嗬嗬，我倒是要問了，為什麼要犧牲紅忍來救一個害自己亡國的人？難道他不知道紅忍有多愛他嗎？”
念及在鋈城天臣的錦船上看到醉酒吐真言的紅忍，我心中的悲痛更是深刻的一層疊加一層，她說的話，我怎麼都忘不掉。
她憂傷一笑，牽動著我整顆心都狠狠地抽疼了起來。
“我何曾不想要和你這樣恩愛……我本以為，姝兒的死魂會讓你放棄，竟然沒想到……我是她的藥……梵淵，如果給你一個機會，給你一個洗脫罪名的說辭，你會選擇我還是……還是選擇她？”
她哭著喊出的這話，絕對是發自肺腑，容不得半點虛假。
一種無助的痛楚在身體深處蔓延開來。
“我真的不知道梵淵到底在想什麼，他表麵上明明很愛姝兒，可是姝兒是他的仇人，他不可能愛。紅忍那麼愛他，他表麵上也能夠裝作愛上了紅忍，然後利用這種感情，去救活一個他恨的人……”
這是為什麼？
“如此荒謬，如此不可理喻，也從來不告訴任何人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
“他做的事那麼匪夷所思。”
甚至不能夠確定，像這樣逢場作戲的男人，對待我的那些感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腦子裡乍然浮現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他說——
“夫人，我也愛你……”
說話間那樣的鎮定和平靜，像是一句承諾，又像是一句戲言。
無論是什麼話，從他嘴裡講出來，總是那麼讓人不加質疑。
可是，他說這句話到底是真的還是我的幻覺？
梵淵，你真的讓我又愛又怕。
“他要做的事太多，不是非得把每件事都分清楚性質，你說是不是？”孫光明的語氣表現出一種頗為理解的態度。
“他要做的事，和玩弄女人的感情有關係嗎？”我冷冷的回道，冰涼的手攥緊了被子。
孫光明突然歎了一口氣，用一種“你根本就不理解”的目光向我投來，“愛與不愛，他分的很清楚，等到哪天他願意跟你講了，就講吧……”
“你不能跟我講嗎？”
他說這話，分明有意把我當傻子捉弄。
“我老了。”孫光明的目光投向窗外，那動作和表情都有些滄桑。
“你騙人，二十八歲算老嗎！”我心裡氣急的衝他吼了一句。
“小槐，這一次把姝兒送走算是我的功德一件，下輩子我一定飛黃騰達投個好胎，你說對不對？”
“無聊。”我翻了個白眼。
他回頭慘淡的一笑，竟然很是淒涼，“其實你不要生氣，你不找紅忍的魂魄，紅忍的魂魄也會自己找上門來，就怕到時候你根本招架不住，不想她複活也沒有辦法。”
我聽的有些悵然，不知道他這話的意義在哪裡，可他還緊接著往下說——
“我很想幫你，但是也隻夠幫到這裡了。”他像和尚念經一樣的邊講邊往門口走，“哦對了，你家那隻小狐狸很有趣，算作這次的謝禮，你借給我玩一個月好不好？”
我狐疑的看他背影，心說為什麼他突然說話這麼彆扭了，就跟留遺言似的，還沒等我說出話來，他擰開門把手就出了門。
“喂，喂，孫光明！”
“孫光明！”
“師父！”
叫到最後一句，不知為何，念及他一張愁容，突然感覺到了一陣莫名的心慌。
“不必叫了，他不會回來的……”
我身旁突然響起一聲蒼涼的喚聲——
“他不會回來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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